作者:屋里的星星
胥砚恒倏然一顿。
淑妃的手已经抬起来了,他若是不扶,必会叫淑妃难堪。
若是往日,褚青绾是不会在这种场合和淑妃争起来的。
但谁叫二人刚有口角之争呢。
于是,褚青绾也轻抬起眸,视线一错不错地落在胥砚恒身上。
让什么让?
让习惯了,只会叫胥砚恒每次都叫她退让!
胥砚恒诧异地挑眉,立即意识到二人间冷凝的气氛,四周妃嫔隐隐也投来视线,胥砚恒神情不变,伸出的手一点幅度都没改变,自然而然地牵起了褚青绾。
淑妃一怔,她怎么都没想到胥砚恒会越过她牵起了褚青绾。
她停留在空中的手此刻就像是个笑话,仿佛无形中有一个巴掌狠狠地扇在了她脸上,让她脸色霎时间难堪下来。
众人面面相觑,意识到气氛僵硬,都不敢说话。
胥砚恒仿佛没察觉到四周的气氛,他颔首让众人起身,才偏头对褚青绾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褚青绾像是赧然地低下头,脸染红霞,轻声道:“皇上言重了,都是嫔妾该做的。”
淑妃浑身僵硬地被琴心扶起来,胥砚恒和褚青绾的对话也在这一刻变得格外刺耳,琴心低头看了眼娘娘掐在她手臂的指尖,应是破了皮,丝丝刺疼传来,琴心咬牙忍住疼意,没露出一点异样。
淑妃站在胥砚恒身边,却觉得这一刻离胥砚恒好远。
她听不清胥砚恒和褚青绾在说什么,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位置上的,她只觉得浑身冰凉,四周好像有无数道嘲讽和看好戏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她脑海中一片嗡嗡作响,琴心低低地焦急唤她:“娘娘!”
淑妃骤然回神,她深呼吸了一口气。
她强忍住难堪。
她必须得承认,往日她独得圣眷的辉煌其实早就一去不复返了。
淑妃转头看去,女子黛眉弯弯,和胥砚恒说着话,倏然展颜一笑,似揽尽殿内华光,淑妃头一次觉得褚青绾这张脸如此刺眼。
刺眼到她想要摧毁!
褚青绾敏锐地察觉到那一刹间的冷意,她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身边的淑妃,轻轻垂首掩住眸中的情绪。
见人都到齐了,褚青绾才出声道:“嫔妾安排了戏班子替太后庆生,皇上和太后点两场戏吧?”
说着话,她示意宫人将戏折子呈给胥砚恒,胥砚恒翻了两下戏折子,看见了某个名字,他偏了偏头,似朝某人看去,才在戏折子上画了个圈。
淑妃的位置离他很近,注意到了他的视线,不由得朝戏折子上了一眼,看见了那场戏的名字。
《西厢记》。
淑妃骤然想起了一件事,去年皇上生辰时,他也点了一首《西厢记》,那时她还纳闷,皇上何时喜欢上听戏了?
原来这一出戏从始至终都是胥砚恒替褚青绾点的。
淑妃握紧了杯盏,才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她到底有多迟钝,直到现在才发现胥砚恒对褚青绾的特殊?
戏折子从胥砚恒手中传到太后手中,太后倒是挺喜欢看戏,点了三出戏,才将戏折子传下去。
淑妃望着戏折子许久,她垂下眼眸,语气平静道:“本宫不喜欢听戏,就不点了。”
褚青绾似是愕然,她有些失落和不安:“是嫔妾的疏忽,没有提前打听娘娘的喜好。”
胥砚恒听见两人对话,转头看过来,有点意外:“你前段时间不是还非要朕陪你一起看戏?”
这番话让众人听见,皆是羡慕胥砚恒对淑妃的亲昵,唯独淑妃恨得咬牙,他至于这么迫不及待地替褚青绾解围么?
淑妃勉强扯起唇角,她说:“皇上还不知道臣妾,惯是三分热度,前几日喜欢,现在看腻了,自然也就不喜欢了。”
胥砚恒耷拉着眼皮,他拨弄了一下杯盏,笑着说:“听见了?淑妃娘娘喜好多变,你再是打听也枉然。”
褚青绾知道这是在和她说话,她努了努鼻尖:“皇上莫要打趣嫔妾了。”
话落,胥砚恒斜睨了魏自明一眼:“没听见淑妃娘娘说不喜欢看戏,还不将戏折子拿走。”
褚青绾意外,她抬手掩住唇,没叫自己露出目瞪口呆的神色。
虽说胥砚恒的话给淑妃留了层薄面,但实际上这话的意思不就是爱看不看?
魏自明讪笑一声,他立刻上前,从淑妃手中拿走戏折子,恭敬地躬了躬身,才将戏折子递到容昭仪手中。
淑妃脸色彻底维持不住。
尤其是胥砚恒一口一个淑妃娘娘,让她控制不住地转头去看胥砚恒,只看得见胥砚恒冷淡的眉眼,淑妃立即意识到胥砚恒这是不耐了。
胥砚恒惯来不是什么好性子。
他不喜妃嫔和他闹脾气,遇到他心情好时,他还能耐着性子哄上两句。
偏今日是太后生辰,胥砚恒的心情绝对算不上好,她这个时候敢再闹性子,只会叫胥砚恒生出不虞。
淑妃似是脸上沾到了什么东西,她猝不及防地偏头擦了擦脸。
褚青绾感觉到什么,她转头看了眼淑妃,然而淑妃脸色如常,只眼眸有些难以察觉的红,褚青绾愕然。
淑妃这是被气哭了?
褚青绾是真的惊住了。
她忍不住地想——胥砚恒在淑妃心底是什么印象?才叫淑妃连哭都不敢哭,生怕会惹得他不喜。
容昭仪接过戏折子时,都觉得有点烫手,她也不爱看戏,但这个时候却是不能不点,她随意点了一首,就交给了顾修容。
太后见到这一幕,心底憋了一口气。
怪淑妃不懂事,也怪胥砚恒一点都不收敛脾气。
她甚至觉得胥砚恒就是在给她摆脸色,瞧瞧这殿内,被他闹得一点喜气都没有,知道的以为这是寿辰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三堂会审呢!
直到戏折子回到褚青绾手中时,她仿佛没感觉到殿内的气氛,她笑着说:“快将戏折子递给卢才人,免得她待会埋怨我不守承诺。”
顶着众人的视线,卢才人这时也没推脱,她接话:“那么嫔妾可就不客气了。”
两人一唱一和,打破了殿内安静的气氛。
唯独杨贵嫔见卢才人都排在她前面点戏,脸色有些不好,但她也不敢在这时出声挑刺。
于是,戏折子顺利到了卢才人手中。
第75章
太和殿内看似一片和乐融融的时候,御膳房内也忙得脚不沾地。
杨茂忠指挥着各处,不断地叮嘱:“把盖子都盖好,装到食盒中,到了太和殿外再打开,别叫菜都凉了!”
“今儿个是太后娘娘的寿辰,都给我紧着点皮!谁要是出了差错,就自个儿到瑾婕妤面前领罚去!别牵累了一屋子的人!”
一众奴才被骂得浑身紧绷,盯着面前的菜色不敢有一点放松,甚至不仅盯着自己,还会看向别人,生怕有人犯事牵累到自己。
之前尚衣局的一群宫人在慎刑司走了一遭,可没几个活下来了的。
今日席面是由一众御厨一起完成的,瑾婕妤拨了一万两白银的额度下来,要求尽善尽美,其余菜肴都被杨茂忠交给了别人,唯独面前这一道玉掌献寿明珠豆腐是由他亲自操刀。
这一份是太后独有的,杨茂忠不敢有半点疏忽,他擦了擦额头热出来的汗,见时间差不多了,掀开锅盖,将里头的熊掌盛出来。
送到主子跟前的东西,不仅味道要好,模样也要好看,他认真地摆盘,白嫩的豆腐摆在熊掌之上,最顶端的是一颗晶莹剔透的荔枝肉,白润如珠。
这道菜中,熊掌难得,荔枝更难得,京城内荔枝是稀罕货,杨茂忠也是千方百计才弄来了几颗荔枝。
杨茂忠刚放下勺子,立即有人装盘,小李子也在这时上前,他递了帛巾给杨茂忠擦汗,捧笑道:“杨爷爷,这道菜由奴才送去吧?”
他觑了眼那道熊掌豆腐,眼神闪烁了一下。
一般来说,送上这等寓意好的菜,上头主子一高兴,就会有打赏,他会来争着送菜也是件寻常的事。
然而,寓意好也代表容易做手脚,但凡这菜色破了相,再好的寓意也变得不吉利。
杨茂忠觑了眼小李子,这小李子来御膳房也有几年时间,惯是个手脚麻利,办事妥当的,加上嘴甜,也讨人喜欢。
杨茂忠擦着汗,点头:“行,去送吧。”
小李子一喜,他赶紧要去端托盘,正在他要碰到托盘的那一刹间,有人扣住了他的手腕,阻止了他的动作。
小李子心底一个咯噔,动作僵硬住,他转头去看是谁在拦他,结果就听见杨茂忠惊讶的一声:“路公公?”
小李子一转头,就看见扣住他手的正是小路子,他额头控制不住地生出冷汗。
小路子自从到了玉琼苑,也跟着褚青绾鸡犬飞天,外头人见到他也是要称一声公公了,小路子松开钳制住小李子的手,转身恭敬地冲杨茂忠拱了拱手:“杨公公。”
杨茂忠见到他,惊了一下,随后他皱眉狐疑地看了眼小李子,他不解地问:“路公公来御膳房,是瑾婕妤有什么吩咐?”
小路子不卑不亢道:“主子很看重今日宴席,她不放心,特意让奴才过来看看,这道菜,不如让奴才亲自去送吧。”
小李子忍不住地出声:“这是咱们御膳房的事,哪里能麻烦路公公。”
此话一出,杨茂忠的脸都黑了。
能有人接手差事,尤其是这种容易出错的差事,自然是能让就让。
小李子迫不及待地拒绝,杨茂忠再蠢,也看出了不对劲。
他使了个眼神,立即有人站到了小李子后面,杨茂忠对小路子点点头:“麻烦路公公了。”
杨茂忠朝太和殿的方向拱手:“路公公代我向瑾婕妤问声好。”
小路子冷冷地看了一眼小李子,才和宫人一起端着托盘离开,等他一走,杨茂忠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
小李子吓得两条腿发软,他强撑着一口气,像是抱怨道:“路公公跟着瑾婕妤后,还真是神气,连御膳房的事都想插手就插手。”
话落,一个巴掌就狠狠落在他脸上,杨茂忠掌勺多年,别的没有,有的就是一把子力气,一巴掌直接把小李子打得晕头转向,牙都松动了两颗,唇角直冒血,脸颊一瞬间红肿起来。
小李子被打懵了,当奴才的本能让他不敢叫出声,直接砰得一声跪地:“爷爷!杨爷爷!奴才知道错了,奴才不该口出狂言,杨爷爷息怒!”
杨茂忠气得发狠:“咱家告诉你,瑾婕妤掌管后宫,莫说只是插手御膳房的事情了,就是撸了我的职位,也都是当得!”
只不过瑾婕妤是个聪明人,知道御膳房是听命于谁,不会做这种得不偿失的事情。
这番话不止是在说给小李子听,也是在告诫御膳房其他人。
小李子吓得两股战战,他还待求饶,杨茂忠直接让人将他拖下去:“拖下去给我好好审,看他到底是谁指使来的,待今日宴席结束,明日我亲自去向瑾婕妤请罪。”
要不是小路子及时赶到阻止,险些因他的疏忽酿成大错,目前看似平息,但他要是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他这个御膳房掌事也是真的做到头了。
担心有人包庇或者不忍心,杨茂忠转头警告地看了一眼四周,他提醒:“要知道,今日一旦出事,死的可不止他一人,为今只有查到真相,才能将功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