衔玉 第10章

作者:长青长白 标签: 古代言情

  李鹤鸣盯着她看了片刻,似在判断她是不是当真放下了,半晌后,他才开口:“不问最好。”

  林钰太聪明,杨家之事她竟敢猜到皇帝身上去,且猜得不错。

  灵云山上抓到的反贼叛党不过一群乌合之众,是用来迷惑锦衣卫的幌子,王常中招供的官员也同样幌子。

  后来锦衣卫细查之下,才终于将目光投向了一个不能动的地方:皇室。

  皇帝廉洁,众多皇子皇孙却未必,王常中贪的钱财大多都流进了皇家子孙的钱袋子里。

  查到这里,李鹤鸣已经是一脚踏进了无常地狱。而皇上为遮天下人的眼,盖此乱局,说不定当真会对官员下手。杨家好些年前的脏事再次被翻出来便是因此。

  这些事李鹤鸣不能明明白白告诉林钰,但她得知道:若林家刀架颈侧,她该来求谁。

第0023章 (23)躲开了他

  冬日严寒,林钰今日外衣着了一件方领长袖披袄,下身一条马面裙。她肩薄,穿衣裳不喜厚,穿重了一日下来骨头疼。

  眼下她立在李鹤鸣这冷风四透的院子里,又难免觉得冻人,只是同他站着说了一会儿话,发凉的手都缩进了狐绒袖口。

  李鹤鸣倒不怕冷,身上还是林钰常见的那身飞鱼服,束腰将腰身掐得紧窄,好似里面就薄薄套了件贴身的里衣。

  他垂眸扫过林钰袖口露出的一小截指尖,忽而问了句:“冷?”

  “嗯?”林钰正思索着要如何询问他王常中一案与林府的关系,忽然听见他关心地问了这么一句,愣了下神。

  她捏住袖子:“不冷。”

  她抬头看李鹤鸣,见他低头盯着自己的袖口,下意识也往他架在刀柄上的左手看了一眼。他人高、手也长,手背青筋凸显,五指修长,瞧着极其有力。

  林钰曾听说他这双手在诏狱里生生拧断过罪奴的脑袋,此话真假暂且不论,但既然有这般传言,那便说明诏狱的刑罚不是寻常人受得了的。

  林钰低声道:“李大人先前说王常中的供词里提起过我父兄的名字,我父亲忠君爱民,从来清廉,如此也会下诏狱吗?”

  李鹤鸣没急着回答,而是反问了句:“不担心你兄长?”

  “啊?”林钰没明白他为何这么问,好不容易归拢的思绪被他拆乱,她讷讷道:“阿兄他……他还年轻,若不慎入狱,应当受得住。”

  远在户部理今年税收的林靖想来不知道他这妹妹在外边这么消遣他,他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心道:奇了怪了,屋中火烧这么旺,怎么背上一股寒意。

  李鹤鸣盯着林钰看了一会儿,林钰被他盯得莫名,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这句话无异于把软肋暴露在了他面前。

  李鹤鸣道:“林大人为官数十载,便是耻与贪官污吏为伍,涅而不缁,林小姐敢断定令尊就一定清白吗?朝中党争激烈,或为自保,或为求全,总能从陈年旧事中挖出点东西来,便是什么也挖不出,也有旁人抓住这个机会造一笔不干净的污点。”

  他这话听似威胁,更像是提醒,显然北镇抚司已经查到了点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他才会这么说。

  如果林钰方才问起的是林靖,李鹤鸣此刻或许便会提起林靖的前途,他审犯人审惯了,开口便下意识朝着对方总心软之处刺过去。

  虽是无心之举,但不料他这一下刺得有点狠了,林钰担忧得眼里竟露了泪,她蹙起眉,开口问他:“那李大人呢?难道就一直干干净净吗?”

  李鹤鸣显然也没料到自己几句话使她掉起泪珠子,目光扫过她眼中薄泪,他拧了下眉,握紧刀柄偏头望向别处:“锦衣卫本就为百官不容,北镇抚司听圣上旨意,又何来干净脏污之说。”

  他忽而疏离,叫林钰以为自己出言不逊惹恼了他,她忍下泪意,一边在心里骂他一边再次开口时又好似相求:“那父亲的污点,李大人能替他洗干净吗?”

  李鹤鸣沉默了须臾,林钰见他如此,着急地朝他迈进了一步。绣鞋踩在地上好似无声,裙摆轻晃,似有似无地扫过他的黑靴。她仰着头,澄澈的双眸望着他,声线发颤:“李大人……”

  他低头迎上她的视线,只沉声说了四个字:“全在于你。”

  声音落下,一阵寒风拂来。红如胭脂的梅花自头顶纷纷扬扬落下,林钰呼吸一滞,忽而想起了他那日在这方院子里和她说过的话。

  他那时也是这般沉沉盯着她,只是不是这样近的距离,近到此刻在一院子的梅香中,林钰能嗅到他衣上混着血腥气的皂荚香。

  李鹤鸣仿佛不知道自己在林钰眼中究竟有多令她畏惧,否则不会一身血气未除就来见她。

  炭火在炉子里爆开一声轻响,李鹤鸣垂眸盯着她润红的唇,忽而动了起来,林钰呼吸一颤,他却仿佛没发觉她不自在似的,低头越靠越近。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不像是要吻她,可灼热的、难以忽视的气息如密不透气的蚕丝将她紧紧缠覆。

  他的唇几乎就要碰到她的,但就在此刻,林钰忽然面色难堪地偏头躲开了。

  李鹤鸣骤然停下,漆黑的瞳孔微转,毫无情绪地扫过她泛红的耳廓,徐徐站直了身。

第0024章 (24)亲他

  林钰不敢看李鹤鸣的脸色,想来他的神色也定然不会好看。

  她猜得不错,李鹤鸣的脸色冷得仿佛冬日的寒冰,几乎和林家当着他的面退亲那日一样。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定定看了林钰一眼,转身便要离开。

  然而脚下只动了半步,衣裳就被人轻轻扯住了。

  这已经是第二次拒绝他,林钰知道,如果今日让他离开,日后若要再求他施以援手,不必说是绝不可能之事,但起码也得她或整个林家付出巨大的代价。

  她手上没用多大的力气,但李鹤鸣脚步一滞,就这么停了下来。他回头看向拉着自己衣袖的手,指节纤细白皙,柔得仿佛一碰即折。

  林钰忐忑地看了他一眼,瞥见他淡漠的神色后,立马又垂下了脑袋。

  她神情犹豫,唇瓣轻轻抿着,思虑良久,松开了他的衣袖。

  李鹤鸣见此,神色瞬间冷了下去,但却又见那只手转而扶上他的手臂,发颤的指尖搭在他小臂上,她踮起脚,忐忑又生涩地亲在了他唇上。

  有那么一瞬,天地的风如同静止,李鹤鸣似失去了五感,除了唇上的触感,什么也感觉不到。

  林钰不会亲人,她会做的仅是这样用唇贴着他的。

  柔软的唇瓣覆在唇上,李鹤鸣看着近在咫尺的、紧闭的双眼,忽而抬手揽住林钰的腰身,脚下逼近一步,启唇吻了回去。

  天地间的风再次活过来,纷纷扰扰卷过这一方院子,拂过梅树苍劲的枝桠,艳润馥郁的红梅从头顶落下,掉在两人身旁。

  林钰从小到大,连外男的手也没碰过,何时被人这般亲过,一时羞得手指都蜷紧了。

  她身躯在抖,睫毛也在颤,双脚几乎站不住,可却没推开李鹤鸣,而是抓紧了他的手臂,任他含着她的唇用牙齿咬。

  “唔……”不知是被咬疼了还是怎么,她有些受不住地嘤咛了一声。

  李鹤鸣本想吻得更深些,可瞧见她闭着的双眼浸出的清泪后,又克制着停了下来。

  他低低喘了口气,垂眸看着她:“不愿意?”

  他想吻她却被拒绝的时候他不问这话,林钰拽着他的衣袖忐忑不安时他也不问,唯独到了此刻,林钰主动攀着他的手臂吻上他后,他才出声假心假意地问这样一句。

  也不看看林钰唇上那一抹晶亮的水色是谁弄出来的,口脂都被他亲下一层。

  林钰低头不看他,只是摇了摇头,剔透的泪珠从眼眶落下,摔碎在李鹤鸣的靴面。

  虽在摇头,但意思却很明确。一个姑娘迫于形势讨好地去亲一个位高权重的男人,必然是不愿意的。

  李鹤鸣盯着她看了片刻,竟然往后退了一步:“林小姐若是不愿意……”

  他话没说完,林钰猛地抬起了头来,她睁着湿润的眼盯着他的下半张脸,泄恨般用力咬上了他的唇。

  王八蛋。她在心里骂道。

  她像是不知道自己牙有多利,一口下来,直接将李鹤鸣的唇咬出了血,血腥味自唇间蔓延,触及两人舌尖,一股子温热的腥甜气。

  她当真是用了狠力,刺痛感袭来,李鹤鸣狠狠皱了下眉,他低眸盯着她恼恨又羞耻的神色,动了动唇想将伤处从她齿间扯出来,却又被她用力咬了两口。

  还咬得同一处破口,似一只气急败坏叼着饿狼不撒口的兔子。

  李鹤鸣停了动作,安静地站着,甚至微微低下了头,任林钰仰着头咬够了松开他,才伸出舌头缓缓舔干净唇角的血,还尝到了一点她留下的口脂香。

  他看着她眼里的泪,心道:现下便哭成这样,日后若成了亲,不得恨死他。

  “哭什么?”李鹤鸣问:“是你咬了我,明日又无需你顶着这张嘴见人。”

  林钰耳根子已经红透了,羞得像是要烧起来,她不想理他,低头轻轻拭去眼里的泪,开口时声音有点哑,只道:“李大人不要忘了答应过我的事。”

  李鹤鸣抚了下刀锷,迟迟答了一声:“嗯。”

  林钰得了他的允诺,不愿再留,她羞于自己又怨李鹤鸣,弯腰拿起桌上的帷帽,连礼数也不顾,自顾自道:“我要回去了。”

  像是小孩子在他这儿受了欺负,小声说着要回家寻母亲。

  李鹤鸣叫住她:“等会儿。”

  林钰抬眸从薄纱下看他,没什么好气道:“做什么?”

  李鹤鸣没答,扬声冲着院外唤道:“陈叔。”

  月洞门前候立的陈老听见这中气十足的声音,迈着一双老腿小跑着进了院,躬身道:“家主。”

  李鹤鸣看了眼林钰缩在袖中的手,道:“去找只手炉给林小姐。”

  陈老愣了一下,林钰也怔了一下,她转过身负气道:“我不要。”

  说罢便快步离开了,当真是一刻都不愿意多待。

第0025章 (25)【加更】回头啃烂草

  林钰出了李府,扮作小厮的泽兰正在马车前坐着等她。马车停得偏,离李府的侧门有几步路,冬日冷寒,朔风萧萧,路上没什么人。

  林钰怕帷帽被风扬起来,伸手轻拽着薄纱,低头闷声往前走。

  她来见李鹤鸣的事,除了泽兰,再无旁人知晓。泽兰见她走近,直接就要上马车,突然轻“咳”了一声。

  林钰在李鹤鸣面前是随时随刻提着一百颗心,此刻听见这咳嗽声,立马警惕地转过头看向泽兰:“怎么了?”

  泽兰有口难言:“没事,小姐,就是嗓子有点不舒服。”

  林钰听罢,暗道自己多心,而后又难免自责自己让泽兰露天席地在风里等了这样长的时间。

  她道:“是我不好,回去我让厨房做一碗热梨羹给你暖暖脾胃,可千万别生了风寒。”

  泽兰只能点头应下:“好。”

  林钰今日在李府那方院子里出了格,丢了魂,心思也凝不齐。如果她细心些,就会发现泽兰自见到她起,就睁大了眼盯着她,一副有话要说但又不敢明说的样子。

  林钰心神不宁地推开车门,取下帷帽弯腰往里进,然后才钻进去,一双踩在地毯上的灰面竹纹锦靴就进入了她的视野。

  竹纹飘逸,针线细密,在这都城里少有这般精巧的绣工。林钰一眼就看出这鞋出自谁手:是她去年亲手做的。

  林钰身体猛地僵住,惊慌地抬头一看,见林靖大马金刀地坐在马车里,低着头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不晓得在这马车里和泽兰一起等她从李府出来等了多久。

  林靖好似已经气过了性,从面上看不出半点怒不可遏的模样,然而林钰却几乎在这一瞬间望见了自己接下来难踏出房门一步的凄凉日子。

  林靖见到林钰后,先是从头到脚将她打量了个遍,目光扫过她红润的嘴唇,脸色瞬间寒了下去。

  林靖娶妻多年,夫妻和睦,有什么看不明白。他冷笑了一声,声音几乎是从唇间挤出来:“我当你这些日为何郁郁寡欢、心神不定,老是偷摸着往外头跑,原来是跑来和男人厮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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