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来 第60章

作者:水怀珠 标签: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正剧 古代言情

  “你以为本宫生气,是为这个?”辛湄眉心不展,心知她瞧着一副乖模样,实则惯会惹事。

  戚云瑛心有戚戚,乌睫乱闪,似在疾思。

  辛湄开门见山:“为何阳奉阴违,酗酒寻欢,触犯禁令?!”

  “本宫将数万镇南军交给你,你便是这般率先垂范,以身作则的吗?!”

  “还敢招惹朔风军校尉孔屏!你可知他与朔风军主将是何关系?好,就算你不知道,你们同为军人,理应惺惺相惜,互敬互爱,你怎能将他灌醉以后,借口酒后乱性与他一度春风,事后又拍拍屁股,拒不认账!你拿他当什么?当你寂寞无聊之时的消遣不成?!”

  “……”

  戚云瑛听完辛湄的一顿痛骂,脸色灰败,满心懊悔,垂头耷耳地领下责罚,默默走出留风阁。

  碰巧戚吟风迎面而来,看见她一脸落魄,不由关切:“阿姐,怎么了?”

  戚云瑛站正,闷声:“没什么,做错事,挨挨骂罢了。”

  戚吟风更关心:“阿姐做错何事了?”

  戚云瑛想起孔屏,心说这人瞧着痴痴傻傻,和和气气,私底下竟然敢玩告状这一出,哼哼两声:“看走眼了!”

  *

  一墙之外,孔屏“阿嚏”一声,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喷嚏。

  谢不渝坐在书案后,撩起眼皮瞥他一眼,孔屏揉着鼻子,气咻

  咻道:“必定是有人在背后骂我!”

  谢不渝手执狼毫笔,继续回信:“做亏心事了?”

  “怎么可能?”孔屏为自己鸣不平,“我这般善良实诚的一个人,二哥你还不知道?”

  谢不渝哂笑,笔锋挥毫,写完后,搁下狼毫笔,吩咐孔屏:“等信干后,加急送往王府。”

  孔屏看过来,想起昨天有封密信寄来一事,忧心:“二哥,可是王爷出什么事了?”

  “旧疾发作,情势有些凶险,不过诊治及时,病情暂时稳住了。”谢不渝隐去细节,不欲叫孔屏着急。

  孔屏皱眉:“是不是上次应付阿史那时落下的旧伤?那畜生,每次开战都是使尽阴招,也不怕折寿!”

  阿史那是突厥王目前最信任的大将,去岁隆冬,两国交战,英王遭阿史那伏击,被一支淬毒的利箭射中右股,军医赶来诊治时,硬生生剜去了一大块腐肉。饶是如此,英王依旧落下旧疾,每至阴雨天气,便痛至骨髓,度日如年。

  昨日那封密信乃是英王长史所写,信中除交代王爷病情外,颇有催促他们推快进展之意。

  “先忙吧。”谢不渝手指敲敲桌案,示意孔屏寄信,旋即又道,“对了,夜里我要过去一趟,跟那边知会一声。”

  孔屏应是,收起信件,函封后,揣入怀里,甫一走出府门,眼前突然寒光一闪,一杆红缨枪裹挟劲风,直袭面门。

  孔屏大惊,仓皇避开,险些摔倒在抱鼓石旁,不及呵斥,那杆红缨枪索命似的,调头追来,连环疾走,犹似灵蛇,直叫人无处可避。

  孔屏忍无可忍,提气跃上砖檐,避开一招后,凌空踩住枪尖,借力俯身袭下,劈来一掌。戚云瑛眼神凛然,软腰一让,堪堪避开。

  孔屏收势站稳,气愤道:“戚将军!你这是作甚?!”

  戚云瑛原是为教训他,发作一下内心郁气而来,可是看他竟能一连躲开自己十数招,关键时刻,还能反客为主,袭来一掌,当下便有些刮目相看,定在他身上的目光再次亮起来。

  孔屏看她一言不发,又是盯着自己笑,喉咙干涩,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戚云瑛则往前一步,一步步逼得他后背抵在砖墙上,惶然道:“戚将军,你究竟要做……”

  孔屏话没说完,嘴唇一热,待反应过来时,竟已被她吻上。

  脑海中一霎空白,隐有金钟轰鸣,震得人从头麻到脚,孔呆怔原地,两眼空茫,双手呆呆地张开在两侧。

  戚云瑛按住他肩膀,唇舌辗转,吻完他后,抬起大拇指,在他湿润的嘴唇上一抹。

  “你不是喜欢告状吗?”戚云瑛桀骜一笑,“去啊。”

第58章

  “猜中,我赏你。”……

  今夜月满如盘,相较中秋,几乎没有缺损。晚膳后,辛湄照旧从西角门出来,走至谢府后门前,果儿确认巷内没有外人,叩响门环,几乎是一响以后,门后立刻便有了动静,开门的不是小厮,而是家主谢不渝。

  果儿不由怔忪——谢大将军这是一早便候在此处了?

  辛湄亦有些惊讶,看向谢不渝的眼神藏着意外。

  “我说了,天黑后在此处等你。”谢不渝泰然自若。

  辛湄懒得拆穿他,他说的分明是在府上。候门这样的琐事,他交给府上扈从,又或者孔屏便是,何必亲力亲为?

  “你先回去,在府上等我便是。”今夜既有谢不渝陪伴,辛湄便不用果儿贴身伺候了,屏退她后,看向谢不渝:“见的是何人?”

  谢不渝望一眼天上的月亮:“还早,先进屋坐坐。”

  辛湄可是推掉公务来的,哪愿耽误时间:“究竟是何人,见一面,还要看一看时辰?”

  谢不渝看出她似乎焦急,不禁蹙眉:“你有事?”

  辛湄抿抿唇,照实道:“今日有不少幕僚来府上做客,我原本是要设宴款待他们的。”

  谢不渝一时惭愧:“对不住。”旋即又补充,“府上存有些佳酿,你若不嫌弃,先在这儿小饮几杯,就当是我赔罪了。”

  辛湄嗔他:“我又不是馋酒吃。”

  谢不渝勾起她的手指,笑应“是”,由衷致歉:“下次再约你,必定说准时辰。”

  辛湄看他诚心诚意,又想他有意说早见面的时间,或许只是想多跟她待上一会儿,便也不计较了,道:“行吧,能有英武潇洒的谢大将军作陪,我也不算吃亏。”

  谢不渝唇角愈发上扬,低头睇她一眼:“你在我这儿,何时吃亏过?”

  辛湄哑然,回顾彼此相处的一点一滴,差点被他蒙混过去,拆穿:“不吃亏?某人发起醋疯来,见人杀人,见佛杀人佛的,我胆儿都不知被吓破了几次,能不吃亏?”

  谢不渝微怔,旋即失笑:“哦,是吗?那就劳烦长公主以后多担待些,少让我发那醋疯便是了。”

  辛湄啼笑皆非。

  两人手牵手走至庭院,赏着月色,喝着小酒,待明月慢慢被云层吞没,二更的梆子声从府外悠悠传来,谢不渝才道:“差不多了。”

  辛湄放下酒盏,见他吩咐扈从取来两件漆黑的斗篷,拿出一件小些的为她披上,复又戴上兜帽,将她捂得严严实实,心头不由一凛:“究竟是去何处,见何人?”

  谢不渝看她似乎心慌,安抚道:“放心,一不杀人,二不放火,三不打家劫舍,至多就是犯一次宵禁罢了。”

  辛湄眉心微动,原来他拖延时辰,是为等宵禁以后再出发,以免被人觉察?

  心念辗转,辛湄倏地想起一人,一切恍然。

  披上黑色斗篷后,两人并肩走出谢府后门,谢不渝护着辛湄,熟稔地穿街过巷,待走出惠和坊,大街前方传来金吾卫夜巡的脚步声。

  谢不渝拉着辛湄躲回巷内暗影处,用高大身体遮掩住她,辛湄被他包裹在怀里,竖耳分辨大街上的动静,待那一队金吾卫彻底走远后,才悄声道:“我知道你要我见的人是谁了。”

  谢不渝看回来,暗影里,双眸极亮。

  “谁?”他压低声音。

  “虢国夫人。”

  谢不渝不语,倏然一笑。

  “笑什么?”辛湄声音随之变低,双颊被笑得微热,“难不成,我猜错了?”

  若是见寻常人,私下选个僻静的地方,两厢一见便是,何必非要三更半夜时披上斗篷,鬼鬼祟祟?除非,他们要见的这个人见不得天日,并且是处于被关押的状态,所以才要他们藏身遁迹,偷偷摸摸。

  这样一推想,便只能是前些时日被劫走的虢国夫人了。

  谢不渝唇角不松,头低下来,气息离她更近:“那你再猜猜,我要带你去何处见她?”

  辛湄眼眸微动,欲观察四周,被谢不渝用手捂住眼睛。

  “你以为捂着我,我便猜不出来了?”辛湄耸眉。

  “你猜,猜中,我赏你。”谢不渝微微歪头。

  辛湄腹诽自大,睫毛在他掌心里簌簌颤动,凝神思索片刻,再次笑起来:“宣平坊。”

  谢不渝双眸微眯:“宣平坊何处?”

  “宣平坊,延庆大街,西宁侯府。”辛湄娓娓道来,“你谢大将军的家。”

  其实,她早该猜到的,放眼整个永安城,唯有原西宁侯府算是他谢不渝的地界。虢国夫人是当初太子一案的重要证人,辛湄原本以为,谢不渝派人劫走她后,势必会把人藏得很远,譬如送回西州,是以没往“灯下黑”这一说想。现下思来,他这人惯来爱出人不意,兵行险着,把虢国夫人藏在看似最危险的侯府内,恰恰是最能掩人耳目、瞒天过海的做法。

  谢不渝果然哑声。

  辛湄拉开他的手,满眼意气:“走吧,改日我再来向谢大将军领赏。”

  谢不渝盯着她,无奈一笑。

  两人走过大街,闪入陋巷,往南步行一炷香后,来到西宁侯府东角门外。谢不渝从怀里拿出一枚泥哨,吹响以后,门后立刻传来窸窣声,两名黑衣暗卫左右站立,打开府门,恭谨行礼:“将军,请。”

  谢不渝牵起辛湄走进府内,辛湄跟在他身侧,

  目光藏在斗篷底下四处转动,瞥见府内黑影重重,不由讶异:“你竟在永安城内藏了这么多暗卫?”

  “跟长公主的镇南军相比,九牛一毛。”

  “那我的镇南军,又岂敢跟你的朔风军相提并论?”辛湄斜乜他。

  谢不渝薄唇微动,本是想说若是你我联手,何愁大事不成,转念想到尚且不是提这一句话的时候,便道:“知道为何要你来见虢国夫人吗?”

  “为何?”

  “虢国夫人本姓高,她是当年与淑妃娘娘有染的那名男子的堂妹。”

  辛湄赫然一惊。

  说话间,两人走下抄手游廊,来到一处花树葳蕤、月影婆娑的所在,辛湄认出是侯府的花园,但见白石绿湖,亭阁台榭,布局极为考究,然因多年无人修缮,各处皆透着荒芜颓败之迹。

  谢不渝牵着她走过湖心小桥,道:“那人名唤高枫,是府上的长房庶子,二十三年前,与淑妃娘娘在一次庙会中相识。后来,卢皇后大办千秋宴,淑妃娘娘随徐夫人入宫,被先皇一见钟情,是以召入后宫,册封为淑妃。次年春,高枫在殿试上一举夺魁,入职内史省,任起居舍人,负责入宫侍君,记录君王言行。”

  辛湄心念电闪:“所以,他便借机与我母妃私会?”

  “他借机私会的不仅是淑妃娘娘,还有太后。”

  谢不渝话声甫毕,犹若平地惊雷,炸得辛湄两耳轰鸣,瞠目结舌,仿佛听错。谢不渝在一栋幽篁掩映的阁楼前停下脚步:“虢国夫人是高枫堂妹,也是太后入宫以前的闺中密友,高枫究竟是如何与淑妃娘娘有染,又为何会在宫中私会太后的,她一清二楚。”

  说罢,谢不渝看向辛湄,替她理顺鬓发:“你有任何疑惑,但问无妨。”

  辛湄深吸一气,跟着谢不渝走进阁楼,看押在楼内的暗卫见得他们进来,先是行礼,而后奉来一盏烛灯。

  谢不渝一手秉烛,一手牵着辛湄上楼,辛湄屏息凝神,隔着茫茫烛火,看向前方,但见一名被铁镣捆绑手脚的妇人蜷缩在角落,听得声音后,微微一动,似被夹住尾巴的老鼠般惊看过来,惶然失声。

  “你、你怎么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