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世界 第2章

作者:大姑娘 标签: 先婚后爱 古代言情

  萧乾抹把汗道:“不得了,大老爷遣萧贵来请爷,往正厅吃合家宴。”

  福安道:“往年从不曾请,今安的什么心?”

  萧乾说:“我哪里知,按爷吩咐,只说在沐浴更衣,稍晚即到,萧贵连催三四趟,全府等着,非得爷去才开席,我如热锅蚂蚁,只得跑来这里迎。”

  萧云彰说:“手里端得何物?”

  萧乾回道:“爷的衣物。我想着爷进了门,回院更衣,再往正厅赶,费时费力,不如在此寻个地方,换了了事。”

  萧云彰微笑道:“办事愈发用心了。”环顾四围,并无人烟,索性走至路边一座太白石前,解开大氅递给福安,开始脱衣。

  惠春忽然说:“我倒有一事忘了,夫人命我经过厨房,择些素斋,送往祠堂姑子用,这里离正厅不远,直走过洞门,右转沿甬路,尽头过桥,左转一排松墙,绕行再穿梅花园,出来便是。”语毕,将灯笼往刘妈手里一塞,转身就走了。

  刘妈骂道:“送佛送到西,扔半道算哪门子事,稍后我定要告她一状。”林婵无话,只按惠春说的,迳往前行,哪想走来绕去七八趟,尽是死路,若是白日,林婵倒也能分辨方向,奈何此刻,四下彤云密布,风高雪急,触目之处皆是银白,且冷气侵人,蚀骨透髓。

  不止刘妈小眉慌了,林婵亦心生胆寒,想想道:“我们分散三路去探,莫走太远,见势不对便回。”她率先往西走,不顾雪透鞋袜,风割面颊,一意前行,幸未多远,竟见隐隐有人影晃动,心内顿喜,急步跑去,但听一声厉喝:“来者何人?”

  林婵唬得站定,雪白反亮,视野寥廓,但见两仆从,一人打伞,一人捧衣,还有个仅着内衫,肩宽怀实,甚是伟岸,三人也在打量她。

  林婵深谙这府内藏污纳垢,多有见不得人的勾当,连忙背身,高声道:“我待要前去正厅吃席,走错道,迷了路,还劳烦爷替我指点方向。”

  无人应答,只听窸窣穿衣响,片刻后,脚步踩踏声渐近,林婵转过身,低首行礼,福安问:“看着面生,不似府里小姐!”

  林婵回话:“我乃浙江知府林光道之女,今日方到府,是而不熟。”

  福安问:“既是贵客,怎不见府里丫头引路?这园子,旧年曾冻死过人。”

  林婵不愿多讲,只说:“她有事先行一步,细细指点了方向,怪我愚笨。”

  福安还待问,却被打断,林婵听道:“你随我等后面,勿要再跟丢了。”他嗓音沉厚,听了温和,却有着难喻的凛凛威势,令人生出怯步之心。

  林婵连忙答谢,眼角余光瞟那位爷,披着大氅,掠过她走前,两仆从紧跟左右侧。

  林婵不远不近随着,路遇刘妈小眉,皆舒了口气。

  穿庭过院,足走有一射之地,依稀能见远处灯火阑珊,那位爷脚步加快,很快甩了她们一大截,倒是福安折回,作揖说:“前面正厅,朝亮光方向去,不会有错。我家爷先走,免得被谁瞧见,陡生事非,反毁小姐清誉。”

  林婵再谢。

  福安继续道:“今日之事,勿要与人提起!”

  林婵道:“我非逞口舌之快之人,尽管放下心来。”

  福安笑了笑:“林小姐日后府中行走,多长些心眼才好。”也不等答,飞快跑了。

第3章 众生

  萧云彰解了大氅,递给福安, 走至萧老太太软椅前,丫环忙摆好蒲团,萧云彰撩袍跪拜磕头,老太太待他起身,招手到旁边,两嬷嬷抬来椅子,萧云彰告坐吃茶,老太太赏了手帕、红纸零票及锦盒。

  萧云彰说:“我非小儿,倒也不必赠这些。”

  老太太道:“尊长之辈眼里,你纵然到了耄耋,仍是小儿。”

  萧云彰笑了笑:“是。”给萧乾使个眼色,萧乾上前接过。

  老太太道:“我晓得此次置办年事的银子,你多担待了些。”

  萧云彰说:“应该的。”

  老太太道:“锦盒里是一对金镶奇南香福字手镯,宫赐之物,还算名贵,你拿去戴。”萧云彰称谢。

  老太太道:“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萧云彰道:“言重了,母亲但说无妨。”

  老太太道:“我打量这府里,闲着无能的子孙太多,你那里若缺帮衬,尽管招去,给口饭吃、有得衣穿就好。”

  萧云彰道:“府内子弟身份尊贵,怕是难放下脸面。”

  老太太叹息道:“如今这府中光景,外强中干,已不大如从前了,谁敢有怨言,你毋庸为难,告诉我便是!”

  萧云彰颌首道:“我心里有数。”

  萧肃康背手过来问:“九弟好了没有?”

  老太太道:“平日里你们常在一处,难得今儿个和我说两句,就等不及了?”萧肃康只笑。

  恰婆子领了林婵过来,禀报道:“林小姐来了。”

  萧云彰道:“我过两日有闲,再来陪母亲说话。”老太太说:“既如此,你去罢。”

  萧云彰站起作揖,转身和林婵打了个照面。方才在园里天黑雪盲,未曾看清,此刻华灯之下,但见她穿银灰缎菊花回纹绦禙子,天青缎裙子,梳垂鬟分肖髻,瓜子脸儿白里透青,细细两弯眉,黑眸无神,瓣唇燥红,身段纤细,自带一股病弱。

  萧肃康皱眉道:“还是官家小姐,怎穿得老里老气。”萧云彰笑而不语,自随他走,没走几步,又被老太太叫住,老太太道:“你帮着选两匹布,给林小姐做裙子。”

  萧云彰应承说好,一直走到廊上,福安萧贵坐一处吃席,见他们出来,忙抹了嘴,紧步跟到身后,厨役恰端盘上菜,头一道卤肥鹅,第二道红烧黄河鲤鱼,第三道烧鸭,萧肃康道:“往年头一道必是烤金猪。”

  萧云彰停步笑问:“兄长不在此处吃席,要领我去哪里?”

  萧肃康道:“人多吵闹,我们兄弟几个,去后福堂自在吃酒。”

  林婵道:“我衣裳布料有的,不必劳烦了。”老太太邀她坐身前,拉起手打量,笑说:“你九叔自己开的铺子,讨两匹布算不得甚么。”

  饭菜上得快,须臾满满当当,去旁处说笑的女眷也回了,围一桌无空座。

  老太太一一介绍给她,林婵一一见礼,二房媳妇蒋氏问:“林小姐今年有十几?”

  林婵道:“今年十七。”

  蒋氏笑眯眯道:“比旻哥儿小两岁。”李氏狠狠剜她一眼。

  老太太问:“你娘亲可好?”

  林婵回话:“娘亲十二年前故去了。”

  老太太吃惊说:“十二年前,你们不是才离开京城?”

  林婵道:“路过天津卫时,城里正发时疫,娘亲不幸染上。”

  “可怜!可怜!”老太太拍拍她的手背,感慨道:“那样十全的人物!若非你父亲被卷入大案,也不至于举家离京,你母亲也不会.....这便是生死天注定,半点不由人。”

  她吃了烧鸭肉,品后道:“也给林小姐挟一块。”布菜的婆子挟起,放林婵碟子内。

  李氏插话进来:“听闻你父亲,另娶了继室,她待你可好?”

  林婵道:“继母待我并无差池。”

  “你那嫁妆可不丰!”三房媳妇赵氏嘟囔,嗓音不高不低。

  李氏笑道:“林小姐可别往心底去,我们何等人家,岂会看重这些!”

  林婵平静道:“浙江年年犯洪涝,除朝廷赈济外,家父拿出俸禄,建盖房舍,施粥布善,供难民宿食,是以家中生计艰难,所携嫁妆已尽家父全力,我亦知足。”

  老太太皱眉,扫视众媳一圈,无人敢再胡话,她各样菜色皆浅尝一口,十数筷后停下,李氏奉上香茶,老太太接过问林婵:“宿院可还满意?”

  林婵不待答,李氏已笑回:“东院原就干净,我一早叫人掸去浮尘,燃了熏香,换上新被褥子,摆设少了,我再挑几件送过去。”

  老太太道:“这些日下雪,天寒地冻的,旁的简陋些无妨,火炭多给为首要。”又朝林婵叮嘱:“你需要什么,同她说就是,当在自家一样。”林婵称谢。

  老太太道:“年纪大了,吃饱就乏,我回房眯一会去。”赵氏几个还苦留,老太太微笑道:“不用在我面前装,我有自知之明,我在这里,你们吃喝说话不自在,心里巴不得我赶紧走呢。”

  李氏笑道:“母亲多心了。”

  老太太作势站起,林婵坐着不动,像呆了一样。李氏忙上前搀扶,她摆摆手,扶住嬷嬷胳臂,起身笑道:“我也是做人家媳妇过来的。”

  老太太走后,林婵没胃口,也起身告辞,李氏仍命惠春送她回去,出了门,刘妈小眉已等候廊下,惠春提灯在前面照路,刘妈没吃尽性,又见惠春,沉脸道:“你这死丫头,来时把我们丢在雪地里,迷了方向,差点生出一桩人命官司。”

  惠春笑道:“我光顾了奶奶的交待,倒忘了你们新进府,是我的错,没法推诿,稍后我去厨房,拣些可吃的酒菜,装满满当当一食盒子,送来给你赔罪。”

  刘妈转怒为喜说:“可使得?”

  惠春说:“我娘老子在厨房当差,自然使得。”

  刘妈说:“席上那道烤鸭最合我胃口。”

  惠春道:“我尽力去寻,若真没了,下趟也要弄来给妈妈吃酒。”

  萧云彰萧肃康走进后福堂,烛灯亮如白昼,一张长桌摆了糕点果品及香茶,坐着萧家五兄弟,请了倌儿相陪,正打双陆,吵吵闹闹不可开交,见他们进来,忙收了残局。

  厨役一盘盘上菜,管家开坛倒酒,萧五爷看个遍后问:“怎地烧鸭没有?”

  厨役忙回话:“皆说烧鸭味道好,有些桌要去两只,现不够分了。”

  萧五爷冷笑道:“萧贵。”

  萧贵莫名,上前道:“爷好吩咐。”

  萧五爷耍狠说:“你去厨房搜找,真没了算罢,若敢私藏,我打断你们的手,丢出府去。”厨役顿觉不妙,面如土色,腿股打颤,萧贵看向萧肃康,萧肃康也不发话。

  萧云彰叫来福安,问他:“我披的大氅呢?”

  福安一拍脑袋道:“唉呀,我竟忘在正厅了。”

  萧云彰看向萧五爷,笑道:“让福安去吧,顺道把我那大氅带来。”

  萧五爷嚷嚷说:“福安,给我把厨房好好的搜,莫要阳奉阴违,否则,我连你一道收拾。”

  福安领命退下了。

第4章 困境

  俗说一娘生九子,子子弗相同。

  萧府五兄弟,国公爷死前,为谁日后袭官动足脑筋,按礼制,自然是长子萧肃康袭,但萧肃康自幼聪颖异常,酷爱读书,诗词歌赋制艺,无一不通,若走登科入仕,应大有希望。

  倒不如把官袭给别的儿子,有两子当朝做官,互相扶持,应可保萧府长盛不衰。国公爷死后,由二子萧明庄袭了官,外放安徽知府任按察副使。

  萧肃康则不负重望,科甲杀出一条血路,从此平步青云,直至升任吏部尚书。

  其它三个弟弟,国公爷在世时,虽无所作为,慑于威严,行为还知收敛,现几年无人管得,愈发奸懒馋滑,索性抛了前程,终日吃喝嫖赌,浑沌光阴。

  萧明庄今年回京述职,难得休在府中,持壶给萧肃康斟酒,萧肃康晓他有求,先道:“你调任回京一事,我已在办中。朝中府内,我也需你帮我,日后四弟、五弟、七弟,这三个混世魔王,还要你费心管束,以免生出祸乱,坏了我们仕途。”萧明庄大喜,满口答应。

  五爷萧任游,笑拉两倌儿手,赞细白嫩滑,让他们唱一套《庆团圆》,倌儿久经世面,抱了琵琶,张口便唱,喉如箫管,媚脸扮相,与女子无异。

  萧肃康吃酒,瞟向萧云彰,萧云彰盯着倌儿听曲,忽然笑道:“大哥有话便问,看我不做声为何?”

  萧肃康道:“你午后出府,夜黑才回,有甚急事要办?”

  萧云彰从容回话:“府中过节,主子要给仆从发压岁钱,我铺店里的伙计,也要上上下下打点,才可换得来日方长,人心永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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