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鹊桥西
琉璃灯罩下的烛芯跳到三下,谢仪舟疲软的身子先撑不住了,在考虑要不要找借口撵人时,江景之再次开口,声音平静无波,问:“还有呢?”
还有什么要关心他的?
谢仪舟惊诧于自己竟然对江景之不知所谓的疑问心领神会,余光偷瞟了眼他,揣摩着用词,道:“还有,要不……我帮你做诱饵?”
“你帮我?”江景之的黑眸在烛光的映照下宛若漂亮的黑珍珠,迎着谢仪舟的目光问,“你不怕危险?”
谢仪舟没来得及说话,他眉眼一皱,顷刻之间故态复萌,冷硬道:“不对,三小姐哪里是想帮我,分明是舍不得饿死鬼用过的这副躯体出事吧?”
“……”
又来了!
谢仪舟攥着拳,目光幽幽地瞪过去。
江景之看到她的动作,神色一僵,手臂肌肉下意识地抵抗地绷紧,刚被抽过的还留有红痕的手背上,青筋突起。
稍许的僵持后,谢仪舟自认身份卑微,决定给尊贵的太子殿下一个台阶下,嘴巴张开后,江景之那句“一视同仁”回响在她脑中,她临时改口,道:“方才是我先服软的,现在该你了。”
“……”江景之沉声道,“我是太子。”
谢仪舟肃然道:“是你要公平公正的……你不愿意就算了,反正饿死鬼知道我不喜欢这样,是绝不会这样与我说话的。”
江景之脸色暗黑,过了会儿,语气僵硬地重复说过的话:“你不怕危险?”
念在他是矜贵储君的份上,谢仪舟接受了这个不怎么牵强的示好,抿抿嘴唇,细声细气道:“怕的,可你不是会保护我吗?”
就像王惠卿说的那样,她跟在江景之身边,太惹眼了,很危险,很适合做诱饵。
本来就是她误入太子府搅乱了江景之的计划,现在江景之被诸多事情纠缠,危机四伏,她走不了,又无事可做,不若也学一回宋黎杉,帮他把暗处的叛贼勾出来。
不然平白占用江景之的精力、人手,却什么都不做,不是给他添麻烦吗?
谢仪舟耐得住寂寞,可以很久不出门、不与外人说话,但她受不了别人繁忙时,自己无所事事。
“事情总有意外。”江景之提醒她,“有人保护未必就能平安。”
谢仪舟道:“我知道,稍有不慎就会遭人毒手,你身上的伤就是这样来的。”
江景之:“……”
他现在怀疑饿死鬼可能是因为太过虚弱才不得不向谢仪舟屈服……他失去记忆时性情到底有多好?竟然能容忍谢仪舟这样与他讲话!
江景之铁青着脸换了一口气,在怀中摸了摸,掏出一把匕首抛向谢仪舟。
谢仪舟没接住,匕首隔着寝被落在她膝上,她捡起来,见匕首刀鞘漆黑,手柄上镶有一颗鲜红的宝珠,宝珠通透华贵,里面似有血液流淌。
谢仪舟好奇地摸了摸宝石,试着拔了下刀鞘,“铖”的一声,利刃银鱼一般滑出,流光闪烁,刺痛了她的双眼。
“信物,如我亲临,可用以调动玄甲卫、御林军。”江景之道,“若是哪日出了意外,自己机灵点。”
谢仪舟诧异抬头,“这么重要的东西,你把它给我?”
江景之站起来,抻着袖口俯视过去,道:“你打算用它调遣侍卫刺杀我,还是造反?”
“怎么会!”
“那你怕什么?我又怕什么?”
目的是好的,就是这话说出来,跟瞧不起人似的。
谢仪舟今日被江景之气了好几回,也反过来让他憋屈了好几次,看在他是为自己好的份上,这次没和他动手。
但事关尊严,该说的还是得说。
“以前我与饿死鬼在一起时,都是我拍案拿主意,饿死鬼最多就是个出谋划策的。”谢仪舟力争道,“饿死鬼都没嫌过我不聪明,你少小瞧人。”
江景之脸色乍然一黑,忍了忍,说道:“你还在病中,我不与你吵。走了。”
他拂袖,大步离去。
谢仪舟靠坐在床头,行动不便,拦不住他,在他走后握着匕首细细端详了会儿,静下心回想两人的对话,心里头除了一些说不明的酸涩外,更多的还是怒气。
越想越气。
被那一巴掌拍过后,江景之没再每两句话就矫情一下了,但气人的本事一点没减弱。
谢仪舟想她就该在每次听见江景之气人的时候就打他一下的,反正他不记得过去的事情了,她以前是怎么与饿死鬼相处的,还不是她说了算?
谢仪舟没完全恢复,精力不济,与江景之费心说了那么多早就累了,遗憾了会儿,收好匕首洗漱去了。
收整好自己,时辰已近亥时,她上了榻,心里又琢磨起江景之的麻烦事,怎么也睡不着。
辗转半晌,听见外面除了风声静悄悄的,料想夜已深,谢仪舟轻声唤侍女过来熄灯。
她得先把身体养好了才能做别的事情。
侍女快步小跑进来,却没熄灯,而是道:“三小姐,太子殿下处理完事物经过咱们这儿,瞧见烛光还亮着,又过来了……”
才说完,熟悉的脚步声就响在了屏风外。
谢仪舟刚沐浴过穿得单薄,来不及去披外衣,慌忙遮好纱幔,再裹紧了寝被蜷缩在里面。
“唰”的一下,纱幔被从外面掀开,江景之点漆黑眸与棱角分明的面庞出现在谢仪舟眼前。
“怎么这么晚过来?是出了什么事吗?”
江景之眉峰下压,眯着眸子道:“不是,我只是越想越气,特意来与你说句话。”
他一手拂着纱幔,一手撑在谢仪舟床头,俯身下来,燃着火光般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谢仪舟,面无表情地说道:“谢仪舟,我警告你,饿死鬼是饿死鬼,我是我,你以后不要总是拿他与我做对比,不要总是惹我生气!”
谢仪舟:“……啊?”
还在怔愣中,江景之放下纱幔,无情
地转身走了。
这人来去如风,等谢仪舟才回过神来,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外,即将消失。
她反应过来江景之的用意,脸一下子涨红,扯开纱幔探出身子,朝外喊道:“到底是谁在憋着劲儿和他做比较?!”
微哑的声音在室内回荡,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声音,想来江景之多半是走远了,没听到。
谢仪舟在床榻上坐了会儿,在床榻上用力捶了一拳,恼道:“你才不要惹我生气!”
气死了!
若不是时辰太晚,若不是她没有力气,真该追上去狠狠捶在他身上!
第34章
外人“你以为我是谁?”
侍女们细心周到,不出三日,谢仪舟就没有大碍了。
她决定以身做饵为江景之钓出幕后叛贼,行动的第一步,就是脱离太子府邸这个安全的环境,给别人接近她的机会。
谢仪舟入京后几乎都在江景之身边待着了,新认识的人物只有最初王惠卿带她拜会过的几个,那些人也都因为她表现出来的寡言、呆板的性情以及她卷入江景之的事情之后,没了联络,好些个谢仪舟甚至都不记得他们的相貌与姓名了。
要与外人接触,最好还是由王惠卿带着,这是谢仪舟不想面对的,可除此之外,她再找不到别的切入点了。
寻思了一整日,晚间江景之过来时,谢仪舟暂时忍下先前在他这里受的气,与他提了一句,谁知江景之道:“那是你的事,我可不会帮你。”
谢仪舟听呆了,不可思议问:“我是在帮谁做事?”
“我没让你帮忙。”江景之坦然道,“我若是想用你做饵,何必等到今日?”
话是好话,被他说出来格外讨嫌。
谢仪舟握住蠢蠢欲动的双手,极力克制住打他的冲动,道:“那你以后也不要管我怎么做。”
江景之道:“除了你的安危,我还能管什么?难道我不怕管的多了,回头又被说矫情烦人?”
“……”
谢仪舟被他说过好多次小心眼,现在她觉得江景之那是在以己度人、先发制人,他自己才是最记仇、最小心眼的那个。
。
这日,最后一帖药喝完,徐院使过来与谢仪舟把了脉,确定她无大碍后,难言地看了她几眼,叹息一声离开了。
谢仪舟知道他是在为谢长留夫妻俩叹气。
这些日子里,谢仪舟对自己为何突然急症只字不提,也没问过江景之具体对谢家做了什么……知道了有什么用呢?
生恩大过天,她既不能报复回去,也不愿意为之求情,还不如什么都不知道。
谢仪舟尽量避免去想那些令人苦闷的事情了,仍是受到了影响,情绪压抑,看见湖边纷飞的落叶,心里想的都是落叶有根,她却没有。
伤春悲秋之际,收到了一封来自谢启韵的书信。
宋黎杉道:“谢家这段时日送了不少书信过来,都被拦住了,谢二小姐的信倒是第一次。小姐愿意看就看,不愿意的话,只当从不知晓。不必担心授人口实,太子的规矩向来便是如此。”
谢仪舟思忖了会儿,接过书信打开了。
信的内容很简单,前面是问候谢仪舟身体的,中间提了谢长留几句,说他得了旨意前往齐州巡查,已于昨日动身,王惠卿同行,三五个月之内怕是回不来京城。
谢仪舟看到这里的时候攥着书信的手指颤了颤,不可否认,在知道两人被迫离京后,她心头仿佛卸下一块大石头,陡然间轻松很多。
书信的前半段是谢家的事,后半段则是谢启韵外祖苏家的事情。
“……舅舅不在京中,外祖母体弱,大表嫂孕产后方才两月,府中三个孩童无人看顾,着实无法令人放心。启韵大胆,想请三妹妹在太子殿下面前为大表哥美言几句……他性子急躁,险些扰了太子要事,被关押两个月之久,已知错了……”
总的来说,就是为她那个苏家大表哥求情。
谢仪舟问:“苏家大表哥当初冲撞的是哪位大夫?”
宋黎杉道:“我。”
谢仪舟:“……啊?”
在知道她是江景之的侍卫后,谢仪舟很难相信她会那么容易被人冲撞。
“这人在家靠爹娘妻子,在外靠祖宗美名,就是个仗势欺人的废物。那天他自己撞上来,还大言不惭要把我抓进牢里,正好殿下心情不好,索性用他来杀鸡儆猴。”
这事十分符合饿死鬼的行事风格……果然人的本性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谢仪舟在心里感慨一番,问:“照这么说,他是无辜的?”
“看上去是这样的。”宋黎杉道,“不过这人太蠢了,不排除他是被人利用了但是自己不知道。”
“那我可以……”
“可以。”不等谢仪舟问完,宋黎杉就回答,“就是个没用的东西,三小姐想放就放了吧,殿下说过,这种事三小姐可以随意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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