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狗柱
谢聿盯着她腕上露出泛着光的银镯,也不知是被精细镯纹吸引了目光,还是那截被银镯衬得更加白皙剔透的细腕。
谢聿未动。
江绾犹豫一瞬后,稍向他倾身而去。
沾着熟悉浅香的丝帕压上唇角。
谢聿赫然回神。
“别动。”
江绾的尾音轻柔,指尖隔着丝帕擦过他的唇角。
收回手的动作带起袖中暖风,短暂划过他颈间肌肤。
谢聿喉结滚动了一下,舌尖残余的辣味顺着唾液咽下,令心口又热又麻。
江绾低头收起丝帕时,他轻飘飘地朝她扫去一眼。
没等到她察觉视线抬眸看来,谢聿便自顾自动了唇,欲要开口说些什么。
但话音还未说出口,钦羽忽的快步来到门前:“世子爷,国公爷唤您前去明善堂一趟。”
谢聿当即蹙眉,目露不悦。
但默了一瞬后,还是放下碗筷动了身。
明善堂,谢国公早已坐在厅堂等候。
谢聿迈步走入厅堂,便见谢国公抬手挥退了屋内所有下人。
“父亲。”谢聿面色冷淡,并未对此有过多反应,只规矩站到了谢国公跟前。
谢国公深深地看着谢聿,眸底似有翻涌的暗色,情绪复杂,但又很快被掩下。
他开口问道:“此次休沐至何时?”
“明日一早离京。”
谢国公闻言微蹙了下眉,但不是为儿子休沐不久又要奔波在外。
他直言道:“江家次子在工部的职务出了点问题,我今日刚得到消息,此事既是与江家做了约定,便自当办成,若是出了差错岂不令国公府失了颜面,你且尽快完成此次公务,返京后便着手处理这件事。”
自谢聿及冠以来,谢国公便逐渐淡出了朝堂。
时至今日,国公府在朝中的权势几乎都由谢聿掌控,江家一事自然也一直是谢聿经手。
谢聿对此没有多言,很快“嗯”了一声。
只是他答得太快,面无波澜,听上去好似敷衍。
谢国公生怒:“你莫要摆张臭脸,你应当清楚,江家祖上于国公府有恩,我也早已同你说过数次,若我的父亲不得程将军相救,如今不会有我,更没有你,即使没有这桩婚事,国公府也理应为江家办成此事,是为恩情,也是为国公府的脸面。”
谢聿平淡的脸上渐生寒意:“那既是不需这桩婚事,又何需硬要逼我成这个婚?”
谢国公猛地一拍桌,怒意只增不减:“你当我是为了什么,你如今年岁迟迟不谈成婚生子一事,迫使二房搬离国公府,谈婚论嫁只得纳人为妾,如今孩童都快满周岁了,才终得转为正妻,若是不得此婚事,你岂不打算一辈子都不与女子来往,不为谢家延续香火,你可知外面一直以来是如何说道你的?”
谢聿静静地听着,沉下的眸光中神色晦暗不明。
直至谢国公说完,他唇角泄出一声冷笑:“你当真在乎二房儿媳为妻为妾吗,你又在乎谢家香火是否绵延吗,你在乎的不过还是脸面二字。”
“放肆!你是谢家嫡子,是国公府世子,我自幼对你的教导可有让你习得如此忤逆长辈?!”
谢聿冷冷地看着谢国公气得脸红脖子粗的样子。
他眼尾生了不少皱纹,如今发起怒来,连面上皮肉都隐隐发颤。
他已经上了些年岁,也不再能够有足够的精力掌控所有事。
就连朝堂之事,他也不是那个能说得起话之人了。
谢聿早已羽翼丰盈,却没有彻底与他的固执撕破脸皮。
正是因为他所受的教育,令他再怎厌恶他的父亲,也从未做任何有违五伦八德之事。
但这份教育,从来不是自幼就对他不闻不问的谢国公所授。
他不愿这桩婚事,谢国公便以江家的恩情压迫。
他逼迫自己极力适应这桩婚事,他又言即使没有这桩婚
事。
谢聿收了视线,敛目声沉:“父亲若是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回屋了。”
说完,他冷漠转身,再不多留分毫。
谢国公怒急攻心,声音嘶哑着还在呵斥:“谢聿!”
谢聿走至门前,交代守候侍从:“唤府医来替父亲诊脉平心,都进去伺候着吧。”
“是,世子爷。”
明善堂的慌乱被抛于身后。
谢聿面无表情地阔步踏入了暗夜中。
对谢国公的厌恶蔓延到整个国公府。
他本也从未喜欢这个地方。
行至小道,他忽的停下脚步,一时不知自己该往何处走去。
既是不喜,便像是无处可去。
夜色将人影映在冰冷的青石地上,又将其拉长,晃动,好似摇摇欲坠。
谢聿不知自己在原地站了多久。
久到月上枝头,久到左腿伤处酸胀。
一路的昏暗,他到底还是动身走回了临风院。
谢聿脚下步子一顿,抬眸映入一片暖黄的光圈,呼吸凝在喉间。
江绾一身白衣静静站在院门前,像夜里落下的雪,敛着眉目神情温淡地拨弄着灯柄上的流苏。
檐角悬挂的风铃被晚风吹响。
光晕沿着她提灯的指尖流淌而下。
忽然,她或有察觉,或只是探头来望。
目光投向他站定的方向,温缓的雪载上了皎洁月光,一瞬撞进了他眼眸中。
“世子,你回来了。”
第26章
江绾在谢聿被唤走时,心下便隐隐有种不太好的直觉。
没有缘由,却也令人感到不安。
她独自用完膳,又在屋中等待了一会。
直至天色完全暗下来,也仍未见到谢聿回来。
谢聿此前分明时常晚归或不归。
但江绾今夜心底那种不好的直觉却一直不减反增。
江绾思绪无果,又放心不下,便提灯到了院门前。
等着等着,才在这时等到了谢聿归来。
谢聿情绪明显不对,非冷非淡,但沉闷得有些压抑。
江绾没有再多言,提高灯火照亮他走回的路。
待到两人先后进到主屋。
江绾抬眸看了眼谢聿沉默的背影,想了想,还是温声询问:“世子,你方才还未用完膳,这会要再吃点什么吗?”
“不了。”谢聿很快回答,边道边转身直接走向了朝向书房的屏风后。
江绾隔着屏风已不见谢聿的身影,但耳边自能听到同在一屋中相隔不远处传来的轻微动静。
她一直不安的直觉在此时得到了印证。
谢聿方才离开的一段时间里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可他似乎并不愿意与她多说。
这样压抑的氛围一直持续到就寝之时。
两人相继无言躺上床榻,屋内灯火已熄,所有的低郁都被拢进了暗色中,好似掩藏不见,但又悄然蔓延。
江绾侧着身子,纤瘦身形在被窝里显得小小一只,没有太大的存在感。
她和谢聿在方才躺下时,中间就隔开了一段不小的距离。
宽大的床榻,若非刻意感受,几乎要觉得被窝里只有自己一人。
江绾就这么静躺着,不知过了多久。
她突然微动身子,无意识翻身,朝着面向谢聿的方向转了过去。
榻上呼吸瞬间凝住。
谢聿在黑暗中一直睁着眼看她背影的目光,猝不及防与江绾撞了个正着。
江绾也略显怔然地眨了眨眼。
她并不知谢聿还未入睡,更没想到他一直悄然看着这边方向。
江绾呼吸微缓后,下意识敛目要转走身姿。
但刚有动作,谢聿忽的开口:“我明日一早离京。”
谢聿低磁的嗓音划破寂静的夜色,轻缓平淡的,近在咫尺。
江绾一愣,默了片刻才道:“要去多久?”
“大抵半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