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狗柱
“……嗯。”江绾有些不解谢聿为何莫名在此时告知自己他的行程。
她只轻轻应了声,余下也未打算再细问了。
谢聿微蹙了下眉,在暗色中显得不那么明显。
他垂眸只见江绾侧颜下微动的眼睫。
心下说不清道不明的焦躁情绪来得没有缘由。
或是因为今夜与谢国公崩裂的谈话,也或是因为寂寥夜晚撞入眸中的一抹光亮。
他竟有想从别处寻得一份安宁的意图。
突然。
江绾蓦地抬眼看来。
那份不知从何而寻的安宁,从她眸中浸入心头。
江绾轻声道:“世子,一路顺风,平安回来。”
谢聿视线飘忽地移开眼,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嗓音含在喉间,只留有一声含糊不清的应声。
静默间,他伸出手臂,手掌掌住江绾纤细的腰身时,明显感觉到她身体僵硬了一瞬,似是讶异。
大掌稍加力道,手臂揽着她的身体轻而易举便将她拢到了身前,圈进怀中。
怀里身躯逐渐乖顺地松缓,温热娇息扑撒在他胸膛上。
馨香萦绕,心跳交错。
谢聿缓缓阖眼,找到了那份安宁的源头。
源于江绾对他的依恋。
*
卯时三刻。
早早攀上枝头的鸟雀嬉笑声欢。
谢聿站在厅堂,垂眸调整腰间佩剑的位置。
佩剑经过反复无用的整理,几乎没有太大的调整。
钦羽捧着文书进来时,正撞见自家主子迈步走至屏风前,侧头正往寝屋的方向看着。
他没敢高声,只得站在门前试探着道:“世子爷,今日辰时启程……”
谢聿回眸打断:“先检查此番行程路线规划。”
屏风后传来翻身窸窣声,江绾散着青丝侧躺在榻上,床幔遮掩她的睡颜,只依稀瞧见薄绡寝衣因翻身稍稍滑落肩头。
钦羽瞄见谢聿视线又随余光转回了屏风方向,识趣地躬身告退:“小的这就去。”
忽有蝉鸣声炸响,是夏日来临的讯号。
谢聿站在原地,又一次垂眸摆弄腰间佩剑,此番却是将其直接解下,放到了一旁柜上。
他缓步朝床榻边走了去。
江绾睁眼时,正见谢聿侧身摆弄腰间系带。
乍一看,也不知他这般动作是在穿衣还是宽衣。
晨光透过轻纱将他侧脸镀上金边,挺拔身姿在屋内地面拉出长影。
江绾拥着被褥坐起,下意识道:“世子今日……”
话未说完,她又当即止了声。
逐渐清醒的思绪令她回想起昨夜谢聿告知她他今日一早将要离京一事。
江绾心下第一反应是,他怎还未走。
但视线一转,又见窗外天光显露或许时辰还早。
江绾转而问:“世子何时出发?”
“辰时。”
谢聿说得云淡风轻,好似此时时辰当真还早,距离辰时还有一大段时间,而他也不过才刚起身罢了。
但江绾也见谢聿几乎收整完毕,发髻整着,衣衫完整,显然是即将出发的模样。
江绾掀开被褥,赤脚踩上床榻边的绣花鞋:“那我送你。”
江绾低头穿鞋,如瀑青丝顺着她躬身的姿态从身后扫落向前。
她站起身来,又抬手去取衣架上的外衣,那些发丝又随之扫向后腰。
谢聿眸光闪动,似是看得出神。
正这时,门前不合时宜地传来声响。
钦羽站在门前不见谢聿身影,但见柜上被取下的佩剑。
他不得不朝着屋内出声:“世子爷,路线规划检查完毕,时辰差不多了。”
谢聿闻声蹙眉,见江绾刚拿下外衣,上前一步按住了她欲要穿衣的手臂:“不必更衣了。”
江绾听见屋外声响,本欲加快动作,此时便只能顿住。
谢聿:“我走了。”
江绾抬眸看着他,迷茫地眨了眨眼,不确定自己捕捉的那抹异样是否是她看错了。
只
一瞬思绪,江绾便将其忽略了去,微微颔首道:“好,我送世子到门前。”
江绾披上拿在手中的外衣,未穿衣袖,拢着衣襟随谢聿来到了门前。
只见一眼钦羽那副垂着头却欲言又止的样子,江绾心头方才那股异样又涌了上来。
怎好像是谢聿耽搁了时辰似的?
但如此思绪自未得到印证,谢聿也未再多留,到了门前,让她止步后,便大步迈开,很快离了临风院。
*
严正带着一队人马等在城门前。
谢聿在他之后才姗姗来迟自是少见。
不出意外,谢聿露面后,他便忍不住问:“今日何事耽搁你出行了,竟是晚了一炷香时间?”
谢聿自不搭理他,抖着缰绳骑马前行。
严正不得回应,转头就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了钦羽。
钦羽一噎,缩了缩脑袋,也不知从何说起。
若说谢聿是为即将离京数日而不舍家中妻子,又不大可能。
但要说他毫无反应,又确有反常。
钦羽对此捉摸不透,但明显能瞧出谢聿情绪不佳。
他不知缘由,自不能胡说八道,只得摇摇头,没法对严正做出解答。
此番行至傍晚,一行人马抵达目的地,为京城以南的墨阳。
墨阳离京较近,但因地势缘由,发展远不及其余距都城更远的城池。
襄州便是墨阳下游极为富裕繁荣之地。
墨阳不少人以转卖襄州水路来往的商货,和周边其余城池路经商队的货物为生。
长久以来,此地逐渐鱼龙混杂,商货真假参半,也生出一些暗中不为人知的朝廷禁止的交易。
朝中对此早有顾虑,但一直未能查得确切证据。
偶尔逮着一两窝小喽啰,却也无法完全将此一举整顿。
谢聿此行前来,正是为趁着一批南行商队进城找寻线索。
平日入夜便归于平静的街道正因南行商队行路至此,而持续热闹起来。
谢聿只着一身素净灰衣,却仍是掩不住一身矜贵气质,再加之他出众的外貌和丝毫未有收敛的冷硬气场,走至街道,频频有人投来目光。
严正与之同行,同样只着朴素衣衫,一把素面折扇执于手中,颇有一副清俊书生模样。
两人并未带人随行。
只他们二人,缓步行走在南行商队摆起的摊位长街上。
严正:“这么扎眼的金镯子,就这么明晃晃地摆在摊位上,一个不注意怕是就要不见踪影。”
谢聿侧眸看了一眼,脚下步子未停:“所以你觉此物是真是假?”
自然是假货。
这在墨阳很常见。
有的假货不易分辨,花了大价钱买到手里,只能自认吃亏。
但有的则似这只金镯子一般,明摆着假货,主打愿者上钩。
两人继续往前行了一段路。
整条街的情况只这么走一遭便也能知晓个大概了。
商队将在此停留十多日,他们自有充足的时间查探此事。
但待谢聿和严正返回落脚的客栈后,谢聿便径直下令吩咐:“明日一早通知墨阳知府前来见我,商队内外加派人手,尽量在三日内掌握集市中大批次商货的全部去向,无论真假,先控制住涉嫌以此流通伪造银票的所有嫌犯,余下再视情况进一步探查。”
严正一愣:“这么着急?”
谢聿如此安排的确急切。
原定半月的行程,若是要赶在三日内掌握所有嫌犯,岂不是不过七日就能了结此事。
且为了加派人手,他们便在刚抵达墨阳时就联络上了墨阳知府。
那接下来的数日里,每日都得应付墨阳知府那令人头疼的殷勤。
但谢聿并未对此做出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