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今天也想弄死我 第141章

作者:嗷飞飞 标签: 年下 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相爱相杀 古代言情

  “求神佛怜悯,我愿用二十年寿命,换她活上一年,只要能留住她……”

  “……”

  无人的昏暗佛堂中,金丝玄袍的帝王磕破了头,嘶哑着嗓子,虔诚地向他曾藐视的神佛叩首,向所有能想到的未知存在乞求,请救救他的妻子。

  从前他不可一世,以为那些跪在佛堂里的人都是无能鼠辈,他们无力反抗人生的痛苦,所以才向一个虚无缥缈的存在献出信仰,祈求一根虚假的救命稻草。

  就像他可怜的母亲,曾跪在佛堂面前日夜不停地祈求。她求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万俟望不知道,他只知道她无数的祈

  求,只叫她早早死去,丢了性命。

  可如今,他恍然间明白了。

  天意弄人,行到绝处,这根虚空中的救命稻草就是唯一的希望。

  天若有情天亦老。

  他求了一夜。

  翌日清晨,德福急急来报:“陛下,大喜事!娘娘消了热,也不呕血了,太医诊脉都称奇,明明是死脉,一夜之间却有了生门!”

  万俟望磕头的动作骤然停住,随即又重重磕了下去,空旷佛堂中叩首声久久回响。

  他抬起头,额上青紫烂红,血留了满脸,触目惊心,嘴角却高高扬起,带着近乎疯狂的笑。

  他的盈盈,留下来了。

  无论神佛拿走了什么,他的盈盈还在就好。

  虽活了过来,可孟长盈每日昏睡的时间极长,平时只醒来四五个时辰,虚弱得几乎连床都下不了。

  就这么熬了半年,情况才稍稍有所好转,偶尔能坐在轮椅上出去转一转。

  半年时间,星展完全大变样了。

  她瘦了许多,行走坐卧都更静,再也不像从前那样时时笑谈、跑跑跳跳,头上绚丽的绢花都拿掉了,只戴那几只兵簪。

  夏天只剩下燥闷的尾巴,傍晚暑气消散,光线柔和。星展推孟长盈到窗前,打开窗,叫她闻一闻新鲜的草木气息。

  孟长盈静静坐着,眉目沉静,除去过分苍白清瘦的模样,神态与从前并无差别,甚至更平静。

  星展在旁,时不时递来茶水,赶一赶飞进来的小虫,帮孟长盈掖一掖衣裳。

  孟长盈忽然抬手,轻轻摸了下她的脑袋,“怎么不见你戴绢花呢?”

  只一句话,星展眼泪夺眶而出,肩膀颤抖,她捂着嘴,哭得无声。

  孟长盈揽住她,把她抱进怀里。

  星展大哭出声,那样凄惶:“主子……”

  孟长盈一下一下轻拍她的背,嗓音温柔:“告诉我吧,别憋在心里了。”

  星展抬头,泪雨纷纷。

  那是她不敢回忆的一幕。

  她以为有人下毒,以为有人要害月台,可太医说,那牵机毒药是月台亲手取回来的,就在那夜子时,就在星展到来之前,她服下了牵机。

  月台就这么死了?就这么死在和她一墙之隔的地方?

  那一声“咚”是什么声音,她不敢去想,每每想起都恨不得杀了自己。

  她为什么没有推开那扇小窗,她为什么没有推门而入,她为什么……没有拦住月台。

  这半年里,她无数次午夜梦回,梦到那扇虚掩的小窗,窗后是刚服下毒药的月台,可她还无知无觉在窗下求她别生气。

  她一次又一次经历这样的噩梦,有时是亲历者,有时是旁观者,她大吼大叫,想要让自己起来,去救月台,可没有一点用处。

  第二日清晨总要到来,她总要跌进那扇门,看到月台僵硬扭曲的尸体。

  而那张小案上,压着一张素笺,事无巨细地写下了孟长盈的习惯和用药。最后一行小字,是荷叶酥的制法,写给星展。

  通篇没有一个字提及她自己。

  星展那时万念俱灰,她在夜里蹲在小窗下,怔怔看着手里的斧簪。

  怎么死的就是月台呢?月台怎么会死呢?那行小字又是什么意思呢?是怪她,还是不怪她?

  万俟望闻讯而来,看到她这幅模样,直接一脚将她踹倒在地,怒骂道:“你以为你要扎的是自己吗?你扎的是盈盈的脖颈,你死了她还能活吗!月台把她托付给你,你又要把她托付给谁?你若是死,第二日我就剁了郁家的小杂胡,叫你兄弟姐妹一家团圆!”

  星展仰面躺在地上,捏着斧簪的指节发白。星子还那么亮,她的月台怎么就死了?

  万俟望转身走出几步,又回过头,嗓音哑而闷:“别想了,陪盈盈走完最后一段路吧。”说到最后,竟有哽咽之音。

  赵秀贞说得没错,她不懂珍惜。那样好的时光,她还撒泼吵闹,只道是寻常。那么多无微不至的关心教导,她只当做是束缚她的枷锁。

  月台是母亲一样的姐姐,她以为月台无所不能,以为月台能包容万物,可不是的。月台也是人,会痛苦会流泪的人,会在无人夜里辗转反侧的人。

  可她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珍惜。

  “主子,是因为我吗,是因为我月台才……”

  她说不下去,那双圆眼盛满了痛苦,几乎要被这一句话击碎。

  孟长盈拭去她的泪,缓缓道:“不,是因为我。”

  星展愣住了。

  孟长盈闭了闭眼,她比谁都知道月台对她的执念,从少时孟家出事起,月台就把她当做全部的支撑。可在南雍她一次次地推开月台,她难以想象,她对月台说“可以没有你”的时候,月台在想什么呢。

  若她不曾说过这些话,做过这些事,就算天崩地裂,月台也绝不可能会自戕,弃她而去。

  可她就是说了,就是做了,她怕自己死后月台撑不下去,她想叫月台的世界再大些。

  那时的她多么傲慢,多么自以为是,她信誓旦旦要用一时的痛苦来换月台未来长久的喜乐。

  可月台死在了她前头,命运的棋盘之下,她的小把戏都成了笑话。

  她以为的万全之策,竟成了现在想补救都找不到气口的死棋。

  预料不到的差错,承受不了的无常变数,叫她追悔莫及,叫她束手无策。

  除了接受,别无他法。

  孟长盈静静看向窗外的暖黄阳光,揉揉干涩发红的眼,竟流不出泪了。

  庸碌一生,她真是被愚弄得彻底。

  深夜,万俟望处理完国事,照旧来了长信宫。孟长盈如今熬不住了,日日都睡得极早。

  虽然天气对他来说仍很热,万俟望还是用热水冲洗过,才换了亵衣,轻手轻脚爬上了榻,悄悄把人揽入怀里。

  孟长盈动了动,他安抚地轻揉她的后颈,垂首在她发上一吻,却见她睁开了眼。

  “怎么睡不着?”万俟望将她搂得更紧。

  夜色朦胧如纱,孟长盈眼眸微动,她轻声说:“我想去淮河北岸。”

  万俟望动作稍滞,低头又吻一吻她的额头,柔声道:“这一路行程,只怕太伤身。”

  孟长盈窝在他怀里,沉默着,点了下头:“好。”

  她答应了,万俟望该高兴的,心头却一痛,她怎么会说好呢?

  孟长盈这样的人,一辈子都不会有什么人什么事能动摇她,改变她。怎么会被他一句话,就打退了想法。

  不该是这样。

  “盈盈,你不开心,是吗?”

  孟长盈侧脸贴着他的胸膛,宽阔坚实滚烫,心脏跳动的节奏富有生命力,和她截然不同。

  “我只是,开始怕死了。”孟长盈声音低低地,似自嘲。

  万俟望手掌握上她的肩,声音沉稳而坚定:“你还有我,我一直都在,我会永远陪着你,”

  “别瞎想。”孟长盈微微笑了下,转眼笑意又淡去,“我若是死了,我有什么脸去见万喜呢,又怎么去见庭山呢,怎么去见月台呢,怎么去见父母亲和外祖呢。”

  万俟望手掌哄睡似的,一下一下慢慢拍着她的肩头:“这些事,我们以后再想,现在好好睡觉,明天我陪你去淮江。”

  “你……”

  “想去就去吧。带上太医,带上我,会没事的。”

  万俟望浅瞳带笑,从前那个眉目横生戾气的少年似乎不见了,如今的他成熟温柔,像个无限包容妻子的丈夫。

  “好。”孟长盈轻轻一笑,在他怀中闭上眼睛,慢慢睡去。

  这一路走走停停,时时看顾,孟长盈竟没有生病,一路上精神头还算不错。

  淮江北岸,孟长盈坐在轮椅上,四周支起帷幕,只留一扇观景窗。

  江风徐徐,被万俟望和星展一左一右挡了大半。

  水天一色,微波粼粼。

  孟长盈望着江面,坐了很久,万俟望问:“你在想褚庭山吗?”

  她眨了下眼睛,微笑着摇头:“我在想泽卿。”

  万俟望和星展对视一眼,都有些不明所以。

  “棋如人生不可悔。可如今回头一看,我做了许多错事。我很后悔当时没拦住泽卿,竟纵着他死去了。”

  那时候她们都还太年轻,不明白生命的重量,不明白彼此的可贵。如今方知后悔,怎么就不曾拦一拦他呢。

  “主子,不是你的错。当年的事,大家都有错处。”星展开口,宽慰着人,语气竟和月台有几分相像。

  孟长盈一阵恍惚,抬目看了她好一会,忽而一笑:“沿江去找一找。”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星展茫然一瞬,立刻反应过来,瞳孔微缩:“你是说奉礼……”

  “若我没猜错的话。去

  找找吧,找到之后,你或许会明白月台为何不将他带回去。”

  星展虽不解其意,心头却一沉。

  孟长盈目光柔和,目送她离去的身影,万俟望抱胸站在一旁,浅黄帷幔飞扬而起,柔嫩颜色更衬得他面容硬朗锋锐。

  “怎么不直接告诉她?”

  孟长盈摇摇头,窝进轮椅里,微微笑着:“我该相信她,而不是替她做决定。”

  万俟望听得稀奇,这种话从前是不会从孟长盈口中说出来的。

  他在她面前蹲下来,单膝跪地,仰面去看孟长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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