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白牙牙牙
“这封信,你是怎么带进来的。”
孔易道:“孙统领应该是知道将军出事了,这封信是通过我们的秘密联络渠道送进京的。
“我取得信后,想办法将信藏在了送菜的板车里,这才得以将信带进来。”
霍世鸣闭上眼睛,面色惨白:“你看过信了吗?”
孔易道:“未得将军首肯,属下不敢擅自拆信。”
霍世
鸣心里舒服了些。
他与孙裕成有特殊的联络暗号。
在拿到信的第一时间,他就知道这封信没有被人提前拆开过,而且信也一定是出自孙裕成之手,并非由他人代笔或伪造。
方才那一问,其实还带了些试探在。
孔易自然是忠心可用的,但他如今虎落平阳,孔易心里未必没有其它想法,难免要多试探一二。
“你也来看看这封信吧。”
霍世鸣将信递了过去。
孔易一目十行,脸色也慢慢变了:“陈立群居然有可能是太后的人,这、这怎么会……他是何时投靠太后的……”
霍世鸣惨笑一声:“你也觉得震惊是吧。谁能想到,太后早就在防着我了。”
孔易连忙劝慰。
霍世鸣摆摆手:“先不说这些了。
“阿易,你也跟了我这么多年,你的能力我是再清楚不过的。
“如今我已老迈致仕,你再跟在我身边,只会浪费了你的才能。趁着我在朝中还有几分薄面,我给你写一封举荐信,你拿着它去……”
“将军!”
霍世鸣话未说完,就被孔易出声打断。
孔易语气真切:“将军于我有救命之恩、知遇之恩,当年要不是得将军出手相助,我早已死在山匪手中,更不会有这些年的好日子过。
“我的为人,将军还不清楚吗。
“我孔易不是那等趋炎附势、攀高接贵之人。今日将军落难,我就弃将军而去,我成什么人了。
“况且——”
孔易眼含热泪,懊悔道:“如果不是我给将军出了那样的计策,将军又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孔易这番表现完全被霍世鸣看在眼里。
他暗暗点头,心中对孔易的最后一丝芥蒂才慢慢放下。
要说没有迁怒过孔易,那是不可能的。
刚被太后禁足在府中的时候,霍世鸣连孔易的面都不愿见。
只是这些天下来,连他的妻儿都毫不留情地弃他而去,唯有孔易还如此忠心耿耿……
霍世鸣唏嘘不已:“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唉,落难之时,才能彻底看清一个人啊。”
霍世鸣扶着孔易坐下,向他询问自己下一步应该做些什么。
“将军还愿意向我问策,那我也有一计要献给将军。”
孔易开口道:“既然将军的亲信都被派去了燕北,将军何不上书太后,请求一同前往燕北戴罪立功?”
“你以为我没有想过吗?”
霍世鸣捂着自己的眼睛,语气颓唐。
他不仅想过,还跪在地上给太后重重磕了三个响头,求太后恩准他重返战场。
即使是领受最艰巨的作战任务也无妨。
但太后不允。
无论他说什么,她就是不允。
“这……”孔易语塞,“我一时间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
霍世鸣眼中的期待一点点黯淡。
他有些神经质地咬住右手虎口,那里被茶杯碎片划破的伤口还未完全愈合。
“我再试试……”
他的语气飘忽:“我再去试一试……”
封妻荫子,加官进爵,这是霍世鸣一辈子的执念与追求。
如今他妻离子散,官位也做到头了,太后总不至于将事情做得如此决绝,连一点退路都不给他留吧。
霍世鸣怀抱着连自己都不太相信的希望,一次又一次上折。
但每一本折子都石沉大海,再无音信。
他开始整夜整夜失眠,尤其是每当听说前线打了什么败仗时,他更是疑神疑鬼。
这些天里,他只要一闭上眼,就仿佛在瞬息间被拉回了兴泰殿。
“……从现在起,承恩公最好日日夜夜,时时刻刻祈祷边境无事发生。如若因为你的一己之私,致使大燕与大穆开战,战争所耗费的每一笔物资,牺牲的每一个战士,我都会记在你的头上。绝不姑息。”
那样冷酷自持到堪称决绝的声音,仿佛一种摆脱不掉的诅咒,又像是一种预言般的审判。
她还会怎么对他?
罢免他所有官职,将他幽禁在府中,让他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导致他妻离子散,还不够她用来出气吗?
难道……
难道就真的要逼死他,她才甘心吗?
这样的念头在霍世鸣脑海里回荡着,盘踞着,直到这一天,霍世鸣发现他的饭菜被人投了毒。
***
三个月的禁足期早就过了,但守在承恩公府门口的禁卫依旧没有撤走。
京师也从初秋过渡到了初冬,细雪连绵,银装素裹。
以往有方氏照料,有丫鬟仆人伺候,霍世鸣从来不需要操心冬天穿什么,也不需要考虑如何购买取暖的木炭。只要他想,随时都能吃上热气腾腾的食物,喝上热气腾腾的茶水。
如今府里没有了女主人,下人也愈发散漫懈怠,别说什么冬衣和木炭了,就连食物都很难吃上一口热乎的。
这天中午,下人照例送来吃食,但直到食物没有了一丝热气,霍世鸣也没有动过一次筷子。
孔易过来的时候看到这一幕,难免要劝霍世鸣多保重身体。
霍世鸣看着自己枯瘦如柴的手掌,声音嘶哑:“我心中有数。你将这些食物端出去吧。”
孔易叹了口气,也不再多劝,默默将食物端出去,左右看了一圈,却找不到一个伺候的下人,只得先将食物放置在墙角。
“燕北那边有什么新的消息吗?”
等孔易再次进来,霍世鸣迫不及待道。
孔易看了看霍世鸣,欲言又止:“周嘉慕周将军又打了一场胜仗,就是……就是……耿副将和荣校尉在那一战里双双殉国了。”
霍世鸣瞳孔猛地一缩。
这两人,都是他在军中的亲信,鞍前马后跟随他多年。
霍世鸣语气压抑:“知道他们是怎么牺牲的吗?”
孔易:“据说是贪功冒进,行军时正好撞上了大穆的主力,大燕来不及营救,就……就出事了。”
霍世鸣呼吸急促,胸膛剧烈起伏。对于这份官面解释,他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耿副将和荣校尉都是跟随我多年的老将,他们怎么会无缘无故撞上大穆的主力军!”
霍世鸣一拳捶在桌案上,心中大恨:“周嘉慕!”
霍世鸣正要再说些什么,就隐约听到外头传来一声凄厉的猫叫。
“外头怎么会有猫?”霍世鸣蹙起眉头。
孔易猜测:“应该是从哪里跑来的野猫。”
“出去看看吧。”
霍世鸣和孔易是在书房的密室里进行交谈的。
这可以保证他们的对话不会被任何人听到。
两人离开密室,才迈出书房,就看到那只奄奄一息倒在食物旁边的野猫。
两人面色立变。
霍世鸣快步上前,捏着野猫的后脖颈,仔细查看起来,果然在野猫嘴边发现了食物残渣。
仿佛是被人狠狠一锤锤在头上,霍世鸣吓得魂飞天外,都不知道自己是何时被孔易拉回密室的。
“将军!将军!”孔易摇着霍世鸣的肩膀,“你快醒醒,现在不是犹豫迟疑的时候了!”
霍世鸣抓着孔易的胳膊,神情惶恐:“为什么,为什么,我是她的亲生父亲啊,她怎么能这么对我!”
“是了,是了。”霍世鸣又神经质地来回转圈,“她就是这样一个铁石心肠之人。为了斩草除根,再无后顾之忧,又有什么事情是她做不出来的。”
仿佛是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般,霍世鸣停下脚步。
几个月的幽禁,让他整个人憔悴不已,再无以往那种魁梧精硕之感。
他的脸庞微微凹陷下去,露出明显的老态,唯有那一双遗传给儿子女儿的眼睛,在暗室里闪烁着惊人的亮光。
“我不能再坐以待毙了。再这么下去,我只有死路一条。孔易,你有什么办法能帮我化解这一次的危机吗。”
在霍世鸣幽幽的注视下,孔易一咬牙:“为今之计,将军想要脱身,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解决太后,挟天子以令朝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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