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下兰舟
“可姑爷——”
温婉斜斜眼风睥来,“什么姑爷?我温家的姑爷早就掉崖摔死,连衣冠冢都已经立了,哪儿来的什么姑爷?”
听温婉这口气,柳依依明白了。
以后温家和那位姑爷,那就是桥归桥路归路。
既搬了新院子,少不了一顿新居饭,陈妈在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柳依依和红梅在照顾孩子,趁着这个间隙,温婉犹豫是否要绕一圈熟悉环境,心里又怕像上一次遇见魏峥。
她暗嘲自己,如今自己成躲着猫的老鼠了。
不过等便宜爹的事情尘埃落定,最多十天半个月,她就又能回到平县,温婉心里才平静一些。
刚巧,碰见温静在外面买了糖葫芦回来,小姑娘啃得满嘴巴的糖浆,衣裳上也是泥巴,她一见到温婉就鬼鬼祟祟的往旁边躲,温婉没好气笑道:“去哪里疯了?”
她拽出树后躲着的温静,拿帕子擦干温静的手。
又想到这段时间她和柳姨娘忙前忙后,全然没时间管教温静,这丫头倒是越发疯得没有人形。
温静目光飘忽,“买糖葫芦,摔了一跤。”
“你这摔得…不符合逻辑啊…怎么前胸后背都是泥巴?”温婉微微挑眉,“你不会是……跟别人打架了吧?”
温静唬着脸,“肯定没有。我不是跟别人打架的人。娘说了,女孩子家要文静。”
温婉作势往外走。
温静一把抱住她的腰,神情紧张兮兮,“阿姐你去哪里?”
温婉露出恶魔微笑,“我出去买糖葫芦啊。你要去吗?”
“哦…”温静呐呐收手,“那你快去快回吧。”
“走吧,一起。我不知道那卖糖葫芦的地方在哪儿。”温婉一把提起温静的后脖子领,温静只能倒着走,随后听见头顶上阿姐疑惑的声音,“你是不是又长壮了?”
“我没有,阿姐别胡说……”
别以为她没看见温静房间里那一堆木棍!那是赵恒给她留下的武器,她便一直小心保存。
这女娃…别是将来要当女将军吧?
“走吧,带路,去找糖葫芦。”
温静苦着脸走在前头,带着温婉在房子周围转了一圈。义父选的这房子确实好,背靠督抚远不过百米路程,督抚院时刻有官兵把守,治安不成问题。
往东走两步便是集市,买菜方便。往西便是坊市,买点胭脂水粉啥的也很方便。
督抚院附近的庭院都是巧而精致,往来无白丁,住在此处大多非富即贵。当然,南城那边有一大片房子,那边便是有一定品阶的官员居住之所。
温婉瞧着这一座座绿墙红瓦的庭院,也不清楚哪家是魏峥所有,心中打定主意以后绕着走。
“姐姐!”
两姐妹正要回家,温婉忽而被一道怯生生的女声吸引了注意力。
温婉扭头一看,只见软轿上一个瘦长脸面容清秀的姑娘正冲她招手,身边还探个圆绒绒的脑袋,温婉记不得这两人,等那软轿落地,小娘子撩帘而出,径直走到温婉跟前微微福身,“姐姐,又见面了。”
“你是……”
那小娘子皮肤白净,双眸明亮,大约十四五岁,笑起来斯文腼腆,像是一枚霸总文里的傻白甜。
“昨晚…天香楼…姐姐为巧儿姑娘打抱不平。”傻白甜又粘上一步,眼睛扑闪扑闪,有一丝害羞,“姐姐舌战群儒,叫我好生佩服。”
哦,原来是当时站在二楼的那个戴着帷幕的小娘子。
温婉连忙还礼,“实不相瞒,并非为巧儿姑娘打抱不平,只是安保年背后骂我,我只是礼貌性的反驳两句。”
“他骂你?”
“他说我一个妇道人家整日抛头露面打着卖酒的名义和平县诸多男子拉拉扯扯……事关我清誉,我自然要叫他下不来台。”
那小娘子“咦”了一声,再度看向温婉,“你就是那位举子提到的…平县酒坊…温婉?”
“正是。”
“前段时间…温家奸污良家女子一案……”
温婉抿抿唇,“此人正是我父亲。我来播州,便是为了救父。”
温婉以为这小娘子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官宦人家的姑娘怕是不屑和她往来,正欲抽身离开,不曾想那小娘子却拉住了温婉的手,“姐姐,你好厉害——”
啊?
这就厉害了?
哪里就厉害了?
傻白甜千金都这么好忽悠吗?
突然好想骗她的钱是怎么回事?
“我知道温家!煮酒大会上我曾喝过你家的果酒,甜滋滋的…且不醉人。”说罢,那小娘子命身边的奴仆取出一张滚金硬纸的请柬来,“三日后便是我祖母生辰,母亲给了我几张请柬,到时候姐姐也来。”
啊?
傻白甜眼里欲说还休的崇拜是什么意思?
“我倾慕姐姐那日在天香楼大杀四方的风姿,那举人言谈之间轻视女子,我看不惯…却又口齿愚钝…幸得姐姐及时开口相助,才臊得那举子下不来台!姐姐你若是不嫌我,时常来寻我玩!”
第251章击鼓鸣冤
温婉接过请柬,笑着说道:“三日后怕是不行。”
那傻白甜千金眉尖轻蹙,“为何不行?”
“因为……”温婉眨眨眼,“两日后,我便要击鼓鸣冤,上堂为我父亲伸冤。”
不曾想那傻白甜笑得显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只是冲她挥手,“两日后姐姐定能为父亲翻案,我祖母的席面是在三日后,来得及来得及!姐姐一定要来!”
温婉愣了愣神,等傻白甜走远后才翻开请柬,只看见上面写着一个地址和名字。
孙兰芝?
温静却惊道:“通判家的嫡长女孙小姐!”
温婉愣道:“你认识?”
“母亲为了父亲之事到处奔走,还花大价钱在黑市上买了一张播州城内的百官图。我看过那张图,上面有孙兰芝这个名字。”
百官图,也就是指一个地方的关系网及家眷信息。
“阿姐,你要去吗?”温静已是八岁的大孩子,知道官宦人家的入场券十分珍贵,“通判家小姐的宴席…一定很好吃…”
温婉收起请柬,“去。有便宜不占是孙子。”
回到家,晚饭热热闹闹,毕竟算是小小的乔迁之喜,陈妈准备了一大桌子菜,商户人家没那么多规矩,八九个人齐齐坐在一桌,圆圆满满。
温婉又让人开了一壶酒,只她和喂奶的乳娘没有喝酒,其他人都多多少少沾了一些,酒过三巡,温婉才在席间宣布一声:“我已经找到人证物证,两日后我作为苦主击鼓鸣冤,请求知州大人为父亲翻案。”
望着呆愣的众人,小娘子眸色清亮,淡淡一笑:“我们来播州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
是啊,他们奔走许久,不就是为了接回老东家吗?
怎么事到临头,反而踌躇起来?
温婉一拍桌子,“大战当前,吃好喝好!咱平平安安的来播州,就要平平安安的回去!”
这一夜,庭院嘈杂,温婉吃到下半场提前退席,绕到后院吸娃。
见两个孩子都睡着,温婉便让乳娘去前堂吃饭,自己则守着两个孩子,昭昭妹妹睡觉流口水,珲珲弟弟喜欢睡大字,温婉一靠过去,珲哥儿便一下睁开眼睛,看见是她后,“咿咿呀呀”的舞着手,显得很激动。
“小点声,别吵着你姐姐睡觉。”温婉慈母笑,轻柔的拍着珲哥儿,柳依依却已经入了后院,坐在温婉身边,她看起来很焦虑,眉毛低垂,眉宇之间有挥之不去的愁绪。
柳依依的手戳戳珲哥儿肥嘟嘟的脸颊,人却神游太空,她似乎想要找温婉要一颗定心丸吃,便问:“老爷的官司…你有几分翻案的把握?”
“事在人为。”温婉捏了捏柳依依的手,“母亲,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
柳依依思来想去,想着外面的事情温婉懂得比她多,她也帮不上忙,“好,那我就带好两个娃,保障好后勤,让老爷回来就能看见两个大孙子。”
柳依依眼眶微红,“老爷见了珲哥儿,心中定然欢喜。”
柳依依知道相比珲哥儿,温婉更疼惜昭昭,便也顺着说了一句,“昭昭粉雕玉琢,长得跟年画里的宝贝似的,老爷一定也喜欢。”
温婉眼里泛起慈母之光,“只要是我生的…父亲都会喜欢的。”
这一日,酷暑难耐,温婉着一身素色衣裳,头发全部盘起,不施粉黛,装扮十分飒爽。临行前她特意抱了昭昭和珲哥儿,柳依依一行人将其送到播州提点刑狱司门前,方才恋恋不舍的看着温婉那孤绝的背影。
陈妈和红梅一左一右抱着两个孩子,显得忧心忡忡。
柳依依心中五味杂陈,除了不尊父母之命给温维明做妾这一件事做得出格,她一辈子循规蹈矩。
莫说翻异别勘这样的大事,从前她甚至没有和官府中人打过交道。
大姑娘这一去…还不知如何。
不过眼下不是悲春伤秋的时候,柳依依咬咬牙,“全都等在这里也不是法子,二爷留在这里,剩下的人和我去附近茶楼。”
府衙最近的茶楼里,柳依依却碰见不少熟人,最先遇到的是朱旺和他的长随。
柳依依对朱旺本来没有好脸色,但瞧他被温婉一路从平县撵到播州来,也实在不好意思拉下脸,只打了个招呼便上了二楼。
不多时,姚老夫人带着仆人来茶楼与她汇合,姚老夫人看着温温柔柔,竟也是个急性子,柳依依听温婉说过,姚老夫人竟然是将门出身,难怪行事干脆利落。
“我家夫君总说婉娘经得起风浪,翻异别勘此等小事难不倒她。只是我这心里七上八下,在家也坐不住,还是想着得第一时间接到消息才安心。”
柳依依感同身受,“温婉也是,让我回家候着,可哪里坐得住。索性来这茶楼等着,有什么消息也好便宜行事。好在…今天有夫人陪着我。”
“你也莫慌。婉娘两个师兄都在城内,按理说…今日这事出不了什么岔子。”
温婉还未走进府衙,远远的就见程允章走过来。
他今日着一身青色,玉冠束发,身形玉立,缓缓走近之时,仿佛驱散这方天地的酷暑之气。
“修文师兄?”
程允章笑道:“师妹今日要翻异别勘,这热闹怎能少得了我?走吧。”
温婉却眉尖轻蹙。
她心中愈发拿不准如何跟程允章自处。
程允章待她好,她知道。
可元家三房…跟她却有深仇大恨。如今她和元家三房…已是不死不休的地步…
到那时候,她如何跟程允章相处?她能保证不因元启迁怒程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