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世界 第88章

作者:大姑娘 标签: 先婚后爱 古代言情

  朱孝德依旧笑着:“十四年前,我利用油桶运兵之计,遭户部侍郎陈显琰父子破坏,只得孤注一掷,不想又遭本慧和尚阻拦,是我背时运。而今不同了,天时地利人和,哪还需我再亲力而为!”

  朱宁煜忽然道:“姑姑且看,那是甚么?”

  朱孝德随他目光,抬头望去,但见自琉璃塔尖,亮起一盏灯、两盏、三盏.......渐渐自上而下,数不胜数,璀璨灯辉,大放光明,映的夜空满是祥瑞。

第151章 终章(下)

  接上话。朱孝德见琉璃塔点亮无数灯火,与一轮明月交相辉映,竟是天上人间难辨。她望向福觉,他神色震惊,显然并不知情。

  朱宁煜缓慢问:“姑姑没觉得哪里不对吗?”

  朱孝德心怦怦乱跳,颤抖的手拢进袖里。

  朱宁煜道:“我能运油进白塔寺,自然也能运兵进来。”

  朱孝德问:“你的兵在何处?”

  朱宁煜转身,用手指划一圈:“在那处。”原本将众臣团团包抄的兵士,迅速撤至两侧,排列齐整,只待下令。

  朱孝德脸色难看极了。

  一人走进殿门,至朱宁煜面前,拱手见礼。朱宁煜道:“魏将军怎此刻才现身?”

  萧云彰问:“这是何人?”

  魏寅道:“虎威将军魏清峰,这五百兵士,皆为他神机营的精良干将。”

  听魏清峰回话:“本将在白塔寺外作战,俘获千余叛军,费了些时辰,是而来迟。”

  朱宁煜命他退下,微笑地看向朱孝德,并不说话。

  朱孝德哪里会不明白,她还是小瞧这位太子了,不由叹口气,转头问福觉方丈:“这到底是天意,还是人为?”

  福觉方丈颓败道:“天意难违,造化弄人。”

  朱孝德问朱宁煜:“你不会如你父皇那般,饶我一命罢?”

  朱孝德道:“姑姑也说了,养虎为患,终成一害。”

  这是决计不放过她了!她大笑:“甚好!风吹雨打花落去,最是无情帝王家,皇帝就该舍亲弃情,杀伐决断,方能平定天下,复吾朝繁荣盛世。”

  萧云彰突然道:“长公主要拔刀了。”

  魏寅微怔问:“甚么?”萧云彰出手如闪电,狠狠将他推了一把:“快!护驾。”

  魏寅不及多思,腾空跃起,蹬步向前,已见朱孝德手中短刀,寒光迸溅,直刺朱宁煜胸口,说时迟那时快,他捏住她的手腕用力折扭,听得惨叫一声,短刀哐啷插入脚下石板莲花,仅划破了朱宁煜所穿衮服。

  朱宁煜目光沉沉,下旨道:“将孝德公主及其同党,一并抓捕收监,交由锦衣府及三法司会同审讯,其间肃清余孽,不得有漏。”他站直身躯,仰首自顾欣赏琉璃塔,只觉安详静谧,浮光幻影之间,似现佛祖金身。至后在位数十载,他往白塔寺祭典多次,再不曾如此震撼过。

  魏寅四处张望,不见萧云彰身影,走出白塔寺山门,问属下张弛:“萧九爷去哪了?”

  张弛回禀:“他匆忙忙骑马走了,去哪儿不知。”

  魏寅略思忖,伸手触过系革带上的腰牌,竟是空无一物,顿时明了,问道:“萧九爷何时会武功的?”

  张弛挠头答:“属下不知。”

  长公主朱孝德谋反败露,毒酒赐死。福觉、临惜罚面壁思过,当晚坐化。萧肃康谋反重罪,且身背数条人命,其五弟萧任游亦有人命,理应当斩,萧老太太亮出先皇赐的免死金牌,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宁古塔,此生不得回京。同时清理朝堂,一时腥风血雨,问罪大小官员百余人等。

  同年九月二十日,朱宁煜登基,改年号正昌。

  十月十日辰时,三法司重审十四年前白塔寺灯油案,说来奇景,满城菊花忽然一夜绽放,展须扯瓣,金蕊流霞,惹得百姓争相观赏,谓为吉兆。

  林婵的轿子停在城门,小眉搀扶她出,一眼便见乔云云站在马车前,乔云云也看到她了,忙迎过来,打量她小腹隆起,歉然道:“奶奶身体不便,还麻烦来送我。”

  林婵道:“无碍!医倌让我多走走哩,一味贪懒痴肥,日后不好生。”

  乔云云道:“不兴说这种话儿。”

  林婵问:“今日重审灯油案,你不等结果,就急着要走么?”

  乔云云道:“证据确凿,铁案如山,我已能猜到结果,不必再等了。”

  林婵问:“你离开京城,魏千户可知晓?”

  乔云云摇头:“我未同他说,但他是个机敏的人,想来应有所察觉。”

  林婵道:“你们不能......”

  乔云云打断道:“不能。”

  林婵问:“怎就不能?”

  乔云云默了会儿,平静道:“如若十四年前灯油案不曾发生,我还是县令之女,他乃油户之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长大结婚生子,想来日子喜乐幸福。无奈天不遂人愿,我们背负血海深仇,身心残缺破败,每当对视时,如照镜子,皆是对方最不堪的模样。看一次痛一次,伤口难愈,鲜血淋漓,就算平冤昭雪、大仇得报,我们也再回不去了。倒不如放过彼此,时日久长,应会淡忘罢。”

  林婵落下泪来,乔云云勉力笑道:“我没哭,你倒哭了。奶奶莫哭,未尝不是一桩好事。”掏出汗巾子替她拭泪。

  林婵伤感问:“你要去哪儿呢?甚么时候再回来?”

  乔云云道:“这些年只顾筹谋复仇,一年四季,城市山河,都不曾入过眼底,想着先四处走走看看,甚么时候回来?”她略顿道:“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林婵将自己商户印牌给她,说道:“日后有用我、想见我时,拿此牌去任一商铺,我便知晓了。”

  乔云云接过道:“那我要小心收好了。”又说了很久的话儿,秋风乍起,她抬头,恰见一横秋雁南飞,笑道:“我真得要走了。”转身要上马车。

  林婵道:“你等一等。”从轿里捧出一束粉红菊花,递她手里,乔云云称赞:“好美的菊呀!”

  林婵道:“花神得与换新妆,不著仙家金缕裳。也学时人尚红粉,依前风味带黄香。微醺有意随风舞,独立无言任雨荒。(项安世)这叫桃花菊,只有京城有。你要好好地,活得有滋有味儿才行。”

  乔云云终是绷不住了,伸手紧紧抱住林婵,片刻后才松开,红着眼睛道:“沈娇凄苦半生,原是活不下去的,但因得遇奶奶,胆胆相照,真心以待,又让她有了活的勇气。”深深的道个万福。

  林婵望着马车摇摇晃晃,驶出城门,再也看不见影了,叹息了一声,正要上轿,忽见五个和尚,排成一队儿,皆穿茶褐衣,披袈裟,脚趿芒鞋,肩背布袋,从她面前经过,其中有个和尚,脑袋新剃,泛青头皮烧点香疤,素眉净眼,甚为熟悉。不由唤了声:“萧旻。”没人理她,他们走得极快,似赶着出城,小眉张望问:“旻少爷在哪?”

  林婵道:“我看错了。”或许真是她看错了。

  有道是:光阴似箭,流光易过,菊残雁飞,才见中秋圆月,一阵冬风起,忽听雪打窗纸声。

  萧云彰站在门首红笼处,听安海公公说话,待他言毕,沉默半晌,方道:“十四年前灯油案已结,我们活的人,不该再受困其中,皆往前看,未来很长,放过自己罢。”

  安海公公冷笑问:“灯油案,老皇帝及孝德公主、萧肃康魏泰,虽死得死,惩得惩,但绝非他几个,还有人隐在暗处,朱宁煜真就甚么也不知?九爷甘心么!”

  萧云彰道:“我旧年携妻南下,拜见丈人,他曾是前詹事,因灯油案,贬任浙江府任同知。我曾寄希望他告诉我真相,他只说,查又如何,不查又能怎地,所谓真相,不过是皇权一道旨,官宦一席话,人命如草芥,水中月,地上霜,一瞬成泡影。他劝我莫再查了,我当时不解,现方了然,也奉劝你,这已是最好的结果。”

  安海公公道:“你莫劝我,我有自己的路走。”深作一揖,头也不回地离开。

  林婵在灯下做针指,忽听小眉禀告:“老爷回来了。”话音刚落,萧云彰已进来,林婵迎前,要接他脱下的大氅,萧云彰搁到一旁,牵她的手坐回矮榻,抚她高隆的肚儿,又高兴又担忧道:“就这几日了罢!”

  林婵道:“接生婆已进府了。”见他颧骨发红,眼饧耳热,命小眉端醒酒汤来,迫不及待问:“福安婚礼热闹么?怎样的情形,你细细讲来。”

  萧云彰笑道:“还福安!他已恢复原名,夏颢。”

  林婵道:“没想到他竟娶了徐巧珍。”

  萧云彰道:“徐巧珍合离回徐府,年纪轻轻,再嫁情理之中。”又道:“夏颢欲参加明年春闱,日后登科入仕,要当官儿,娶徐巧珍,有个首辅丈人,倒是好盘算。”

  林婵撇嘴道:“我倒希望他对徐巧珍,是有真情意才娶的人家。而不是甚么好盘算。”

  萧云彰揽她颈子亲个嘴儿,笑问:“你当初嫁我时,可有真情意?”

  林婵坦承:“确实没有,我也好一通盘算。”

  萧云彰大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又何必强求他!”

  林婵也笑了:“今儿小眉在街上遇见雪鸾,说惠春回萧府了,她当初被驱撵时已怀有身孕,如今萧旻出家,她上月诞下子嗣,府里上下格外珍视。”

  萧云彰笑听不语,然后道:“我吃席时,听徐阁老说,皇上要调爹回京,官复原职,三番两次下旨,皆被他拒了,说年岁已大,神智渐昏,在浙江府任同知,已是勉为其难。皇上便不再强求了。”

  林婵叹气道:“他现在一个人过,身边也没个照料的人。”

  萧云彰摸摸她的脸儿,温和道:“待你生后,我们往苏州去罢。”林婵喜上眉梢,正要说话,小眉跑进来,将醒酒汤摆在萧云彰面前,蹲到火盆前,搓着手儿道:“好大一场雪。”

  林婵听了,入冬第一场雪,她要看的,就要下地,萧云彰道:“你莫忙。” 俯身替她穿鞋,再拉着手,走到窗前,外面在下雪,纷纷扬扬,琼花乱舞,虽是彤云密布,无月无光,却因满目银色,显得亮堂堂的。

  萧云彰揽住她的肩膀。

  林婵笑道:“我想起你说过的一句话儿。”

  暗昧处见光明世界,此心即白日青天。

  (完结)

上一篇:明月载雪

下一篇:返回列表

18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