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宦 第179章

作者:江南梅萼 标签: 宫廷侯爵 古代言情

  慕容泓摇头道:“不可,不要强人所难。”

  长安立刻将目光投向刘光初,笑眯眯问道:“刘公子,让您做陛下的伴读算强人所难吗?”

  “死奴才,你这般问,却叫人如何回答……”

  慕容泓话还没说完,那边刘光初噗通一声跪下了。

  他的心在胸腔里砰砰直跳,结结巴巴道:“若、若蒙陛下不弃,小民愿意留下做、做陛下的伴读。”

  “刘公子,你不必勉强,反正朕一个人也呆习惯了,有没有人陪都不打紧的。”慕容泓道。

  刘光初忙道:“不勉强,小民不勉强。”

  郭晴林在一旁看着刘光初跟头小鹿似的一头栽进那两人设的陷阱中,心中只觉无趣。

  虽然怀之焱事先曾托他对刘光初加以关照,然而,蠢成这样的一个人,留在宫里还是留在宫外,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瞥了眼慕容泓身边笑得狐狸一般的长安,心道:到底还是聪明人让人看着顺眼。

  片刻之后,长安将刘光初领到长乐宫西面的清凉殿,对他道:“刘公子,以后您就住在这儿。您看看还有什么缺的跟奴才说,奴才着人去给您置办。”

  刘光初在殿中转了一圈,见家具帐幔都是新的,服侍的宫女太监也各在其位,忍不住问长安道:“安公公,这殿中原先有人住吗?”

  长安道:“刘公子说笑了,这是陛下的长乐宫,又岂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来住的?您可是头一个与陛下比邻而居的贵人。”

  刘光初面上微微一红,又问:“那我怎么看着这殿中不管是家具还是伺候的人都一应俱全,像是有人住的模样。”

  长安笑道:“这些确是提前准备好的。陛下一早就知道公子您与他年龄相仿,当时他就对奴才说‘去收拾间宫殿出来,若是那位刘公子人还不错,就让他留下给朕做个伴。若是面目可憎,便还让他住去辅国公府。’这不奴才就收拾了这间宫殿出来么。”

  刘光初闻言,得知自己留给陛下的印象还不错,一时又激动起来。欲待向长安打听更多,却又碍于两人初次见面还不相熟,只得硬生生忍住。

  长安环顾殿中一圈,转过身对刘光初道:“刘公子,依奴才看,旁的都好说,当务之急是您得先写封信给您的外祖家报个平安,顺便将您住在宫中的消息告知他们,省得他们为您担心。您觉着呢?”

  刘光初此时才想起他舅舅说要在家给他接风洗尘的话,忙道:“还是安公公你想得周全,我这就……”话说一半,他又觉着自己来到盛京却连外祖父祖母与舅舅他们都不去拜一下就在宫里住下来,似乎有点说不过去,便对长安道:“安公公,我与外祖父与舅舅他们已经好久不曾见过了,如今我来了盛京,理当先去拜见一下他们。不知我可否先去一下辅国公府,晚些再回来呢?”

  长安和颜悦色道:“刘公子要出去自是不难,只是出去之后,只怕就不能再回来了。”

  “为何?”刘光初一惊。

  长安道:“方才您见过陛下了,您觉着他凶吗?”

  刘光初摇头道:“陛下甚是平易近人。”

  “然而您的外祖父和舅舅们可不会这么想,他们只会跟您说君臣有别,伴君如伴虎。若不出意料,得知您要做陛下的伴读,他们定然会想个借口替您婉拒陛下。而这样的折子一旦递到陛下手中,无外乎两种后果。第一,陛下认为是您自己反悔了,不想做他的伴读,那您在陛下心中就成了言而无信出尔反尔之人,陛下最讨厌的便是这种人。第二,陛下认为是您的外祖父不想让您来做他的伴读,那辅国公在陛下眼中就成了有恃无恐藐视君上之人。陛下脾气虽好,却也不是对谁都好的。个中厉害,您自己掂量掂量。”长安条分缕析道。

  刘光初闻言蹙眉,犹豫不决。

  长安见状,道:“若刘公子着实为难,那您还是出宫去吧,毕竟辅国公府的人才是您的亲人,能为您排忧解难。奴才这就替您去向陛下汇报一声。”

  刘光初见长安要走,忙道:“安公公且慢,我、我还是写信吧。”既然他出宫去才会有那么多麻烦,那他不出宫不就行了吗?

  长安笑道:“刘公子到底是个孝顺的人。那,奴才给您磨墨。”

  刘光初写完信交给长安,长安便准备告退了。

  刘光初跟着她来到殿前,忽见殿前多了四名侍卫,他不解地问长安:“安公公,他们是……”

  长安道:“不瞒刘公子,前段时间有不速之客夜闯长乐宫,至今还未抓到人。既然您住在宫中,陛下自然要保证您的安全,这几名侍卫便是负责保护您的。”

  刘光初恍然。

  “刘公子,午膳晚膳您想吃什么跟奴才们吩咐一声便是,反正这长乐宫除了陛下之外,也就您是主子了,不必拘束。”长安笑容和煦道。

  刘光初被她这话挠得心中直痒痒,不自觉地就出了回神,回过神来时却发现长安已经走了。他想起还未问他自己下午做什么,便想追出去,谁知脚刚踏出殿门,殿前侍卫手一拦,恭敬却又刻板道:“陛下说刘公子长途劳顿,请刘公子在殿中好生休息。”

  “我有话要问安公公。”刘光初道。

  “刘公子有什么话,属下可以代为转达。”侍卫道。

  刘光初闻言,眼中的热情渐渐褪去,看着拦在自己身前的那只手,他好似明白了什么。

  长安回到甘露殿前,正好郭晴林从殿中出来。

  “师父。”她笑着迎上去。

  “都办妥了?”郭晴林瞄一眼她手里的信件。

  长安谄媚道:“托您的福,还算顺利。”

  郭晴林哼笑,道:“我有什么福?傻人才有傻福。”

  长安心中一惊,不知郭晴林是否看穿了什么才有此一语。

  “叫你看的书,可曾看完了?”郭晴林开始检查徒弟功课。

  长安:“……”不是她不想看,她真没时间啊!五月的上半个月,慕容泓与她置气,天天叫她抄经,她没时间看书。五月的下半个月,两个人倒是和好了,但相处模式却成了这样:长安,陪朕去蹴鞠。长安,陪朕去骑马。长安,陪朕去……她还是没时间看书。

  “师父,您不知道,奴才没有学医的基础,那些药理记起来可困难着呢。反正奴才就想学个皮毛而已,要不您弄本毒经啥的给奴才死记硬背一下算了。”长安嬉皮笑脸道。

  郭晴林又好气又好笑,双眸微微眯起,道:“好没脸的奴才,明明自己不肯用功,倒怪不曾学过医?难不成杂家是学过医的,方能如此?”

  长安奉承道:“师父您天纵英才,奴才祖坟上冒青烟才得了您的提携,哪敢与您相比呢?”

  “那晚上来滴翠阁吧。”郭晴林经过她身边,脚步微顿,低声丢下一句。

  “是,师父您慢走。”长安目送郭晴林离开,这才去到内殿。

  慕容泓伸手接过刘光初写的那封信,对长安道:“你倒想得周全。”

  “全赖陛下教导有方。”长安谦虚道。

  慕容泓笑看她一眼,复又低头看着那封信,低语道:“朕真想挖了他那双贼眼珠子。”

  长安忙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刘光初不过一介凡人,乍然得见陛下这般的神仙中人,一时忘形也是可以理解的。”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那你有吗?”慕容泓微微侧过脸,明丽双眸似喜似嗔地睇住她,一瞬间风情无限。

  长安心底呻吟:要命!能不能别逮着机会就攻略姐啊!

  “奴才自然也有。只不过奴才像地上的泥,您像天上的云,奴才每天能看着您在天上飘来飘去就挺高兴了,余者不敢有所求。”她语带双关地笑道。

  慕容泓闻言收回目光,沉默有顷,他忽然站起身来走到长安面前。

  长安见他神情有些犹豫,不知他意欲何为,但第六感告诉她此时走为上计。

  她刚想找个借口离开,慕容泓却似突然鼓足了勇气一般伸手握住她右手手腕。

  长安:“……”

  慕容泓拉着她那只手伸向他自己的脸颊。

  长安瞠目:不不不,慕容泓你快醒醒,傲娇又龟毛的你怎么可能在清醒的状态下拉着别人的手去摸你自己的脸?

  她深觉这样的行为出格了,手下使了点力气想挣扎。他紧握不放。

  唯恐过分激烈的抗拒会弄巧成拙,她只得低声抗议道:“陛下,这……这样是不对的。”

  “哪里不对?你说你不敢,朕给你勇气。”慕容泓道。

  长安:“……”对于这样的回答,她内心真的是拒绝的。你丫又不是梁静茹,乱给什么勇气嘛!

  眼看躲不过,她心道:罢了罢了,不就摸下脸吗?这样的小便宜姐就算占了也不会负责的,慕容泓你一意孤行,盈亏自负。

  说来也怪,她也不是第一次摸他的脸,以前作起死来都捧着他的脸亲过他,当时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然而此刻被他握着手腕一点一点探向他的脸颊时,她居然浑身都不得劲起来,以至于心口发慌掌心发烫。

  所有的不安与挣扎都在她手掌贴上他脸颊的那一刻突然沉寂下来。殿中静得落针可闻,唯有两人的心跳声在这片沉静中鼓噪不安。

  慕容泓低垂的长睫轻颤,像极了一只受惊的蝴蝶,显然他自己也并不习惯这样亲密的接触。

  长安心中暗叹:何必呢?

  短暂的适应过后,慕容泓沉稳地掀开羽睫抬起双眸,看着长安道:“你不是地上的泥,因为朕不可能让一块泥来触碰自己。朕也不是天上的云,因为云终你一生都无法触及。但朕,只要你愿意,你永远都能触碰得到。”

第236章 拒绝

  手抚着皇帝的脸,耳听着皇帝的肺腑之言,长安却愈发觉着自己真的是个狠心的人。

  她完全不感动,她只感到了压力。

  现在她听到的这些话完全不像是慕容泓这样性格的人能说出口的,可也正因为如此,她知道他动了真心。人,大约也只会在自己真心相待之人面前卸下心防放下尊严了吧。

  她知道的这样的真心弥足珍贵,但她不能接受,因为她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说句诛心之言,他慕容泓除了身份与这张脸之外,其他方面,还真没有让她感兴趣的。

  她是鸟,她想要的永远都是天空,而不是牢笼。而他,显然还不够资格让她心甘情愿为他折断双翼落回地面。

  她倏然抽回手,退后两步,一撩下摆跪了下来。

  慕容泓眉头微蹙。

  “陛下心意拳拳难能可贵。然而奴才德浅福薄,不敢领受。”长安低着头,声音很轻,但语调却甚是坚决。

  慕容泓落空的手渐渐紧握成拳,他发狠一般盯着跪在地上的人,道:“朕若执意如此呢?”

  长安微微抬起头来,直视前方道:“若陛下执意如此,即便能保奴才不死在欺君之罪下,只怕那时的奴才,也绝不是您现在所看到的奴才了。奴才自幼女扮男装,十数年来从未恢复过女子身份,奴才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去做一个女人了。奴才只会像男人一样去战斗,人在何处,战场就在何处。”

  慕容泓自然听得懂她的弦外之音。人在何处,战场就在何处,言下之意他把她当心腹留在身边,她的敌人就是他的敌人。而他若将她当女人留在身边,那么她的敌人就成了他的女人。

  她若在后宫搅动风浪,结果无外乎两种。其一,他护着她,那么后宫永无宁日,他将被夹在后宫与外朝之间举步维艰。其二,他不护着她,那么彼此间的感情必会被一点一滴地消耗殆尽,最后没有靠山的她要么死于后宫的阴谋诡计之中,要么不得不被他打入冷宫。

  这件事只要用理智去权衡利弊,就会知道,什么样的改变都不如维持现状。除非有一天他真的强大到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地步,如若不然,自身难保的他,拿什么去保护自己这份多余的感情?

  他都明白的,他只是有些不甘心罢了,因为于他而言,妻妾成群这样的事他是打心里排斥的。和一个人建立起可以相互信任的亲密关系尚且不易,更何况是与一群人?若是精神上不能足够亲密,身体上的接触岂非更成了一种折磨?更遑论她们若是始终忠心于她们的家族,她们将永远都站在他的对立面。

  而人,又怎会不忠心于自己的家族呢?

  他从未像喜欢桃花那样单纯地去喜欢过一个女人,然而严寒酷暑中,又哪里会有桃花盛开?

  一瞬间心灰意冷,他背过身去,道:“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长安默默地行了一礼,退出殿外。

  殿前廊下,爱鱼还在跟那只鳖玩耍。爱鱼显而易见甚是快活,但那只鳖快活么?长安认为:未必。

  不管是人还是动物,以违反自己本性的生活方式活着,总归不会快活的。

  是夜长福值夜,长安跟着郭晴林去长信宫滴翠阁。她袖中藏着一只毛绒球,这就是她今夜的防身武器了。

  滴翠阁中还和以前一样,一楼都是屏风。长安端着烛台给郭晴林照明,两人七弯八绕地来到通往二层的楼梯旁。这回郭晴林却并没有上楼的意思,而是示意长安去楼梯背面的死角。

  楼梯下面的地上钉着一枚不细看便不会被发现的小小铁环,郭晴林俯身用手指扣住那枚铁环用力一拉,竟将地面拉出一个三尺见方的小小洞口来。

  长安探头看一眼那黑乎乎的洞口,郭晴林在一旁道:“下去。”

  长安端着烛台小心翼翼地下了洞口,还不忘回身提醒郭晴林:“师父注意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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