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嗷飞飞
万俟望手掌握得紧,一时竟拉不开。
南下大半年,他似乎肤色深了两分,本就是带着异域风彩的长相,如今越发显出遮不住的粗犷野性。
“我不怕忙,只怕耽误事。”万俟望手指松松把玩着白绒毛,目光落在孟
长盈身上,“倒是你,忙得又瘦了些。”
孟长盈垂眸,伸出手随意看了眼。碧玉镯在皓腕上一荡,显出几分伶仃。
“一时半会死不了,左右不是什么大事。”
万俟望手掌一收,握紧了那圈软和白绒。
灯火晃动间,眼眸微眯,翻滚晦暗皆掩在长睫鸦黑般的阴影中,叫人看不真切。
默然半晌,他才幽幽道:“好好一个人,总把什么活的死的挂在嘴上,难道好听吗。”
孟长盈闻言,眉心微拧:“离宫半年,脾气见长,论起我的是非来了。”
说着,她抬腕将那截白绒袖口抽了回来。
万俟望手心一空,他挑眉瞧了眼孟长盈抿起的嘴角,随即轻笑,又唤起孟长盈的乳名。
“雪奴儿脾气大,我跟着学罢了。”
“……”
还真是难得听见有人说她脾气大,倒也稀奇。
毕竟在许多人眼里,她只是面无表情的冷漠孟太后。
孟长盈淡淡道:“这样唤我是以下犯上,你就不怕我罚你?”
万俟望眸光一闪,眼睛直勾勾看着孟长盈的脸,看起来颇有兴趣,似乎想摸清她冷淡眼神之下的心绪。
“怎么罚,说来听听?”
“自然是怎么要命怎么罚。”
孟长盈话里的重音落在“要命”二字上,无端让人心思一动,牵连出某种未可知的隐秘躁动。
偏偏她一张脸皎皎若月华,若新雪,冷清干净得像是堆雪尖尖上那支薄而白的花。
万俟望浑身的血液汹涌一瞬,掌心都发烫。
半晌后,才压住浮动心思,他低声闷笑:“且说说,我瞧瞧能受住几次。”
小皇帝脑子搭错筋了?
“君子不重则不威*。你如今越发浮浪,哪里有个皇帝样子?”
孟长盈声音泠泠若山间冷泉,却浇不灭万俟望眼中的灼灼光芒。
第48章 雪霁“可惜,我迟早会是他的仇人”……
“娘娘不是说过,我适合叫你压上一压。我还以为娘娘喜欢这样呢。”
话说得退让,位置摆得极低,可嗓音却哑而低沉,带着意味深长的热切掠夺之感。
说话间,万俟望手掌按在席上,像只嗅闻主人的狼,欺身向前。直到身体几乎将孟长盈完全圈住,才停下。
孟长盈未退,也未迎上。
她只是双目沉静地看着他靠近,近到能闻见他身上那股烈阳炙烤草原的干燥温暖气息。
那枚招摇的绿宝金珠在眼前欢脱摇晃,像朵生机勃勃的小绿花。
孟长盈抬手,手指毫不客气捏上乱跳的金珠。
只这么一个动作,万俟望浑身就僵硬起来,茶色眼瞳却骤然亮得惊人。
“你……”
“小皇帝?!你怎么回来了!”
星展“噌”地一下从小榻上弹起来,头发乱糟糟,眼睛瞪得老大,一脸不可置信。
孟长盈目光随之转动,落在星展身上,手指自然也松开了。
万俟望高高提起的心没有丝毫预兆地突兀落下。他猛地一转头,眼神近乎阴沉,带着悍然凶戾。
星展懵然后退一步,刚睡醒的神经敏锐察觉到杀气,手掌下意识摸上背后短剑剑鞘。
“你倒是醒得巧。若我是贼人,这会儿娘娘怕是早就被我掳走了。”
只一瞬间,万俟望的狠厉气势便收敛,随意坐回席上。他抬手摸了摸耳畔金珠,不轻不重地来了这么一句。
星展紧绷的情绪缓和下来,面色稍有尴尬,看了眼孟长盈,又左右扫视一圈。
还好月台不在,星展松了口气。
“娘娘是你主子,还是月台是你主子?”
万俟望嗓音里带着几分冷然,嘲道:“当差当成这样,若你在我手下办事,早打过板子逐出宫门了。”
这话说得不给面子。
孟长盈皱眉看他,制止道:“好了。”
星展本有些心虚,可见孟长盈护着她,就忍不住对万俟望反唇相讥。
“我是主子的人,谁要你来管,手也伸得太长了。”
说着说着,声音就低了。
倒不是害怕,而是月台正端着汤进来,眼神在殿中搜寻一圈。虽说只听见只字片语,也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
月台含笑的面容微凝,对星展露出个带着些许怒气的微笑。
星展下意识一激灵,后背皮都崩紧了,垂下头不敢再多话。
“主子,熬了两个时辰的杏酪羊汤,尝些暖暖身子吧。”
月台面对孟长盈,所有情绪都收起来,只有最温柔和煦的模样。
孟长盈颔首,“嗯”了一声。
她胃口小,但只要月台花心思做出来的汤药菜肴,她多少都会吃一些。
月台将漆盘放下,转身朝万俟望行了一礼。
万俟望不甚在意地挥挥手,眼尾余光瞥见星展正悄悄往外挪步子,直接挑破:“星展这是要去哪儿,不喝碗羊汤再走?”
月台眼神飘过去,凉飕飕地说:“在门外等着。”
星展脚步僵住,“知道了。”
说完一溜烟窜了出去。
羊汤鲜美回甘,肉质酥烂细腻。在飘雪寒冬来上一碗,唇舌生津,能吃得人手脚冒汗,最是滋补。
万俟望吃下两碗,额上已然出了汗,又脱下一层外衣。
孟长盈小口喝着热汤,一张雪白小脸在热腾腾的缭绕云雾中,白莲瓣一般清丽。
万俟望看了会,忽地伸手握住孟长盈一只手。
他动作太快,孟长盈一惊,瞬间抬眸,漆黑眼珠转动了下,带着些茫然。
很难得在孟长盈面上看到这种表情。
有点可爱。
他居然能觉得孟长盈可爱。
他果真是疯了,彻彻底底。
万俟望手掌又等收紧两分,喉结滚了滚。
“羊汤性热,吃下去手还是凉的,这身子得多补补才行。”
确实如他所说。他手掌宽大,热乎乎地将孟长盈的手完全包裹住,像是贴着滚烫舒适的暖手炉。
孟长盈被他手掌热度烘着,指尖微微蜷缩了下。
她眼波微动,但很快又归于寂然,抽出手淡漠道:“我自小就是这副身子,补也补不进,徒然费力罢了。”
“哪里的话,补不进便多补些,有一点用处也好。”
万俟望说着,手掌还想追上去,却被孟长盈“啪”一声拍在手背上。
肤色黑白分明,健壮与纤细衬映。
万俟望目光追着孟长盈那一点指尖,直到它掩在白绒袖口之下。
孟长盈说是这么说,可本该放下的汤勺,迟疑之后,又拿起,多舀了几勺抿下。
这人总是这样心软。
万俟望望着她冷漠秀丽的侧颜,心头蓦地涌出酸软,胸膛里鼓胀跃动着某种难言的情绪。
这情绪来得汹涌,不知从何而起,抓人得很。
万俟望突然站起来,大步走到离得最远的窗棂,“咔哒”一声撑开窗。
寒冷清新的雪花瞬间扑面,柔柔打湿他发热的脸庞,叫他发热的脑子终于也清醒两分。
北风起,呼啸而过。
殿中孟长盈又低低咳嗽了几声。月台快步走过来,正要关窗。万俟望已先一步关上窗户,连条缝都掩得严严实实。
“是我的疏忽,窗已经关上了。”
月台:“……陛下言重了。”
万俟望摇摇头,又坐回孟长盈身边,只是领口扯得松散,露出一大片紧实起伏的蜜色胸膛。
他哄人似的,轻拍孟长盈的后背,低声道:“你歇下吧,已经很晚了。”
孟长盈手帕掩唇,又咳了几声,才摇头:“我不困。”
万俟望眉头皱紧,又看到桌上的公文,瞬间了然。
“今日的公文我来批。你明早简单过目一遍,再分发下去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