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世界 第87章

作者:大姑娘 标签: 先婚后爱 古代言情

  魏寅道:“谁才说我面容憔悴的?”

  林婵道:“讲真话也不行?”

  魏寅想,我再理她一句,我是狗。

第149章 祭祀

  接上话。且说七月十五日,寅时三刻,将亮未亮,雾气弥漫,宫门大开,皇上的近侍及内官先出,在前列队引导。圣驾出,四围数十锦衣卫骑马跟随,左侧为朝中重臣的轿马及其侍从,右则为后妃、公主、宗室的辇轿及侍女。乌压压望不见尽头,浩荡荡沿街前行,车轿纷纷避进巷里,百姓跪地不敢直视,足行有一个时辰,天光大亮,才在白塔寺山门前停驻,福觉方丈、临惜住持率众和尚,早已等候多时,连忙上前唱诺见礼,迎进寺内禅堂先歇息。因是祭祀大典,无人敢喧哗说笑,朱宁煜吃茶时,暗观孝德公主,见她虔诚整肃,半阖双目,握把佛珠,默诵经文。觉得讽刺,瞟过一众,在魏寅及其身侧那人顿了顿,又挪开了。

  魏寅朝萧云彰压低声道:“你穿飞鱼服,佩绣春刀,倒有锦衣卫的威风。”

  萧云彰道:“人靠衣服,马靠鞍,不足为奇。”又问:“我娘子在诏狱可还好?”

  魏寅道:“不好。”

  萧云彰问:“怎地不好?”

  魏寅道:“诏狱终日无光,阴暗潮湿,腥臭弥漫,她待得不惯,昏过去了。”

  萧云彰神色一黯,问道:“怎会昏过去?可有请医倌为她诊治?”

  魏寅点头:“已无大碍。”

  萧云彰还待要问,有人来传,大典开始,引各众前往天台就位。他不再吭声,待皇帝走出,与魏寅簇拥而行,到天台,皇帝、皇亲及官员立东阶,后妃公主等女眷立西阶。朱宁煜叫来福觉、临惜住持,说道:“请长公主立朕右后侧罢。”

  临惜住持道:“恐是与男女礼仪相悖,不合典制。”

  福觉道:“倒也有特例,唐时高宗祭祖时,曾命武后并立迎神,那日天边五彩祥瑞,佛祖现出金身,可谓壮观。”

  朱宁煜道:“先皇在世,与长公主手足情深,相互扶持,今日大典,主为先皇亮灯引路,早入仙班,请长公主与朕同祭,念在心诚,或有奇迹。”

  福觉、临惜立刻应了,不多时,孝德公主过来,立朱宁煜右后侧,不见礼,不说话,神态倨傲。朱宁煜不以为意。

  萧云彰轻轻道:“新皇胆大心细,敢做敢为,未来可期。”

  魏寅问:“你可后悔了?弃文从商,此生不进仕途。”

  萧云彰道:“前程非我能定,又何谈后悔。倒也柳暗花明,且过另一种人生,若问这可后悔,却是不曾。”

  魏寅讽道:“果然英雄难过美人关,一个女人让你迷失自我了。”

  萧云彰望向前方,迎神开始,一片奏乐,朱宁煜穿戴衮冕,手持玉圭,鞠躬行四拜后,平身复位。众人则在原位行礼。再奠帛、初献礼,读祝位,辞神,再焚祝文、焚帛,以望上达天庭,礼成散胙后,又转到琉璃塔前,祭拜祖宗,朱宁煜亲摆祭品,斟酒放在案上,再燃香烛,点亮第一盏长明灯,众人仰首,望着面前的琉璃塔,静候长明灯全明。

  天色暗了,月亮自挂枝梢,大若银盆。魏寅紧握绣春刀,死死盯在某处,神情冷峻,萧云彰道:“萧肃康没来。”

  魏寅冷笑道:“十四年前,他也没来。不过今非昔比,他没那好运,再逃一次了。”

  萧肃康虽在书房,却是坐卧难安,不知怎地眼皮狂跳,索性闭目假寐,细细想过,自认百密无一疏,若非天意,必得胜利。思绪镇定后,才觉浑身是汗,衣裳湿透,遂命福安,往净房准备,稍后沐浴。

  福安应承去了。他前脚刚走,萧勤拿了门房送的帖儿来禀:“一位名唤曹厉的爷求见。”

  萧肃康大喜,命快请进来。须臾,那人进房,萧勤欲斟茶,被萧肃康叱退。他暗想,这位曹爷面容丑陋,凶神恶煞,老爷怎会认得哩。心生好奇,蹑手蹑脚走近窗寮,贴耳倾听。

  见四下无人,曹厉道:“萧大人,出大事了。”

  萧肃康问:“郭铭哩?”曹厉凑近附他耳畔嘀咕,萧肃康瞬间脸色如土,瘫在椅上说不出话。

  曹厉站起作揖道:“萧大人保重,我先行一步。”走两步又回头:“郭铭令我查府上一个叫福安的小厮,现有了结果,萧大人还想知么?”

  萧肃康道:“但说无妨。”

  曹厉道:“福安原名夏颢,其父夏应荣,十四年前任户部清吏司度支科员外郎,后因白塔寺灯油案问斩。”

  萧肃康惊骇道:“原来是他。”

  曹厉道:“夏颢的娘遭内务府太监魏泰残虐自尽,他则被萧云彰收在身边当差。魏泰在府中烧死,乃福安、陈娘子及怡春院娼妓乔云云,蓄谋而为。”

  萧肃康问:“你怎查到的?”

  曹厉道:“我抓了魏泰的家仆,经不起拷打,招了实情。”

  萧肃康怔想,忽然捶胸顿足道:“原来他三人有勾结,啊呀,福安这恶奴,我早着了他的道。”

  曹厉告辞:“我走了。”

  萧肃康叫住他:“你帮我再做一件事。”

  曹厉问:“何事?”

  萧肃康恶狠狠道:“福安现在净房,你替我杀了他,以解心头之恨。”

  曹厉问:“净房又在何处?”

  萧勤太阳地里狂奔,满耳蝉声,似催命符步步紧逼,一口气跑到净房,见福安正从井里吊水上来,他喊道:“哥快逃啊,老爷遣人来杀你了。”

  福安当他玩笑,说道:“杀我做甚。”

  萧勤急推他道:“那人说,你和陈娘子乔云云,杀了魏泰,老爷便让他来杀你。”

  福安急问:“那人怎知我杀了魏泰?”

  萧勤道:“抓了魏泰的家仆,严刑逼供不过招了。哥你快逃罢!再晚小命不保。”

  福安作揖,感激道:“救命之恩,日后定报。”不再多说,飞也逃了。

  萧勤随后出门,瞧着福安逃往花园方向,想了想,便往南走,曹厉远远见他从净房出来,紧步尾随而去。

  朱宁煜仰望琉璃塔,一片黯淡,不见灯盏亮,唯他点燃的长明灯,星点光亮,甚是赢弱,似乎吹口气,就归于黑暗。

第150章 终章(上)

  接上话。朱宁煜仰望黑沉沉的琉璃塔,皎月当空,犹显诡谲,他问福觉方丈、临惜住持:“长明灯为何不明?”

  福觉方丈沉默,临惜主持道:“容老衲前去查问,再来禀报皇上。”朱宁煜允了。

  又等片刻,临惜迟迟不回,朱宁煜回头,见长公主在笑,很愉悦的样子。

  他问:“姑姑,长明灯不明,你为何高兴?”

  朱孝德道:“此乃天意,不正说明太子你气运已尽,不配掌吾朝皇权。”

  朱宁煜淡道:“怕不是天意,而在人为。”忽问福觉方丈:“你觉得哩?”

  福觉方丈唱诺,再道:“是天意!”

  朱宁煜微顿,说道:“福觉,朕常想,狗子可有佛性?”福觉方丈答:“无。”

  朱宁煜道:“朕就不解了,上至诸佛,下至蝼蚁,皆有佛性,狗子为甚么却无?”

  福觉方丈答:“因它明知故犯。”

  朱宁煜颌首道:“有道理,它若有佛性,怎会投生狗的臭皮囊呢。”转而问朱孝德:“姑姑觉得哩?”

  朱孝德仍笑道:“它总要有生存机会,否则没了肉身,谈何佛性!”

  朱宁煜紧问:“先皇予了你生存机会,你又为何明知故犯?”

  临惜远远走来,身后脚步繁杂有声,震耳欲聋,再细观,人头攒动,兵器锃亮,以包抄之势,将塔前一众团团围住,密不透风,如铁桶一般。内阁首辅徐炳正厉声叱道:“你们做甚么?要造反不成?”怒问临惜:“这些人哪里来的?”

  临惜唱诺道:“徐阁老莫慌,你乃国之栋梁,即便皇权移位,仍是朝堂重臣,必受大用,还请缄默不言,免引祸乱,刀剑无眼,恐生伤亡。”

  徐炳正劈头盖脸骂道:“你出家为僧,已成住持,贵为清闲,早是尘外人,却怎又入尘埃里?可见你无佛性,名利迷心,助纣为虐,连狗子也不如。”临惜索性不答话。

  魏寅道:“徐阁老与这帮乱臣贼子,何必口舌之争,浪费力气。”

  徐炳正骂道:“你个锦衣卫千户,皇上有危,你不带部下相护,还有余力说风凉话。”

  萧云彰道:“随来锦衣卫五十人,多守在殿外,在此不过二十人,怎与这数百兵抗衡,无异以卵击石,自不量力。”

  徐炳正愈发道:“以卵击石怎地,舍了这条性命,也得保全皇上。”

  魏寅冷哼一声:“这犟老儿,是不想活了。”

  萧云彰轻道:“他不会死,当朝首辅,又于萧府姻亲,长公主不会杀他。”

  徐炳正骂得更凶了。

  朱孝德皱眉问:“谁骂得如此难听?”

  太监安海回禀:“内阁首辅徐大人。”

  朱孝德道:“捆住手脚,堵上嘴,丢到释迦牟尼佛前思过罢。”安海应承去了。

  很快趋于安静,无人再敢喧哗。朱孝德道:“你父皇予我生存机会,是将我圈禁公主府,晨起理佛念经,两顿粗茶淡饭,月上三更安寝,舍去锦衣华服,弹琴歌唱,不允亲眷旧友往来,除每月两趟寺庙烧香拜佛,再难见天日。虽不曾严刑拷打,与待在诏狱有甚区别。这样的日子,不是一月,一年,我过了整整十四年,若非心有所期,早也不死既疯了。”

  朱宁煜沉声道:“不过是咎由自取。回看历朝历代,篡位夺权者,但得败露,凌迟处刑,杀戮殆尽,无一人苟活。十四年前,为姑姑死的,有同党余孽,亦有枉死冤魂,而你现好生生站在朕的面前,怎不是父皇心存善意,顾及血亲之举,你非但不念,反恩将仇报,毒杀父皇,预谋造反,你可知罪!”

  朱孝德道:“那盏毒酒,乃你父皇赐与我,被我识破,索性将计就计,要怪只能怪他缺才智,无有帝王杀伐决断的手段。”

  朱宁煜默然须臾,仰首打量琉璃塔,自言自语道:“看来今晚长明灯难亮了。”

  朱孝德点头:“没了灯油,长明灯还怎能亮?”

  朱宁煜问:“怎会没有?萧尚书答应朕,送抵白塔寺五百桶上万斤灯油。”

  萧肃康在书房呆坐着,纵是天气炎热,他只觉浑身发冷,虚汗直冒,想了百条计策,无一可用,这样的境遇,十四年前经历过一次,那时侥幸逃脱,但今非昔比,这次怕是大祸临头了。他拉开桌屉,将几张银票拢进袖里,唯有逃之夭夭,保全性命后,再从长计议,起身出房,萧逸作揖问:“老爷哪里去?”

  萧肃康道:“我出府一趟,你守在此,若有人问,就说我往老太太房请安了。”

  萧逸道:“小的给老爷备轿。”

  萧肃康道:“无需,我自去。”步履匆匆穿过花园,阳光透树叶,细碎闪烁,斑驳一地。蝉声轰鸣,震得耳疼,远见老太太院门开着,李氏带了雪鸾正迈槛入内,他触景生情,落下两行泪水,抬袖擦拭,继续往前走,过了二门,绕过照壁,便到外门前,平日多是乘轿,不觉得甚么,今儿走了这一路,累得汗流浃背,不停喘粗气。看门的也不晓哪去了,他亲自抽闩,推开重重的朱门,顿时怔住。

  但见大理寺卿谢京、刑部侍郎韩秋荣,正坐着吃茶,四五十兵吏,已将国公府围得水泄不通,谢京冷冷道:“萧大人,可让我们久候多时了。”萧肃康看到五花大绑的曹厉,忽然眼前发黑,有些站立不稳,好像看见个和尚,一晃而过去了。

  朱孝德大笑,指着手持刀刃的数百兵道:“你的灯油,是他们!”

  朱宁煜问:“姑姑还会大变活人不成?”

  朱孝德也懒得遮掩了:“五百桶内,没有灯油,运得皆是我的兵力。”

  朱宁煜道:“姑姑可想过,就算朕与这些人被你擒住,寺外还有朕的侍卫及禁军,擅兵法作战,以一抵百,十分骁勇。”

  朱孝德面露得色,笑道:“先皇驾崩,关闭城门三十日,城中你兵力多少,我怎会不知?寺外我早早埋伏两千兵,你的侍卫禁军,现只怕已尸横遍野,无法来救驾了。”

  朱宁煜深深叹口气:“姑姑果然比朕技高一筹,一切皆在运筹帷幄中。可否顾念血脉亲情,留朕一命罢!”

  朱孝德笑道:“养虎为患,终成一害!我会尽快送你上路,还能追上你的父皇,结伴而行,仙途中有个照应。”

  朱宁煜问:“朕有一事不解,十四年前,姑姑手持利刃,刺中父皇腹部,致其重伤,今日你在朕身侧多时,却不行动,却是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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