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嗷飞飞
万喜还在嚼,说话时鼓鼓的腮帮子一动一动:“你不喜欢吃。”
“你都没问我,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吃!”
星展不依不饶地嚷着,将手一涮就去扒万喜的嘴,结果却抠出来一颗圆溜溜的石子。
星展傻眼,看看石子,又看看万喜,纳闷道:“你没事吃石头干嘛?”
万喜活动了下嘴巴:“粮食。精贵,我不能老是做芝麻糖吃了。”
“……啊?”星展还是不理解,满头雾水,疑问道:“你没事吧?不能吃糖就吃石头,你几岁了?”
“自从我从北方逃来南方,路上差点饿死后,我嘴巴就闲不下来,必须常含着点什么,不然就会觉得肚子饿得疼,什么事都做不了了。”
万喜慢吞吞地解释完,手上捏着箭停住了动作,目光看向虚空处。
“从前田娘总是给我做芝麻糖吃,我吃上一块,好久都不会难受的。”
可惜,现在没有田娘了,芝麻糖也没有了。
星展听着,手里的石头突然变得沉甸甸的,叫她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把石头还给她,还是该说些什么。
“那……吃石头多脏呀,牙齿和舌头也会磕到的。”
万喜净了手,从星展手里拿回那颗石子,擦了擦放回腰间的小布袋里。
她摇头道:“这是我从河里捡的,棱角都是圆的,也洗干净了。没事的。”
说完,她又从布袋里拿出另一颗石子,塞进嘴里,腮帮子一鼓。
万喜黑圆的小脸露出个憨厚的笑:“这样就好了。”
星展不知道她能做什么,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觉得心里很难受。
岐州城上下都在紧锣密鼓地为战争做准备,终于,三十万大军兵临城下的那天来了。
两军对战,来人城门叫骂,从圣人学说骂到君子小子,引经据典把褚巍从上到下骂了个遍,一连骂小半个时辰。
城门上守兵个个喘气如牛,气得眼睛通红,恨不得立即开门将那狂悖之人斩于马下。
这时,一身甲胄的林筠沉着脸,在城楼上露了面。
第103章 流言“举杯遥敬长公主……”……
“阁下一番话真是惊天地泣鬼神!若论圣人,谁能比得过陛下呢?百姓食不果腹流离失所,陛下赏玩美人案玉屏风,脚踏黎庶赠饮琼浆,想必诸位的践行酒喝得香甜吧?”
“既做了败德辱行的事,又道之乎者也,好会装君子!实在叫人替你羞耻,谈何大义百姓,不过是条指哪打哪的狗罢了!”
林筠口齿清晰,朗朗嗓音高亢,回荡在两军阵前。
方才还装模做样的小将脸色一阵红一阵白,遮羞布被扯开哪能不恼怒。没等他绞尽脑汁再骂一句,林筠连思考都不用,接着就骂。
“既是畜牲,哪来礼义廉耻?皇帝杀兄弑父,你们这群走狗竟还为他卖命,残害忠良?莫不是他那一身白肉如屎香,叫你们闻之欲醉,这才发了颠做此弃国弃家之恶行!”
“啧啧啧——”林筠一手叉腰,一手赶苍蝇似的在面前挥了挥,“好臭好臭,还不回去漱口,去了这腌臜味儿,难不成还想用这恶臭攻城?便是即刻去死,遗臭万年之人入了阴曹地府,可敢面见列祖列祖!”
话落,那小将脸红如烧,张目结舌,说不出一句话来。
城门兵卫哈哈哈大笑出声,都捏着鼻子挥手,个个做出嫌弃模样。
“臭死了!臭死了!”
“这味真冲啊!几天没漱口了?!”
“哪来的狗儿子要吃食,营里的粪水还没倒呢!送你做份大礼!”
“就是,可别跟你爷爷客气!”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嚣张大笑声此起彼伏,老兵们说起粗俗脏话没个完,气得对面小将暴跳如雷,“你你你”个半天也骂不回来。
林筠不屑冷哼,拍拍手一转身,对上褚巍似笑非笑的目光,顿时站住了。
赵秀贞和褚巍并立,抱着胸,眉毛挑高:“想不到啊,竹卿小友有这样的好本事,这张嘴比我的红缨枪还利。”
林筠面嫩,唇红齿白,一举一动还带着青涩斯文的书卷气。谁能想到他一叉腰,嘴皮子利索得堪退数万大军。
听到调侃,林筠脸微微一红,眼神躲闪,不太好意思去看对面的人。
“好了,逗他做什么,”褚巍出来打圆场,对林筠道,“你下去看着磐儿,别叫他乱跑。”
林筠赶紧颔首:“是。”说完快步跑了。
骂阵只是前奏,褚巍并未打算闭城不出,岐州城物资囤积再多也有限,速战速决对他更有利。
敌军虽有三十万,却是从各州郡调配而来,汇聚一方,刚开始难免手忙脚乱。兵马又是长途跋涉而来,必然疲惫,正是褚家军一鼓作气打退敌军的好时机。
但即便如此,急性子的杨
副将还再三催促,褚巍仍不下令开战,面色端静得完全不像是站在黑云压城的城墙上。
那双如星煜煜的眼在烈阳下微微眯着,望向城下飘扬的南雍旌旗。
褚巍并未贸然打开城门出击,只耐心静待敌军冲锋攻城。
前期准备的防御和陷阱在此时起了作用,敌军冲锋而上,最先遇到的是护城河岸边的陷马坑,坑内布满三尺高的削尖竹排,人马落进去立刻就被捅个对穿。
城上箭如雨下,敌军搭巨木跨越护城河,只要一个不慎落入河中,立即就会被河底布置的铁刺扎穿,再也爬不起来,只能无力翻起一片血色浪花。
冲过河岸,便是拒马枪,粗圆硬木支撑在下,枪尖对外寒光闪闪,毫不留情刺穿飞掠的马匹胸腹。
越过拒马阵,步骑兵又是一阵大乱。原来地面浮土之下,掩藏的是十几串盘旋的铁蒺藜,尖刺朝上,惊了马蹄。骑兵尽数跌落下来,步兵刺穿脚掌剧痛摔倒,在铁蒺藜上滚一圈,扎出无数个血窟窿,个个都成了飙血刺猬。
后来者踏着前人痛苦哀嚎的躯体冲过去,城墙前还有一道护城羊马墙,矮墙内带火弓箭霎时其出,在燥热天气里,瞬间点燃衣衫头发,尤其是躺在地上难以躲避的伤兵,直接烧成连绵一片火海。
敌军主将大惊,赶紧下令撤退。前后军惊慌失措相撞,踩踏无数。
正这时,城门大开,褚巍亲自带兵冲杀出来,精干勇猛的将士对上四散溃逃的敌军,势如破竹,如野狼杀入羊群,只剩血肉纷飞。
“撤!原路撤回来!”
鸣金声中,南雍将领声嘶力竭的吼声隐约入耳,惊恐逃命的小兵们什么都听不见,听见也难以理智思考,全都无头苍蝇一样乱窜。
掩身于矮墙中的崔绍赵秀贞,各带一队骑兵,左右翼包抄,将这股敌军包圆。
所有越过护城河的敌军要么被杀,要么被俘,剩下的都被自家人马踏死了。而褚家军死伤极少。
好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
敌军主将早已携兵马退了好几十里,生怕褚巍带人冲将过来,直取他项上人头。
可褚巍连护城河都不曾越过去,骑着高大战马在河岸来回走动,高声哈哈大笑。敌军如受惊鱼群,立即窜得更快。
褚巍一身甲胄糊着淋漓血肉,面上溅着粘稠的血,眼神锐利如狼。
他一手持缰,一手将滴血的丹心剑高高举起,扬声道:“复河山!兴汉室!北伐军!杀杀杀!”
“复河山!”
“兴汉室!”
“北伐军!”
“杀杀杀!”
“杀!”
此起彼伏如海浪的血性喊杀声越传越远,正遁逃的敌军主将脖子一缩,回头看了眼,面上满是压不住的惊恐。
百胜将军果然名不虚传,这仗怎么打……
不日,敌军又重整旗鼓,试探进攻了几次,每一回都被打得屁滚尿流。岐州城就像粒捶不烂啃不动的铜豌豆,若对它下手,先伤的反而是自个。
多次大败而归后,南雍军似乎是学聪明了,只围着岐州城驻扎,却不进攻。
这倒不妙了。
七月底,中军大帐。
褚巍脱了战甲,擦了把脸上的汗,皱着眉:“围一个月了,却避而不战,这是想耗死我们。”
这样虽名声不好听,但确实能克褚巍。以褚巍的本领,他不怕战,只怕被围死。
“他大爷的,干脆我和元承兄弟直接趁夜冲进敌营,杀他个三进三出,看他战是不战!”杨副将骂骂咧咧,黑亮额头上汗滴大颗滚落。他呼哧呼哧地喘气,瞪着城门的方向。
崔绍一身轻甲,闻言咧嘴一笑,混不吝的模样:“谁答应和你一同去了?”
“骑兵夜袭多爽快,来去如风,你不去谁去,难道还能叫……?”杨副将神态理所当然,说到最后,对上星展恼怒的目光,又悻悻住了嘴。
他说的是郁贺。与崔绍相比,郁贺本就性情内敛,又生得俊美,总愁眉苦脸不爱笑,同将士们都保持着距离。
后来他与阿羽一同被荣锦掳走,遭了不少罪。回来后阿羽全须全尾,郁贺连站都站不住了。从那以后,他愈发沉默寡言,眉头川字如同刻上去的,就连对营中事务也不怎么管了,只守着阿羽。
虽有不少人对他不满,但崔绍胡狗儿星展月台皆是能人,孟长盈又是军师,骑兵营屡立战功。有崔绍一力总揽,大家也就忍了郁贺这个甩手掌柜。
星展还想争辩几句,褚巍一挥手:“好了,叫你们来是商量对策,少说闲话。”
孟长盈眼尾扫过郁贺的侧影,脊背微微弓着,比从前还要嶙峋。众人目光都投过去,或直白或隐晦,郁贺侧脸阴影下,崩起的唇角在发抖。
没人知道郁贺经历了什么,谁问他都不说。
孟长盈心中微叹,开口转了话题:“敌军主将是北派将军,曾经是太子麾下干将。如今太子已死,北派大臣为避新帝和南派的清洗,大多投了四公主荣瑛,得她庇护。”
她嗓音如清泉泠泠,娓娓道来,但无一人不耐烦,都极认真地听着,包括曾对她横眉竖眼的杨副将。
自从孟长盈孤身劝降一城后,就在褚家军中声名远扬,成了名副其实的智军师。
无需褚巍警告,谁也不敢再轻视她半分。
“确实如此,荣瑛虽与新帝狼狈为奸,但她毕竟和先太子一母同胞,母族是北派世家。北派大臣走投无路,投靠她也是常事。”褚巍点头,分析了几句,忽有所感,抬目道:“荣瑛似乎并不甘心只做个享乐的长公主,否则她不会安排北派将军来打这一仗。”
这一仗虽险,但只要战胜褚巍,那就能踩在褚巍的功绩和名望上,再捧出一个百胜将军来。
寻常女人可对这种吃力不讨好的险赌不感兴趣,荣瑛显然不是寻常女人。
孟长盈眼珠微动,手指无声点在木案上,缓缓道:“散出消息,我和庭山酒后笑谈,举杯遥敬长公主,多谢她在建安放我等离去,更谢她千挑万选的好主将。”
褚巍闻言,眼神倏而一亮,低低笑出来:“阿盈好计谋。”
叫他们狗咬狗去,顺便再换个攻城主将来,拿下这一仗。
这法子十分管用,没过多久,建安就闹起来了。
荣锦原本日日都要见荣瑛,与她同吃同玩,可最近不知怎的,一连几天不曾召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