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嗷飞飞
郁贺皱了皱眉,但还是很快起身行礼,“王爷远道而来,恕奉礼未曾相迎。”
万俟枭鹰钩似的目光一直盯着孟长盈,对他随意挥挥手道:“无事无事,将军喜得贵女,我特来恭喜!”
郁贺笑笑,有礼但疏离:“王爷客气了。”
万俟枭往众人之间一站,几人互相见礼。原本欢乐温馨的氛围顿时转变,莫名产生些微妙的威胁感,令人不由自主地情绪紧绷。
万俟枭好似浑然不知,收回看向孟长盈的目光。上前两步,探头去看摇篮中的小阿羽。
星展竖眉瞪眼,立马就要呵斥拦人。
郁贺快她一步,一手按在摇篮一侧,身体半挡住万俟望,勉强笑道:“小儿贪睡,这会儿该回屋哄睡了。”
万俟枭看他一眼,缓慢伸手按在摇篮另一侧,用了三分力,脸上还在笑。
“看一眼总不打紧。说起来,这也是乌石兰烈的外孙女,他走得早,我替他看一眼,有什么不行?”
他嗓音故作悲凄,可眼睛却黑沉沉的,只透出阴险戾气。
郁贺面部肌肉一抖,眼中压抑的怒气翻涌上来,直视万俟枭。崔绍的手已经按在轻吕剑上,脚步挪动,无声靠近。
星展站在郁贺身侧,怒视着他,手摸上了袖中短剑。
正剑拔弩张时,孟长盈站起来,几人都看向她。
孟长盈只淡然道:“过来,同我说说话。”姿态像是在唤不听话的小辈。
几人面色都是一顿,随即看向万俟枭,眼神古怪。
凝滞气氛中,孟长盈旁若无人走出两步,侧身一瞥,冷然道:“还不快过来?”
万俟枭:“……”
虽然来这一趟,本就醉翁之意不在酒*。
不管郁贺生了儿子还是女儿,是乌石兰烈的外孙女还是可那昆日的大孙子,同他有什么干系?
他本就是为了孟长盈而来。
可孟长盈这颐指气使的态度,还是叫人气恼。呼来唤去,把他当什么了?
万俟望僵硬地在原地站了两息,最后还是快步追上去。
身后传来星展毫不留情的嘲笑,万俟枭只能咬牙,缓和情绪唤道:“娘娘!”
孟长盈停在置了小炉的亭中,月台和胡狗儿站在她身侧。
万俟枭紧随其后,又唤了一声,“娘娘!”
孟长盈坐下,淡淡“嗯”了一声,仍是那副极冷淡的样子。
万俟枭脸上有些挂不住,三白眼微微上翻,盯视间十分令人不适。
他开口问道:“娘娘,你什么时候动身去京洛?”
孟长盈背靠亭柱,远眺着园中景色,回得云淡风轻:“四月中。”
“四月中……”万俟枭眼珠子转了两圈,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你想跟着?”孟长盈突然反问。
万俟枭稍稍迟疑,没有立刻回答。
孟长盈掀起眼帘,懒懒看向他:“犯什么傻,跟着去京洛做什么。”
万俟枭面色一僵,惊疑不定地看向孟长盈。
自从拿到北关军权之后,孟长盈对他都是不假辞色。可眼下这句话却说得态度暗昧,就好似……他们才是盟友。
“你什么意思?”万俟枭直接发问,眼底在犹疑间多了分不自知的期待。
孟长盈面色无甚变化,没有回答他,只漫不经心问:“你觉得跟去京洛,比留守北关更好?”
“难道不是吗?”万俟枭脸色变幻,阴沉下来,愤道:“迁都京洛,那些汉臣一个个都要乐疯了吧。中原是汉人的老地盘,又不是我们漠朔人的。再去跟过去,怕是好处都被他们给瓜分干净了!”
他情绪激烈,胸口气得剧烈起伏。
孟长盈信手拈来茶杯,在鼻端嗅了嗅,“从前北关军镇与云城紧密相连,与漠朔九部难以分割。如今国都迁往中原,北关二军镇便是实打实的边关……”
说到这,孟长盈抬眼,清冷目光中有什么一闪而过。
她声音低了些,几乎像是蛊惑,“若是守得住压得下,北关军将是你万俟枭一个人的私兵。”
万俟枭身躯一震,眼神不由自主地火热起来。但很快,他又冷静下来。
他还没那么相信孟长盈,尤其是被她狠狠摆了几道之后。
万俟枭上前一步,语气不善地质问:“你说这些,肯定还有自己的目的,你还能为我好?”
孟长盈诡计多端,他这话都算说得客气。
孟长盈也不恼,只垂眸轻笑,缓缓道:“这回,还真是为了你好。”
在万俟枭眼睛睁大时,她接着叙说:“别的目的当然也有,但不妨你的事。”
他就知道!
万俟枭冷哼一声,嘲讽道:“你以为我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上你的当?孟长盈,你太小瞧我了!”
他身躯高壮,脸上朱砂红纹妖冶,居高临下地看着清瘦的孟长盈,像头终于抓住猎物的趾高气扬的老鹰。
第50章 丹珠“这是要使美人计,有趣。”……
可无论他态度如何变化,孟长盈冷月般的面容都丝毫不动,眼波如谭,令人难以捉摸她的所思所想。
“去年年中,武人禁转一事,王爷可还记得?”
万俟枭第一个注意到的是,孟长盈又开始称他为王爷。似乎每回这样,都没好事。
而后他才听见“武人禁转”四个字,脸色立时黑如锅底。
他暗地里吃了那么大的亏,让出去多少利,才勉强安抚下暴怒的北关将士。这全是拜孟长盈所赐,她竟还敢主动提起。
万俟枭咬牙切齿:“本王自然记得,想忘也忘不了。”
孟长盈浅抿了口热茶,香气丝缕溢散,在日光下如纱如烟。
“王爷莫急。虽说此事棘手,可也为王爷积攒下许多声望。”
万俟枭狰狞面容顿住,好像……还真是。
执掌北关军十几年的乌石兰烈倒台,万俟枭接手二军镇时军中异议颇多,盘根错节的九部将领大都不服他,暗自同自家本部计算筹谋着瓜分利益。
可自从孟长盈禁令一下,他费尽全力斡旋安抚兵将之后,军中确实安定不少。
“军中那些原本该选入朝堂的老将老兵留在北关镇,他们得不到朝堂的重用安抚,愤懑不已。”
“又逢迁都,他们被彻底地留在边关苦寒之地。若此时王爷与他们同在,将其收入麾下,给予权力富贵。”
孟长盈说到这里,停顿片刻,仿佛是故意留给万俟枭思考的时间。
“你说,他们会不会死心塌地跟随你?”
明明是问话,但不需要任何人回答。因为他们都知道答案。
万俟枭霍然抬目,目光炯炯,带着喜意:“所以我才更应该留在北关镇,收服人心!”
军心这种东西。说重,重过千金;说轻,轻如鸿毛。
但对狼子野心的万俟枭来说,这是他做梦都想得到的东西。
待有他振臂一呼的那日,皇帝调令掷于马下。北关军有多少人跟随他,他便有多大的赢面!
孟长盈淡淡颔首,皙白手指沿着青瓷杯口滑动,笑而不语。
万俟枭从被点破迷障的狂喜中回过神来,掩饰一般咳嗽两声,目光仍有几分狐疑。
“你……为什么帮我?”
孟长盈眸光淡定,望着亭外葱郁园林,道:“也算不上帮你,只不过多说几句话而已。”
万俟枭心底依旧不踏实,孟长盈实在让人难以揣测。
许多次,他以为孟长盈在帮他,结果却是害他。可这回他以为孟长盈是在害他,可几句话的功夫,似乎又表明她是在帮他。
面对这样看不透的人,万俟枭骨子里的警惕时刻叫嚣着。
“我以为,你同小皇帝站在一边 。你说这些话,不会不知道能造成什么后果,可你还是说了。”
万俟望眼神探究,嗓音低低,试探道:“你究竟,站在哪一边?”
孟长盈悬在青瓷口上的指尖停住。
随即,她放下茶盏,却没给出万俟枭想要的答案。
“我不站在任何一边。”
她从来都不属于胡人任何一方的阵营。
万俟枭粗眉一皱,还想说话,却被孟长盈淡漠声音堵住。
“这回的好处,我只放在这。你捡还是不捡,与我无关。”
慢条斯理说完,孟长盈起身,飘然远去。
万俟枭站在原地,园林树影打在脸上。光影变幻间,脸色复杂难言,只有发辫间的金银宝珠光彩耀目。
捡还是不捡?
他难道还能有别的选择?
他一直走在孟长盈想要他走的路上,并且走得满意又得意,就好似这本就是他想走的路。
她狠狠抓住他心底的欲望和野心,给出的肥饵他又怎能视而不见?
四月中,孟长盈携羽林军与剩余官员南迁。
万俟枭留居封犯军镇,但他同母异父的姐姐万俟丹珠,却跟随孟长盈一道南迁。
南迁路远,但好在春夏晴暖,温度适宜,孟长盈的身子较冬日更康健些。
但奔波大半月,总还是有许多不适,不免拖慢行程。
“到哪里了?”孟长盈歪在塌上,怏怏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