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狗柱
江绾:“……”
眼看把人说得抿紧双唇,脸颊微微鼓起一团软肉,谢聿反倒因此心绪逐渐放松了下来。
连带着腰身也松缓了,他便保持着左腿伸出,身体往后靠上了身后的椅背。
腿上药包逐渐发热,温和力道像是一泉温水,轻抚着那道丑陋的伤疤,也浸润着内里千疮百孔的伤疼。
谢聿静静看着江绾。
看她微微低下的脸庞,看她脸上绯红缓缓消散。
目光从她泛着光点的瞳眸中,捕捉那一丝显而易见的忧色。
他听见她轻声道:“世子若不是总有事无事都说无碍,那我也不必如此叨扰你了。”
这话说得,好似带上几分没什么力道的抱怨。
但谢聿却是心情莫名有几分愉悦。
担心他,还给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她在他面前倒是不似背地里那般坦诚了。
第25章
晨露坠在树梢,天光拨开云雾,总算有了天晴的迹象。
江绾用过早膳,不似以往去了东屋,只是坐在厅堂里,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银心为她斟茶。
凝霜在一旁人忍不住问:“世子妃是为何事烦恼?”
江绾抬眸看了看身边的两名丫鬟,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是在为昨日知晓的二夫人的孙子周岁礼一事而烦恼。
待到她打算要吩咐人准备贺礼时,才发现自己并不知赠孩童需得备怎样的礼才合适。
二来,她也想到此前钦羽向她推测的江家有人有了身孕一事。
她觉着那人应当就是单宁秋错不了了,或许待下次收到家中来信时,她便能确切知晓这个喜讯,而她也将做姑姑了。
替二夫人的孙子选贺礼,也叫她提前了解些为还未出世的小侄子侄女能够准备的礼物。
可她思索许久不得想法,再看自己身边这俩还未出阁的小丫鬟,只怕是问了也更不得解。
江绾无奈地摇了摇头。
引得银心不由追问:“世子妃,究竟何事,您且说出来,奴婢们也能同您一起想法子呀。”
江绾又看了两人一眼,随后将自己的烦心事说了出来。
果不其然,两人知晓此事后,皆是一脸迷茫。
两人面面相觑,的确也不知如何挑选孩童的礼物。
江绾轻轻叹了口气,正欲暂且作罢此事,起身要走。
凝霜忽的道:“世子妃若是不知挑选怎样的贺礼,何不外出到街上四处看看,是为择选合适的礼物,或许也还能挑上世子妃自己喜欢的物件。”
江绾闻言想了想,如此倒也说得在理。
她有段时日未曾上街了,说着便也起了心思。
*
初夏时节,微风和煦。
枝头鸟雀鸣歌,街边绿植湛着娇嫩的新绿。
江绾从马车车帘探头往外看去,团扇半遮芙蓉面,一双明眸扫过一片热闹街景。
“就在此处停吧。”
银心候在马车旁,伸手搀扶:“世子妃,小心脚下。”
未央街的喧闹声撞入耳中。
江绾一边走下马车,一边继续探着头往那处看。
直到她在马车下站稳脚:“那边何事如此热闹?”
凝霜蹦蹦跳跳跑回来:“回世子妃,那边亭台似有雅集,世子妃可有兴致前去看看?”
民间雅集似乎更为热闹随意。
文人雅士齐聚一堂,过往路人旁观喝彩。
江绾瞧着的确有些兴致,但思及今日出行目的,还是道:“先办正事吧,待会若是时辰还早,便去看看。”
位于未央街正中的雅仙居是以喝茶赏景的好去处。
二楼朝南的雅间内茶香袅袅。
一帘之隔,歌姬曼妙身姿若隐若现,手下抚琴弄曲,丝竹悦耳。
几名锦衣玉冠的年轻男子坐于筵席之上,正品茶闲谈,享受难得悠闲之时。
严正轻摇手中折扇,略显夸张地发出一声喟叹:“人生难得几日闲,这男子成了婚后,有这么一会与友人喝茶闲聚之时,都成奢侈。”
一旁林氏二公子林元发出一声嗤笑:“子澄兄怎越发喜欢睁着眼睛说瞎话了,分明是你娘子今日回娘家却不带你一同,你这受抛弃之人,无处可去,只得来这儿待着 ,说得如此珍惜此刻,但只怕心里早就归心似箭了吧?”
“你这说的什么话?”严正摆正脸色,一本正经道,“你瞧今日连晏循都应邀前来,他以往可是十回有十一回都不会出现,用他的话怎么说来着,这是虚度光阴,但如今成了家,不就有了变化。”
话音落下,谢聿在一旁放下茶盏,冷冰冰地看了严正一眼。
另一名蓝衣公子是为秦家长子秦肆,他闻言笑道:“哦?所以晏循兄今日也是遭世子妃丢下了?”
林元闻言脸上笑意更欢了,举茶遮掩面上看好戏的神色,心下连连佩服他胆大包天。
谢聿被桌上几人视线聚焦。
众人就等他冷言呵斥秦肆,亦或是直接淡漠无视。
岂料,谢聿却是缓声开口,云淡风轻道:“她在府上,并未外出。”
言下之意是,他没遭人丢下,是自个儿要来的。
这话一出,桌上默了一瞬。
在座的人谁人不知谢聿原是不满这桩婚事,又怎会为伴妻子留在家中,所以他今日罕见赴约,倒是真应了严正那番婚后偷闲之言。
但如此行径,怎也叫人不由怜惜那位温婉的世子妃。
严正无奈地摇了摇头:“世子爷真是冷漠无情,难得休沐,不在家中与妻子相伴,跑来与我们厮混。”
谢聿:“你废话如此之多,不怪你夫人为图清净将你抛下。”
林元不怕死地帮腔:“男儿自当顶天立地,重责重义,你娶人为妻,于情于理都应当对其善待,怎可叫一女儿家舍家远嫁还受你委屈。”
谢聿敛目喝茶,连看都懒得多看他一眼:“你倒是管得宽,不若早日应下林大人安排于你的婚事,也好过总是只能在此虚度光阴。”
秦肆:“……”
得,他身上一堆烂事,可别叫谢聿逮着件件数落一遭,还是闭嘴的好。
林元被说得哑了火。
严正也尴尬地摇了摇扇。
他以遮面,压低声道:“也就咱几个受得他的臭脾气,他少与他家夫人相处也好,那般娇滴滴的姑娘,怎能受得他如此恶毒之言。”
谢聿坐于桌前,自是能够听到这番话。
但他没再开口,权当没听见,移开目光,将视线从窗台飘向远处。
谢聿不得不承认,他最初对这桩婚事的不满溢于言表,不怪友人会有此言论。
但如今,他也拉不下脸面明说,自己的心境因真正与妻子相处后有了转变。
今日他出现在此不为别的。
是因他闲来无事。
也是因江绾在院中置办新屋后,每日都自然而然待在那间屋子里。
他即使待在府上,也与她从早到晚见不上一面。
他为此而感到陌生的烦躁。
不想过多思虑江绾是否会主动找来。
更不觉自己应当主动寻到东屋去。
总归他明日休沐便结束了。
理不清的思绪在外出不与她相见时,应当自己就缓和下来了。
谢聿拉回思绪时,正闻几人聊到严正妻子回娘家一事。
严正:“我家夫人娘家在京,又离严府近,可把我苦坏了,若是今日这等寻常回娘家,我顶多孤苦伶仃一日,盼着盼着,她夜里也就回来了,但若是吵嘴时,她一言不合就要回娘家,我是一点脾气不敢有,连滚带爬就得去老丈人跟前认错。”
秦肆笑道:“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夫人并非京城人士,家中离京甚远,若要来回一趟需得小半年时间,自打我们成婚以来,她便再不得机会回娘家,瞧着她时常思家的模样,我可心疼坏了,好在今年我终得机会调整了手头公务,待到过完年,我就得和大家短暂告别一段时日,陪着夫人一同回一趟娘家了。”
林元未婚不解:“如此说来,夫人家中离得近了也不好,离得远了更是不好,岂是没有两全之法?”
严正:“成婚之事,繁杂诸多,何来事事两全。”
秦肆:“但仅以此来说,晏循兄这桩婚事不就甚好。”
谢聿闻言抬了眼,静静看着秦肆,竟难得有要认真倾听下文的表现。
秦肆意外挑眉,自是赶紧往下说:“襄州距京不远,行水路也不过才半月时间,陆路骑马则能更快一些,更甚晏循兄如今手头也多了些与襄州水运相关的事务,时常去一趟襄州,无论是陪妻子回娘家,还是哄离家的妻子回夫家,可不都是顺而为之,易事一桩?”
“离家的妻子”一词令谢聿不悦地蹙了下眉。
更莫说他怎可能似严正一般点头哈腰去讨夫人欢喜。
这话说来就可笑。
秦肆也随即意识到自己说了句甚是离谱之言,好笑地摇了摇头。
这个话题聊到这也就此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