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嗷飞飞
孟长盈开口,万俟望抬出去的脚步落下。
他侧目回头,眼尾睥睨,“又做什么?”
孟长盈慢悠悠走到案前,俯身拿起一卷凝光纸,又慢悠悠走到万俟望面前,毫不担忧万俟望会不耐烦。
那卷纸在万俟望面前展开,孟长盈淡淡道:“都是家世样貌心性不错的女子,你且看看,可有合心意的。”
此话一出,万俟望身上气势瞬间攀升到恐怖的地步,便是此时与野兽对峙,率先退走的也会是野兽。
他久久不动,孟长盈将那叠画纸又向前递了递,画纸边缘堪堪碰到他衣襟。
万俟望猛然挥袖,甩开画纸。
力道之大让那叠光洁富有韧性的凝光纸脆响一声,直接破了个大洞。
孟长盈一时不防,被那力道带着歪倒。
万俟望一惊,下意识伸手,捞着人回到怀里。
孟长盈面色依旧平静漠然,仿佛刚才差点摔倒的人不是她。
看她这副样子,万俟望心中怒火更盛,简直想狠狠给她咬上一口,叫她露出些别的神色来。
他掌下施力,将那截纤薄腰肢越箍越紧,牢牢禁锢。
画纸四散抛开,又缓缓落下,却没得到万俟望一个眼神。
他饿狼似的盯着孟长盈,孟长盈慢慢抬眼,对上他发红的眼睛,轻蹙了蹙眉,手肘抵上他硬实火热的胸膛。
“放开。”
第61章 锋锐“难道是,爬我的床?”……
万俟望胸膛剧烈起伏两下,移开眼神,沉郁道:“你只会说这种话。”
他扶着孟长盈站稳,而后立刻松开手,拂袖而去。
孟长盈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又垂眼看向一地残破画纸,默然良久。
夜里秋雨愈急,北地少有这样不停歇的大雨。雨点有力敲打房屋土地,噼里啪啦忽急忽缓。
孟长盈本就觉浅,此时躺在床上,耳边尽是杂乱雨声,更难入眠。
她翻身侧躺,月台托着烛台走近,帮她掖了掖被角。
“主子还没睡着?”
昏暗夜色里,孟长盈“嗯”了一声。
月台轻轻拍着孟长盈的背,像哄小孩似的,柔声道:“都怪雨声太吵,我做了堵耳朵的棉花塞子,主子可要用上?”
孟长盈摇摇头,没有应声。
临江仙酒楼。
雅阁里明亮如昼,歌舞欢唱。座上公子饮酒作诗,高谈阔论。
有人酒热上了脸,“啪”一声推开紧闭的窗。雨点子和凉气一齐扑进来,惹来一阵笑骂。
忽然有人大惊道:“你们快瞧,那江上似是有船?!”
立刻有人反驳:“怎么可能?这样大的雨还登船,不要命了吗!”
“真有,就在那呢!”
众人一齐涌上来,趴在窗口往外看。
连接天地和江水的滂沱雨幕间,白日里烟波浩渺的江景也显得漆黑可怖。
那深渊似的幽黑江面上,一只灯火闪烁的游船正随波逐流,显出无尽孤寂。
众人皆一片惊叹。
翌日晌午。
万俟望举步如飞走在宫道上,德福小碎步艰难跟在后面。
“消息可传进长信宫了?”
“陛下放心,一早就传进去了。”
万俟望脚下更快,德福叫苦不迭。
他又想起昨天夜里,那么大的风雨,游船压根遮不住雨。
万俟望不动如山,就这么端坐于船心,一双浅眸在夜色中明亮如灯。
这架势,德福也不敢多问。只能东倒西歪,陪着淋了半夜的雨。
还非让人回来递信,说陛下夜宿花船不肯归宫,德福也不知道他这般自污是为了什么。
万俟脚步快,已然到了太极宫。候着的宫人迎上来行礼,想要禀报什么,直接万俟望打断。
他沉声问道:“娘娘昨夜有什么动静?”
宫人道:“昨夜……紫微殿的灯亮了许久……”
万俟望脚步一顿,凌厉眉眼如同点亮,骤然看向那宫人。
“什么时候熄的?”
“子时。”
子时……
万俟望停下步子,一夜未睡,衣裳湿透又干透,一张英气勃勃的脸却仍旧神采奕奕,天潢贵胄。
他转身便要往外走,德福隐约明白了什么,却又赶紧收敛眼神,垂首恭敬提醒道:“主子且更衣,再去不急。”
万俟望低头看了眼皱巴巴的衣裳,点头道:“说得对,赏。”
德福此时正心头大乱,只连连应声。
万俟望大步朝紫宸殿走去,那宫人却还一直追在旁边,嘴巴开合,似是想说什么又不敢说。
万俟望何等敏锐,眼风一扫,宫人登时僵在原地,一股脑全说了。
“今早长信宫送来四名女子,说是给陛下取用……”
万俟望脸上神光一寸寸暗下去,面皮紧绷,眼神如刮骨刀之锋寒。
“你再说一遍。”
话里带着凌人寒意,叫那宫人颤抖不已,口不能言:“长,长,长信……宫……”
“闭嘴!”
万俟望猛一拂袖,勃然大怒,额头爆起青筋,面色近乎狰狞。
周围跪倒一片,宫人皆惊骇屏息。
安静的紫薇殿中,回荡着一阵阵的咔嚓声。
孟长盈恍若未闻,正提笔思索,眉心微蹙。
星展正靠着窗边,左手拿果子,右手拿糕点。一口一口声音清脆,还掉了不少糕酥渣子,零零碎碎落下。
月台扶额,眼神严厉地瞪她,可星展压根没注意到她的眼神。
若不是主子正在凝神思考,月台早就开口责骂她了。
星展吃得兴起,一回头,就看见月台和孟长盈都皱着眉头。
月台往她手中窸窸窣窣掉渣子的糕点一扫,给她个警告的眼神。
星展假装没看见,几步跳到孟长盈身边,举着糕酥问她。
“主子,这糕点滋味好,你要不要尝尝?”
孟长盈回神,摇头推开她的手:“我不吃,你自去玩。”
月台过来,指节响亮给星展弹了个脑瓜崩。
“就你皮,没看见主子在忙正事?”
星展嗷一嗓子,捂住脑门,痛心疾首道:“你打我做什么,我是看主子烦心,才来给她逗乐的!”
“那我倒是错怪你了?”
月台嘴角挂着笑,但手已经举起来,似乎马上就要给她再来一个脑瓜崩。
“好了好了,”星展赶紧往孟长盈身后一躲,开始转移话题,“主子,你在烦什么呢,褚公子信里说了什么麻烦事?”
月台闻言,也看过来。
自从星展将信送到孟长盈手中后,她就时常沉思皱眉,夜里也总是睡不好,总对着南朝山川舆图思考。
孟长盈
沉吟良久,开口道:“江南已下了一个多月的雨。”
“雨?”
星展重复,不明其意,疑惑道:“时节到了自然多雨,比起北地,江南向来雨水更盛。”
孟长盈形清气清,极少流露出这种过分关注什么的样子。
月台猜测,此事恐怕不简单。
“主子,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同褚将军有关?”
孟长盈将手边一直放着的岐州舆图展开,手指点在淮江上游的岐州。
“岐州乃淮江南岸要塞,却掌握在北朔手中。雍帝为拔除这根钉子,在淮江下游劳民伤财建了天河堰。”
随着淡淡叙述的嗓音,孟长盈手指划过曲折淮江,落在下游被朱笔圈住的天河堰上。
星展手撑着脸,还是很糊涂,不解道:“我记得这天河堰前些年就完工了?”
“三年前完工。”
月台搭腔,拧眉盯着舆图中被圈住的天河堰,落笔后的朱砂红色稍暗,似乎在昭示着某种不祥。
孟长盈颔首,声音轻如烟,却字字清晰入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