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下兰舟
他眼睛微眯,艰难的抬起手来落在舆图之上,手指连点蔚县、平县和雪林三个地方。
蔚县离平县两三日车程,若是脚程快…或用不了两三日。
他失踪是去年夏天,温婉成亲招赘也是去年夏天。
温家那位姑爷的忌日是十月,从平县出发到雪林半月路程,算算时间,刚好温家的姑爷死了,半个月后他便出现在雪林里。
“腾”一下,魏峥突然站了起来,拳头紧握,手指紧紧攥住舆图一角。脑子里灵光乍现。
那一瞬,仿佛脑子里云雾消散,过往种种,悉数变得清晰起来。
昨夜下了雨,青石板上雨水未干,空气湿冷清冽,外头黑云压城,竹帘被风吹得啪啪作响。
男人手臂上青筋迭起,肩膀上的纱布慢慢渗血,一点一点…逐渐染红整个纱布。
“来人!”
魏峥声音干哑,片刻候继入内,瞧见屋内没有点灯,魏峥身影立在舆图之前,影影绰绰的一片。
一种接近猛兽的直觉提醒着候继,叫他竟然脚下踌躇,不敢往前一步。
“侯爷?”
他试探轻唤一声。
“让你去查赵家姑爷,可有线索了?”
候继蹑手蹑脚点了油灯,“今日下午我寻到了温掌柜从平县带来的伙计,查来查去…总觉得这温家姑爷扑朔迷离。”
一盏油灯,微亮之火,远处一声惊雷,屋内突然灌入狂风。
候继伸手笼住火,将油灯放置在魏峥桌前,随后才去关上门窗。
“温家上下…竟然谁也没见过这位姑爷,据伙计们说…这位姑爷出入带着银质面具,即使成婚那日也不曾摘下。”
“说起来也太巧,温家这位姑爷名字跟赵恒一样,就连籍贯也是一样。说是寿安某个富商家的小儿子…跟爹娘不对付…所以才跑到温家做了上门女婿。”
“这位姑爷可不是绣花枕头,据说身手了得,从前总是护卫于温掌柜左右。只不过英年早逝……”
候继蹙眉,总觉得温家这位姑爷身世稀奇古怪,“他去寺庙路上失足跌进河里…淹死了…据说连尸体也没捞着……”
候继抬一眼,“侯爷,你伤口又开裂了!”
魏峥捂住肩膀不断往外渗血的伤口,竟好似全然不在意般,“所以…这位姑爷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那他应该只剩一副衣冠冢?”
第443章真相
“酒坊的伙计们是这样说的。”候继心急火燎的就要找曾大夫,魏峥伸手,一个眼神阻止。
惊雷滚过。
照得屋内亮若白昼。
也照亮魏峥那张惨白的脸。
候继已然察觉出不对,他上前两步,扶起魏峥,才发现他的额前、脸上、脖子全是细密的冷汗。候继心道不好,眼瞅着下午还好,怎么到了傍晚侯爷又发起高热来?
定是温小娘子处理伤口没轻没重害的!
如果真按魏峥所设想,从前一切看似毫无根据的事情突然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记忆伴着这清冷的长风呼啸而来。
比如,初见时温婉以及温家人的震惊。
比如,两个孩子同时巧合的抓阄选中他取的乳名。
比如,餐桌上陈妈给他的食物总是有意无意避开虾蟹等发物。
比如,温静那一句他是否是她的姐夫。
还有——
昨天掉下悬崖时,温婉那句将两个孩子托付给他。
当真是因为当时没有旁的人可以托付吗?
不对。
眼睛骗不了人,温婉那时明显存了死志,她将孩子托付给他,是因为她对他完全信任,比这世上别的任何人都要信任。
这份信任出自哪里?
仅仅是因为他是她的师兄?
不对。
这一切太巧合了。
巧合到一切散落的线索只能拼出唯一的答案。
——他就是温家那位倒霉姑爷!
可这些都是猜想,魏峥从不喜欢似是而非,他需要最关键的证据,能够将整个案子串联起来。
候继的眼睛略带恐慌,他想要去扶住魏峥,可魏峥竟站也站不稳,他额前的汗水滚滚而下,一张嘴唇毫无血色,整个人大汗淋漓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侯爷,你到底怎么了?”
“去…去…找个绣娘来。”
话音刚落,远处细密的雨珠开始由远及近的砸在屋檐上,雨势越来越大,夹杂着闷雷滚过,叫人喘不过气来。
候继望着外面的天色,这个时辰,又下着大雨,城内店铺只怕已经关门。
魏峥的声音逐渐狰狞。
“去!现在!立刻!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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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次日竟然天朗气清,霞光万丈,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但…整个播州城,一夜之间气温骤降,滴水成冰。
“温二小姐…见过这个荷包吗?”
平日里,照例最先出门的不是温婉和红梅,而是温静。
这一日,她按照往常惯例,吃了早饭便去巷子那头的伙伴玩耍,冷不丁看见门口不远处停着一辆红檀木华盖马车,四角包着黄铜雕花,右侧角上悬有风铃。
此时,一双好看的手从车帘探出,手上挂着一个青竹图案的荷包,上面的红惠悬有小巧圆润的珍珠。
温静认出这是魏峥的声音。
她便乖巧的停下,定睛看着这悬着的荷包。
小姑娘人不大,心眼却多,跟她阿姐一样钻钱眼里,“侯爷,您问这个做什么?”
这不是阿姐的荷包吗?
魏峥愣了愣,顺手掏出一张一百的银票递过去,“封口费。”
温静笑嘻嘻收下后知无不言。
侯爷可真好。
跟姐夫一样好。
姐夫也经常给她零花用。
“这个荷包是我阿姐的!侯爷从何处拾得?”
魏峥的手微微抖了一下,温静丝毫不察那人手背上迭起的青筋,只一门心思的叠好她的零花钱,嗯,得揣好了,否则又被娘一窝端。
“你看清楚了?”
温静抬眸,仔细盯着那荷包,语气十分笃定:“这就是我阿姐的荷包!这上面的竹叶都是两片扎堆,没人会这么绣花!”
是。
只除了他的母亲魏国公夫人。
也就是说,他昏迷时遗失的遗物荷包,在温婉手里!
证据还缺什么。
缺赵恒的路引。
否则温家人绝不会将他当成赵恒!
魏峥撩开车帘一角,看见温静手里拿着那竹蜻蜓。
红色的翅膀分外显眼,正是他送给昭昭那一支。
魏峥的心,仿佛被狠狠揪了一下。
五脏六腑都被搅得生疼。
温婉心里从来没有他。
从头到尾,她对他只有欺骗和利用。
他想要破开她的心,看看那到底是什么做成的,才能这般无情残酷。
温静见马车内的魏峥半晌不说话,她走近,敲敲马车,“侯爷,阿姐说你昨日为救她而受伤,我们全家都很感激。爹爹说等阿姐病好以后,要重重谢你——”
车帘后那人沉默片刻。
“她生病了?”
“着凉受寒。大夫说吃几服药就能下床。”
那一夜雨大,两个人在丛林里淋了半夜雨,她的腿上又有伤口,回家后怎能不大病一场?
“那就好。”
温静一愣,什么叫“那就好”?
温静看着那人和马车渐渐消失在巷子内,总觉得今天这魏大人好生奇怪,不过小孩心里不藏事,瞬间将这事抛在脑后找朋友玩耍。
只是片刻这巷子里传来一阵骚动,几十位披甲持锐的士兵闯入温宅,领头的正是那位赵小将军。
“温家酒坊温婉涉嫌元家五郎元启命案,需带走调查!温宅等人不得随意出入!谁敢离开温宅半步,视作同犯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