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来 第45章

作者:水怀珠 标签: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正剧 古代言情

  辛湄柔声:“六姐姐,我知道你恨我,想要置我于死地,但你也要知道,与虢国夫人这样的奸人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如今,案情已明,太后就算有能力保人,保的也只会是她的闺中密友。既要保她,则少不得要拉出一人来顶罪,揽下这所有祸事。你说,这只可怜的替罪羊会是谁呢?”

  平仪长公主骇然瞠目。

  “我吗?”辛湄声音犹自温柔,步步逼近,阴影把平仪长公主压在角落,“别说此案与我毫不相干,就算是我干的,圣上也不会杀我。但你……”

  辛湄笑中藏刀,直看得平仪长公主心胆俱裂,毛发皆竖。辛湄心知火候已到,收起气势,转身走去房外。

  平仪长公主色变,慌忙大喊:“你站住!”

  辛湄驻足,听得她在背后控诉:“此案主谋是太后,主犯是虢国夫人,一切都是她们精心策划,我不过是被钱运山请去钱庄里露了两次面,从犯都算不上,凭什么要我为她们顶罪?!”

  辛湄一动不动。

  平仪长公主爬过来扯她裙角:“小七,你帮帮我,姐姐我不是恨你,只是嫉妒你命好,我从来没有想要害你……是她们,是她们蛊惑我,威逼利诱,才令我一时鬼迷心窍,铸下大错!我发誓,我绝对没有冒充你,钱运山叫我去钱庄时唤我‘长公主’,我的确也是长公主呀,是他们利用我迷惑淮州百姓,我是无辜的!”

  辛湄缓缓转头,微红的桃眸中闪过些许心疼:“当真?”

  “自然!”

  平仪长公主看见希望,泪如泉涌:“你救我一次!小七,你只要你愿意救我,我一定如实招供,为你严惩元凶!”

第42章

  “夫君……为何不唤我?”……

  走出柴房,迎面吹来飒爽金风,辛湄神清气爽,舒出一口浊气。

  “为平仪长公主换一间房。”辛湄吩咐侍从。

  此处是后宅最偏僻破败的地方,离关押虢国夫人、何元丰的地方比较近,辛湄先前能唬住平仪长公主,一则是这人意志差、心思粗、眼皮浅,二则是她背后空无一人,不像另外两位有太后这座大靠山。换一间房屋关押她,既是为避免她与

  旁人联络,也是聊以安抚——雷霆手段用完以后,便该是怀柔政策登场的时候了。

  戚吟风领会,交代下去后,复问辛湄可还要再审何元丰。辛湄摆摆手,那人的履历她已看过,太后五服内的族人,辛桓登基后,从从六品的少府监丞一跃成为淮州刺史,不用想也知晓是太后栽培起来的一大亲信。

  如今,关键口供已有,犯不着再去他那儿徒费口舌,待回了永安,入了大狱,自有他张嘴的时候。

  “吩咐下去,今夜严加看守嫌犯,明日一早,启程返回永安城。”

  *

  日暮,余霞成绮,残阳铺满群山,在天幕底下勾勒出一条条金、绿交融的轮廓。庄园前院人影幢幢,语笑喧阗,众人正聚在一起宴饮,一来庆贺辛湄拿下奸贼,二来为风尘仆仆的戚云瑛接风。

  尽管是主角之一,但在辛湄眼皮前,戚云瑛总是规矩许多,喝酒也不像平日在军中那般粗鄙鲁莽,只是笑眉笑眼的,英气又乖巧。

  三个月前,镇南军在南州收获大捷,斩杀外贼五万。圣上大喜,传召戚云瑛回京述职,若无意外,应有封赏。

  孔屏坐在席中,听着戚云瑛谈及战事,自然上心,目光往她瞄时,又有一两次与她琥珀色的笑眼撞上,但觉那目光直勾勾的,所谓的笑也成了瘆人的存在。

  他一忍再忍,忍无可忍,终是小心询问身旁的戚吟风:“你阿姐怎么老是盯着我笑?”

  戚吟风若有所悟,俊脸闪过些许不自在,含糊道:“我阿姐见着俊俏的小郎君,都这样。”

  孔屏大惊失色:“什么?!”但朝戚云瑛看,这女将英气逼人,尽管笑着,但周身皆是从疆场上杀伐而来的压迫感。孔屏心惊胆跳,又想:什么鬼,我俊俏吗?我分明很孔武有力的好吧?

  谢不渝坐在一旁,听戚云瑛谈完战事后,夹起一箸烧子鹅放进辛湄碗里,顺势问:“虢国夫人那边仍是什么也没审出来?”

  辛湄昨夜没怎么睡好,今日一早起来又开始审讯虢国夫人与平仪长公主,午后休憩了许久,这厢才有机会与谢不渝细说审讯结果。

  “她仗着背后有太后撑腰,嘴硬得很,非但不认罪,还几次三番口出狂言,差点气死我。”辛湄话里略有些撒娇的意味。

  谢不渝眼睫微压,不置一词,辛湄看出他竟是比自己还生气,颇为意外,赶紧哄道:“不过,平仪已尽数招供,待大理寺着人严审,就算她一个字不说,这罪也照样定得。”

  “定她的罪,还是定太后的罪?”谢不渝问道。

  辛湄怔忪,自知后者难于登天,也蓦然回过味来,谢不渝的话里颇有几分呛人的意思。呛她么?为何?这桩大案牵涉甚广,她苦心布局,一网打尽,费了不知多少心神,就算结果不尽如人意,他也不能用这种诘问的方式来苛责她吧?

  辛湄郁闷:“六郎这话是什么意思?”

  谢不渝欲言又止,道:“没什么,只是替你担忧。若是圣上顾虑母子情义,放她一马,于你而言便是纵虎归山,遗祸无穷。再者,你与她素无仇怨,她这次为何要设局害你?你可明白?”

  辛湄结舌,看他的眼神不再气恼,凑上去:“六郎说得对,这次回去,我得详查。”

  谢不渝胸口郁气消减,见她依偎过来,转眼变成一副娇滴滴、乖溜溜的模样,无奈道:“这么多人呢,不臊了?”

  辛湄往席间众人瞄一眼,但见大家各聊各的,都很识趣地没往这边看,莞尔:“挨你一下,又不做什么,你臊了?”

  谢不渝不吭声。

  辛湄失笑,拿起青釉凤首龙柄酒壶,给彼此倒满一盏酒,盈盈道:“此次擒获贼人,还要多谢六郎舍命作陪,鼎力相助,小七无以为报,先干为敬咯。”

  当夜,众人亥时方散,因是这次度假最后一回在云蔚园中宴饮,各自都喝得酣畅,走回住处时,没几人的步伐是稳当的。

  辛湄、谢不渝也喝了不少,醇酒醺人心,浓情更醉人,还没走到拔步床前,两人便拥在一块,衣衫半褪,唇舌缠绵。

  葵式半窗外微风起伏,一丛丛花树剪影婆娑,杨柳风柔,海棠月淡,清浅月色淌入雅室,浪潮似的,漫过彼此心房。

  辛湄把谢不渝扑倒在拔步床上,谢不渝仰头看她,但见鬓垂香腮,雪散**,好一幅勾魂摄魄的美人图。醉后的兴奋与渴念席卷脑颅,辛湄俯下来,头昏脑热,忽然道:“我可以叫六郎夫君吗?”

  谢不渝微微一怔,翻腾在眸底的狂热倏地就淡了下去,他一错不错地看着辛湄,道:“你想叫什么都可以。”

  辛湄憨笑,醉眼朦胧地吻下来,花瓣似的柔软嘴唇擦过他喉结,摩挲在耳鬓,娇痴地唤着“夫君”。

  谢不渝浑身直似火烧,起伏的胸膛内压满欲望,辛湄缠他片刻,意犹未尽,半醉半醒中,开始向他索求:“夫君……为何不唤我?”

  谢不渝没应。

  辛湄嘟囔:“夫君也唤我一声夫人呀。”

  谢不渝心若磐石,身似火山,伸手揽过她,欺身而上,用行动压制住她絮絮叨叨的话语。

  *

  皇城,太坤宫。

  “砰”一声,一盏粉彩飞花茶盏被砸碎成数瓣,香茗泼洒一地,吓得四周的宫女浑身哆嗦,一个个扮做鹌鹑,垂头噤气。

  “太后息怒,此事尚有转圜的余地,莫要气伤了身子!”有人劝道。

  太后倚坐在六角锦槛窗前的雕花缠金贵妃榻上,烨烨灯火映出她冷厉容色,细烟眉底下是双与新帝一样犀利锐亮的丹凤眼。她接过宫女珊瑚递来的八宝团寿纹手帕,慢条斯理地擦着手,含着怨气道:“一群废物。”

  淮州与永安也就一日的脚程,久顺钱庄事发后,消息疯传至永安,底下人快马加鞭,赶在宫城下钥前为她送来了消息。

  “虢国夫人待太后一向忠心耿耿,必不会招供,只要她与何大人矢口不认,咬定这一切全是受平仪长公主蒙骗,就算圣上不信,也只会顺水推舟。”珊瑚有理有据,宽慰着太后的心。

  当初决定做这个局时,他们千挑万选,特意选了与辛湄有着宿仇的平仪长公主,防的就是东窗事发以后,没有替罪羊来收场。

  四年前,平仪长公主被先皇赐婚嫁入崔家,半年后,贤妃病故。据说,崔家人待她并不亲厚,她那夫婿更是举止恶劣,婚前与通房育下庶女不说,婚后更明目张胆地在外寻花问柳,狎妓纳妾。这几年,平仪长公主的生活可以说过得是一塌糊涂,上无母亲庇护,后无夫家撑腰,用来做替罪羊再合适不过。

  “主犯是平仪长公主,从犯是文睿长公主自个的食邑官,这场官司,就算是闹到御前也没有您的事,您只管安心。”

  太后自然不怕被圣上治罪,那是她的亲儿子,没她这些年来的苦心经营,深图远虑,别说登上皇位,他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个问题。气人的是这次又给辛湄逃出了一劫,来日再想下手,不知要等到何时。

  这人的命,真是硬得跟那千年成精的王八壳似的。

  不过,今日送来的消息也并非全是噩耗,至少有一桩秘事,暂时可以平复一下她的怒火。

  “叫人给圣上递个话,就说文睿长公主与冠军大将军旧情复燃,恩爱无间,相约着到淮州度假去了。”

  想要绝地反杀?且先想一想如何应对这欺君之罪罢。

  *

  秋高气肃,黄云凝暮,永安城外十五里处的官道上,一支劲旅护卫着一行华贵车队行驶在暮帐中。

  夕阳倾泻入车牖内,平铺在绣着并蒂莲的绮罗衣裙上,辛湄挽着谢不渝,拨弄他修长有劲的手指,道:“六郎指尖的茧又厚了。”

  谢不渝垂睫看下来,她葱根似的玉指缠绕在他指间,柔嫩与粗粝相触,是熟悉的暧昧与温柔。

  他回握她,摩挲她嫩得跟春芽似的指腹,圆圆一截,映衬着半截用蔻丹染过的指甲,饱满鲜妍,活似含苞的凤仙花。

  他道:“殿下的指甲更

  美了。”

  辛湄展颜,忆起少年甜蜜,道:“下次你再为我染一次甲,可否?”

  “嗯。”

  辛湄满足一笑,琢磨起下次何时相见,眉间又笼起淡淡愁雾。不及思索,前行的马车慢下来,外面传来戚吟风的声音:“殿下,西平驿到了。”

  谢不渝放开辛湄的手:“我先走了。”

  此处离永安城城门仅有十五里,越往前走,越是人多眼杂,他们不可能相伴入城,因此必须提前在这儿分道。

  辛湄秋波映满他,依依不舍:“你若想我,可以从西角门入府,没人会知道的。”

  谢不渝笑一笑,却有几分不走心,伸手刮过她鼻梁,掀帘下车。

  及至上马,却见不远处长亭内站着一人,玉簪锦袍,朗然清举,一身玉砌般的气质。

  谢不渝眼神一定,勒住缰绳。

  辛湄趴在车牖上相送,循着他目光望过去,认出江落梅。

第43章

  “你一直在骗朕!”

  四目相对,又是一次无声的交锋,谢不渝一言不发,拽过缰绳打马而去。

  辛湄愣在车上,待得回神,眉心不由一蹙,吩咐戚吟风:“叫他过来。”

  自从上次在范府一别后,辛湄与江落梅再无联络,今日,他特特赶来永安城十五里外的西平驿,莫非是猜到她此刻回城,并且会在此处与谢不渝分道?

  辛湄顿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江落梅跟着戚吟风走过来,候立车前,隔着一扇镂花窗牖向辛湄行礼。辛湄无心与他寒暄,径自问道:“有何事?”

  长亭外开着一树槐花,江落梅走过来,肩头沾了三两片淡白色花瓣,他眉目寂然,浓睫敛着眸底波纹,平声道:“前日,周平兄从淮州赶来,带来了有人在淮州假冒殿下私铸假/币的消息,微臣心忧殿下,故来恭迎。”

  原来是来表达关心的。

  辛湄心下稍安,想起那次在梁文钦府上自服毒药,嫁祸奸贼,他听得消息后,也是这样不顾首尾地前来探望她,不免有些动容,道:“上来。”

  既然他人来了,那自然要物尽其用,做个“恩爱”的样子给世人瞧瞧,毕竟在辛桓心中,她目前是与江落梅好着的。

  却见江落梅颇为犹疑,道:“还有一事。”

  “有什么事不能上来说?本宫有要事,忙着入城,莫要瞎耽搁。”辛湄催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