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嗷飞飞
“……多谢。”
他顿了顿,艰难说出个谢字。
孟长盈没有回应。
万俟枭又迟疑问道:“你为什么……要以身犯险?”
他那夜想得不错,孟长盈要救他,何至于搭上自己?
这凄风冷雨破庙,他都待得不爽快,更别说孟长盈这病秧子了。
瞧那脸色,简直比白绢还要白上三分,快要被火给烤化了似的。
孟长盈眼皮动了动,闭上了。
完全不想多搭理他。
万俟枭:“……”
气恼过后,他忍不住想,难道说这女人真看上他了?
所以才要助他上位?
兄终弟及这话,真说到她心坎儿里了?
嘶——万俟枭心头震动,觉得不大可能,但似乎又没有别的解释。
再看孟长盈,她抱着腿,头枕在手臂上,唇色苍白,小脸被火堆烤得微微发红,竟显得更生动娇妍。
曾经一手遮天的太后娘娘和他一同逃亡……
万俟枭说不出胸腔中翻滚的情绪是什么。他看了孟长盈好一会,才翻出披风为她轻轻盖上。
他则靠在墙上,看着火堆出神。
火光明灭。
他想,若孟长盈当真愿意随他去北关,他会好好照顾她,也会让她以汉人的方式生活。
最重要的是,他会比小皇帝对她更好。
第二天凌晨,天还未亮,万俟枭抱起孟长盈赶路。
孟长盈只稍稍睁了睁眼,窝在他怀里寻了个更舒适的姿势,接着睡去了。
骏马狂奔,呼啸风声中,万俟枭低头看了眼她裹在披风中的潮红小脸,抬手将她护得更紧。
背后他的护卫隐蔽追随,而他一路向北,将要起兵成为下一个北地之主。
一天都没怎么歇脚,直到黄昏时候,万俟枭才发觉不对。
怀中的人一直不曾睁开眼睛,总是雪白的脸越来越红。他伸手摸了下,才发现她呼出的气息都是烫的。
孟长盈身子有多弱,万俟枭是知道的。
从前在云城,一个冬天她有一两个月都病倒在床,单薄得像是吹口气都能飘起来。
想来昨天夜里,她就身体不适了。许是怕耽搁他的路程,才闭目不言,只昏睡着。
万俟枭忽然被愧疚淹没。昨天他还说要对她更好,今天人都病倒一日了,他才发觉。
万俟枭举目四望,周围一片荒山,不见人影。他赶路自然是寻的隐蔽小路,可却没料到一遭,这可如何是好。
正在踌躇时,孟长盈动了动,探出头来看,嗓子哑得不行。
“怎么停了?”
迎面一阵冷风,孟长盈剧烈咳嗽起来,纤薄肩膀颤抖如风中飘絮。
“别怕,不是追兵。”
万俟枭拍着她的后背顺气,关切问道:“身上难受吗?”
孟长盈好一会才止住咳嗽,无力地缩回他怀里,摇摇头不说话。
她很会忍耐。
从小时候起,便是如此。尤其是忍耐病痛,这是她最擅长的。
万俟枭看她这样,不再追问,朝后面一个招手。
不一会飞身过来一个黑衣人,垂首跪在泥泞小道上。
“去找附近有人居住的地方。”
黑衣人得令,无声飞掠而去。
这路上少有人烟,直到夜色渐近时,才抵达一处农户。
万俟枭抱着孟长盈,用披风裹住她全身,头发丝也不曾露出一点。
他耐心敲了许久的门才敲开,一个矮小女人探出头来,包着头巾,皮肤蜡黄。
看到万俟枭的高壮模样,神色愈发畏惧警惕。
“什么事?”
万俟枭压低声音,尽量展露他不多的礼貌温和。
“我妻子得了风寒,我想在你家歇上一夜,给她熬药。当然,我会给你银子。”
见女人不说话,依旧警惕。他把孟长盈放下,一只手扶住,另一只手掏出一个银锭子,在女人面前晃了晃。
“这是报酬。”
女人眼神虽然被银锭子吸引,可神色却越发害怕,甚至想关上门。
第66章 黄雀在黎明之前,会是比血更浓稠的黑……
万俟枭迅速伸出脚,挡住快要关上的门,脸色变幻不定。
若不是为了孟长盈,他绝不会暴露任何一点踪迹,更别说在农户家歇夜。
这会还被拒绝,他的手已经抬起来,准备叫来护卫,直接将人杀掉埋地里了事。
正这时,怀中的孟长盈梦呓一声,打破了凝滞气氛。
万俟枭赶紧拉开披风一角,查看孟长盈的状况。她脸颊通红,眉头紧皱,干燥起皮的唇微微张着。
“你醒醒!醒醒!”
万俟枭轻拍她的脸。孟长盈无力地垂着头,怕是已经失去意识了。
万俟枭手足无措时,方才拼命想关上的门突然打开了。
连万俟枭眼睛都不敢看的矮小女人往后退了两步,一瘸一拐地,她小声道:“进来吧。”
万俟枭讶然看她,没多问立刻抱起孟长盈,大步进了这间茅草土屋。
屋子很宽大,但里面空荡荡的,只在边角摆了两把粗糙的木椅子和一些零碎用品。
里屋一个男人露头出来看了眼,又立刻缩回去,女人局促地转了一圈。
“你先等一等,我跟我男人说一声。”
万俟枭压制着焦急和不耐,点了个头:“快点。”
女人钻进帘子,里面响起低切说话声,听不太清。没过一会,男人和女人一块走出来。
万俟枭眼神飞速在那男人身上打量一番。男人少了条胳膊,肤色黄黑,高瘦但神色畏缩。
万俟枭看出来,他是个胡人。
察觉到万俟枭的注视,男人低着头和女人说了声,“我去烧饭。”随后转身出去。
女人快步把帘子拉起来,指指里屋:“里面烧了土炕,暖和些。”
万俟枭半边身子站进去,四处查看狭窄昏暗的土屋,确认没有异常才抱着孟长盈进去。
他没有解开孟长盈身上的披风,就这么裹着她放到温暖的床上,回头道:“我要熬药,带我去厨屋。”
万俟枭颐指气使的态度又出来了,女人垂着头不太敢看他,弱声道:“给我吧。我去熬,您陪着夫人。”
夫人?
万俟枭捕捉到这个词。他和孟长盈的模样气度摆在这,他不意外这庶民猜出他们身份不简单。
可如今情况紧急,只能先在这住一夜,不然他真怕孟长盈就这么死在路上。
万俟枭思量过后,把黑衣人带回来的草药包递过去,看着那女人弯着腰一瘸一拐往外走,突然拍了下腰间弯刀。
“别耍花样。”话里带着警告。
女人背影一抖,哆哆嗦嗦地说:“不敢,不敢。”
万俟枭满意地收回恐吓的目光,但熬药中途还过去守了会,看一切正常才回屋。
或许是温度适宜的土炕驱散了寒气,又或许是黑衣人抓的药药性太猛,吃过药后,孟长盈后半夜就醒了。
一睁眼就看见旁边昏昏欲睡的万俟枭,他脸上几道横七竖八的黑灰,花猫似的。
孟长盈轻笑,惊醒了万俟枭。
“你醒了?”
他手忙脚乱地扶着孟长盈坐起来,拿碗给她喂水,看她面带笑意,懵然道:“你笑什么?”
“我笑你也有这么狼狈的时候。”孟长盈声音还哑着,说话也慢。
万俟枭这会已经提不起生气的情绪了,他小心翼翼给孟长盈喂水,无比坦然。
“狼狈也是一起狼狈,你想笑就笑吧。”
喂过水,他扶孟长盈坐起来,试了试她额上的温度,又用旁边准备的热巾子给她擦了擦脸。
“好像还有点发热,身体还难受吗?”
孟长盈接过巾子,自己慢慢擦脸,“我不碍事,明日即可动身。”
万俟枭皱着眉,虽说他也想快些赶路,但看孟长盈这样委屈自己,心里又觉得不得劲。
“这周围都是荒山,只有这一户人家。要是难受的话,再留一天,也不是不行。”他艰难做出承诺。
孟长盈意外地看他一眼,还是摇头拒绝:“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