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南梅萼
怔了一怔,他放下酒杯,将‘非礼勿视’四个字死死地压在角落里,抬眸仔细看了眼女子脚上的那串链子。认出这就是当初他和长安在徐家堡买的那串手链后,他想着当日长安对那店铺老板的说辞,再看看这因眼睛上蒙了黑纱带而看不清全貌的舞姬,一瞬间,如遭雷击般僵在了当场。
虽是眼睛上蒙了纱带,虽是唇上涂了大红的胭脂,虽是从未见过的装扮,然,只要仔细看来,那脸型轮廓,那鼻梁与嘴唇的形状,那高矮胖瘦,甚至是握着剑的手的大小,又有哪一样与那人不能对应起来?
可是……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那……那样一个人……
在今日之前,他能用许多词语来形容长安,可是在这一刻,以往那些形容词统统都说不出口,他只能用‘那样一个人’来形容她。
那样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是女人呢?
平素她包得严实,他也从未往这方面想过,故而未曾察觉,可事到如今,他若再看不出她是女人,他就真的是个傻子了。
……她不是太监么?女人,是如何做成太监的?
钟羡呆呆地坐在座位上,此刻心中的感受根本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长安行至第四个座位处,先向上头的刘璋行了个礼,随后站直身子,转过头面向左边客座后的屏风。
屏风后的乐师们得到指示,便奏起乐来。
众人原本见长安提着剑,以为她是要舞剑,谁知她一动起来,众人才知自己的想象力到底有多贫瘠。
她的确是在舞剑,然而每一个姿势摆出来,她的身子都要跟着扭过去。肩膀西米,水平圆胸,斜胯顶胯,身体波浪,大波浪臂,小波浪臂……
眼前这女子跳起舞来恍若无骨,身体之柔软灵活堪称在座诸人平生仅见。更难得的是,她不仅肤白胜雪曲线曼妙,那张脸看起来也精致得很,虽是蒙着眼,那那纱带却是半透明的,当她脸向着你这边的时候,你能隐隐约约看到纱带后她的双眸晶亮如星,笑起来鲜红的唇角往一边勾,既妖异又邪气,有种与众不同的味道。
而刘光裕这个色胚自是意淫得比旁人更深一层。看着长安跳舞,他都已经联想到这样柔软的身子能在床上摆成什么姿势来承欢了,见她快速抖胯,又想若是被她骑在身下又这样快速抖动的话,不知又会是何等销魂滋味?
想到这里他稍稍回过味来,怪不得钟羡这厮怎么都不肯把这丫头送给他,有这般功夫,换做他也不肯送人啊。但是,不管用什么手段,今夜,他一定要搞到这丫头。
瞄一眼长安腴白粉嫩毫无赘肉的小腹,那小小圆圆的肚脐眼都似乎要比旁人可爱几分的模样,刘光裕喉间干渴地仰头灌下一杯酒,重新斟满一杯酒端在手里站起身来,带着一脸邪笑向长安走去。
对面钟羡见状,一直处于混沌状态的脑子猛然又清醒过来,第一反应便是想阻止他。然而想到长安总不会无缘无故穿成这般模样来献舞,在弄清她此行目的之前,他倒又不合适贸然出手,只得硬生生按捺住性子让自己端坐在座位上不动。
在场众人均是兖州的文臣武将及刘家的亲眷故旧,对刘光裕的脾性自是了解,见他下场,顿时都摆出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长安见刘光裕端着酒向自己走来,唇角勾起一个别有意味的笑容,不但不避闪,反而迎了上去。
离得近了,刘光裕发现长安胸部上方和肩臂处有些伤痕,想着莫非钟羡那表里不一的伪君子还好在床上调教这一套?想起那日在拾花馆长安用刀尖挑逗他的那一幕,心中不由一阵激动,伸手便去揽长安那细窄的小蛮腰。
长安莲步轻移,轻快地从他身侧滑了过去,转到他身后,报复性地拱起臀部撞了他一下,随即又飞快闪开。
见刘光裕这风月老手居然被一个舞姬反过来调戏,众人不由一阵大笑。
刘光裕转身,看着在不远处扭腰曼舞的长安,伸手指点道:“调皮。”说着又伸手去捞她。长安再次用跳舞的动作身段轻灵地从他手下滑开。几次之后,刘光裕瞅准机会,一扯她绑在脑后的纱带结头。
纱带散开,但见其下两道长眉似剑,眼角一抹飞扬如烟的黛色,衬得那双长眸愈发明亮有神,妖艳丛生。
钟羡看着那张冶艳得近乎陌生的脸,只觉胸口一阵窒闷,呼吸不畅。
长安眯了眯眼,挑衅地将剑尖搁上刘光裕的肩头。
刘光裕伸手握住那因未开锋而并不会割伤手掌的剑身,一把将她拉了过来。
长安几个旋身倒在刘光裕怀里,青春娇嫩的身体像一截柔软的春藤般软软地挂在刘光裕臂上。
刘光裕的手掌便顺势抚上了他垂涎已久的少女腰肢。
因着平日里过得辛苦与练舞的关系,长安的腰部皮肉要比养在深闺的女子紧实不少,以至于刘光裕的手一搭上去便因那绝佳手感而心中爆粗:草他奶奶的,这么柔腻光滑而又富有弹性,真他娘的极品!若是能掐着在胯间推送,还不得爽爆了!
“怎么就跳得这么好呢?谁教你的?”大庭广众之下,刘光裕毫无廉耻地一边摩着长安的腰一边看着她简单勾勒却格外美艳的脸问。
看着刘光裕那下流的动作,钟羡额上隐隐青筋贲起,有些坐不住了。
长安就怕钟羡这厮来坏事,遂瞟了钟羡一眼,红唇轻启,似答非答道:“您说呢?”
刘光裕见她瞟钟羡,便跟着向钟羡那边投去一眼,见钟羡面色极差却又发作不得的模样,他心中得意,道:“钟知州不愧是帝都来的门阀公子,就是会玩儿。”言讫将注意力又放到长安身上,道“来,美人儿,爷赏你一杯酒喝。”说着将酒杯递到长安唇边。
长安从他手中接过酒杯,以他的身子与角度做屏障挡住大多数人的目光,涂着蔻丹的食指指甲浅浅地浸在酒液中,双眼望着刘光裕娇娇道:“多谢世子赏赐,只是奴家不胜酒力,还请世子爷替奴家喝了吧。”言讫将酒杯又递到刘光裕唇边。
“诶,不胜酒力才好,爷就爱看美人醉酒。你不会连这点面子都不给爷吧?”酒杯又被推回长安唇边。
长安明艳一笑,与刘光裕四目相对,含住杯沿做欲饮状,却在把自己的唇印印上杯沿之后,又将酒杯递至刘光裕嘴边,眸光灵动嗓音婉转道:“世子爷急什么?待奴家献完此舞,再来陪您醉卧沙场也不迟呀!”
醉卧沙场?沙场即战场,男女之间的战场还能是什么?
刘光裕看着白瓷杯沿上那枚鲜红的唇印,第一次感觉钟羡的这个侍女,以后怕是会得他专宠。毕竟美人易得,这有智慧有胆子又有情趣的美人,那就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级别了。
“好,爷等着你。”刘光裕自诩风流,众目睽睽之下自然也不能做那不懂风情之事,遂就着长安的唇印将那杯酒饮尽,正想再狠狠捏一把长安的腰,长安早笑着一个旋身从他怀中挣脱出来,扭着腰肢向上座的刘璋去了。
一旁的镇南将军见状哈哈大笑,高声道:“世子,这女子糊弄你呢,你瞧,刚哄住了你便找王爷做靠山去了。”
刘光裕回身见长安绕着刘璋做出许多媚态,笑道:“若是爹也喜欢,那做儿子的自然只有拱手相让。”
耿梁俊笑道:“瞧世子这话说得,多么大度。你可别忘了这可是人钟知州家的舞姬。”
刘光裕一边向自己座位上走去一边道:“耿将军有所不知,钟知州早就将这丫头送与我了……”说到此处,他猛然停了下来,眉头紧蹙背部拱起。
耿梁俊见他情状不对,关切问道:“世子,你怎么了?”
刘光裕面无人色,僵在那里也无暇答他的话。正当耿梁俊站起身准备来扶他时,他猛然喷出一大口黑血,向下便倒。
耿梁俊大惊,想到那舞姬此刻就站在刘璋旁边,不由目眦尽裂,大喝一声:“王爷小心!”同时抬起一脚将自己面前的几案向长安狠狠踢去。
第358章 玩大了
其实以刘璋的身手,就算手中没有兵器,对付长安这样的女子依然不费吹灰之力。耿梁俊之所以急着踢几案去砸长安,那是因为看到长安的剑就横在刘璋颈后,而刘璋的注意力却在突然出事的刘光裕身上。他是想迫长安闪开同时也提醒刘璋。
刘璋的确被提醒了,但长安却没闪开,见刘璋转头向她看来,她弯唇一笑,手却猛然一扣剑柄上暗藏的机关,剑身如剑鞘一般弹了出去,“笃”的一声插在了刘璋面前的几案上,露出里面小一号的利剑。刘璋为此又是一分神,说时迟那时快,长安丝毫没有犹豫,趁刘璋还未反应过来,当即便是剑光一闪。鲜血狂飙而出,霎时喷了她一身。而此时,耿梁俊踢过来的几案才刚刚飞到长安身前而已。
那张几案并没能如愿地撞上长安的身子,在长安划开刘璋脖子的同时,它被另一边飞来的几案给撞开了,碎裂的木屑从相撞处飞射出来,其中一片划破了长安的脸。
长安却完全顾不得,她紧盯着用手徒劳地捂着伤口的刘璋那双充满了不敢置信情绪的眼,心中体验着巨大的快意。
这种快意不是因为她成功地刺杀了刘璋,而是一种报复性的快感。
刘璋,你不是雄霸一方的土皇帝么?你不是功高震主视慕容泓于无物么?如今死在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手中,是何感想?
她并没有意识到她之所以会有这种报复性的快感是因为她完全站在了慕容泓的立场上,甚至对慕容泓设身处地了,所以才会如此的感同身受。
颈动脉被割裂,刘璋很快便因为失血过多而失去了意识,从椅子上栽了下去。长安知道,几分钟之内他就会彻底死亡。
满殿鸦寂。
不过顷刻之间,赵王刘璋与其世子刘光裕双双殒命,殿中之人一时都不知该作何反应,包括千钧一发之际踢桌子撞开耿梁俊踢过来的那张几案救了长安的钟羡,此刻看向长安的目光,也满是错愕。
他知道她此行必有目的,但他怎么也没料到,她的胆子居然如此之大,竟然在这等场合当众刺杀刘璋和刘光裕,并且还得手了。
他根本想象不出来她该如何收场?莫不是想以命相抵?
长安转过身来,见满殿之人皆满目惊色地看着她,她笑了笑,这才觉着脸疼,伸出一指抹了下脸上伤处,看着指上的血痕,她抬头对下面的耿梁俊笑意微微道:“耿将军真是忠心可嘉,就是运气差了点。”
耿梁俊回过神来,立刻看着对面的钟羡道:“钟羡,你竟敢指使婢女刺杀王爷和世子,来人!”
殿外的侍卫一早听到殿内动静不对,只是没人叫他们不敢擅入,如今一听有人叫,立马列队跑进殿中。结果到殿中一看,世子口吐黑血脸色青灰地仆倒在地,主座上不见王爷,方才那穿着暴露的舞姬半身是血地站在主座旁,一双长眸灼灼似狼。
他们惊呆了。
“都别动!”钟羡却动作迅速地挟住一旁的刘光祩,对一时不备的诸人道“要想他没事,放她离开。”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维护长安。
“钟、钟公子?”刘光祩自认为与钟羡私交不错,也足够了解钟羡的为人,就算刚才长安杀了他的父兄,他犹在怀疑此事可能不是钟羡指使的,万没想到钟羡居然会在这当口挟持他。
钟羡知道此举已然违背了自己做人的原则,但眼下他别无选择。这是他第一次切身地体会到,感情与原则有时候的确是相悖的,就如此刻,他选择保护长安,成全自己的感情,他就只能违背自己的原则。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一种方法可以让他得以两全。
他原想对刘光祩说句抱歉的话,但目前这种情况下,他实是说不出口,便干脆没有开口。
“做梦,你们杀了王爷和世子,还想全身而退不成?识相的赶紧放开二公子,束手就擒!”刘光裕尚有儿子在世,所以耿梁俊对刘光祩的生死并不是很在意,遂出言逼迫钟羡。
近旁其他武将也蠢蠢欲动。
“各位稍安勿躁,我说,殿外的人都进来了没?如果都进来了,把殿门关上,因为接下来我要说的话,但凡有一个字泄露出去,在场诸位,都要面临抄家灭族之祸。”长安上前两步,从缝在纱裤腰带内侧的暗袋里抽出一叠黄绢,向着众人抖开。
耿梁俊钟羡等人因离主座比较近,是故看得比较清晰,一见黄绢上那个印章,反应不一,但共同点是都比较惊诧。
“各位将军大人受封时应该都接到过圣旨,对于这个印章,不陌生吧?”长安一手拄着染血的长剑一手展着那块除了印章之外空无一字的黄绢道。
耿梁俊与身边诸人面面相觑,离得稍远些的人更是交头接耳起来。
“还不将殿门关上,一个个脑袋都不想要了吗?”长安猛然高声冲侍卫呵斥道。
门内的侍卫们一愣,有两个侍卫几乎是不经思考便下意识地去将殿门关上了。
“你什么意思?”耿梁俊觉得盖着玉玺印的空白圣旨会出现在皇帝以外的人手上有些不可思议,但那印章与他家里那道圣旨上的印章委实太过相似,出于谨慎,他耐着性子问道。
“什么意思?诸位看不出来么?”感觉到脚后跟上有点黏腻,长安低眸一瞧,原是刘璋的血蔓延到了她脚下。她蹙了蹙眉,往下走了一层台阶,面不改色地看着众人道:“赵王不臣之心路人皆知,如今赵王父子皆已伏诛,接下来,这道圣旨该怎么写,可就看诸位的表现了。”
不等耿梁俊说话,镇北将军先是浓眉一皱,道:“就凭这一张不知真假的黄绢便将刺杀王爷与世子之罪一笔抹消,还想让我等听你号令,女娃儿未免太过天真!”即便这圣旨是真,皇帝对赵王父子如此处置也于理不合,究其根本无非是因为兖州毗邻贼寇地盘,不能生乱罢了。既然这一点是皇帝所忌惮的,那么这一点也正好让他们用来从赵王之死中为自己争取最后那点仅剩不多的利益。
“将军既不相信,来抓我啊,是杀是剐悉听尊便。”长安将手中的剑一松,做束手就擒状。
他们这些战场上杀出来的大将哪里会被她这小小的伎俩唬到,镇北将军当即便喝道:“来人,将这刺客拿下!”
侍卫们正要冲上前来,长安却道:“别呀,将军,你要为你的荣华富贵尽力一搏,那你自己来抓我啊。他们这些侍卫,赵王在时他们身为下人不曾享过什么福,如今赵王死了,你还要他们来为你的私心送死,于心何忍呐?”说到此处,长安见那镇北将军表情似有些不适,知道拖延了这么久,自己让周管事下在酒里的药终于要起作用了,于是又接着道“再说了,赵王死了,刘二公子还活着呢,轮得到你对这赵王府的侍卫发号施令么?赵王尸骨未寒,你就急着谋权篡位了?”
侍卫们闻言,深觉有理,于是停下来迟疑地向被钟羡挟持的刘光祩投去目光。
刘光祩乃文人,身体底子不比身边这些武人,这会儿早已被药力控制,四肢麻痹有口难言,直往地上瘫下去。
钟羡见状,正想查看他的状况,不料一动才发现自己也是全身发麻手足无力,强撑了片刻,还是毫无悬念地倒在了刘光祩身边。
仿佛瘟疫过境,有两个人倒了,接下来一个个全部都倒了。当然,殿中百余号人,也只有前头这几个站着的倒起来比较明显,后面那些坐着的或许早已瘫在了椅子上,不过没人发现罢了。
侍卫们看着殿中这些平日里高高在上趾高气昂的贵人们一瞬间都成了动弹不得任人宰割的鱼肉,心中不免又是一阵发懵和不知所措。
“别紧张,去守住殿门,别让人进来,更别让人出去。”长安一边俯身拾剑一边对张惶四顾的侍卫们道。
侍卫们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听她的?可若不听她的,如今殿中除了他们之外,只有她还站着,还能说话了,而且她手中还握着一道想怎么写就怎么写的圣旨。哦,对了,屏风后还藏着一群瑟瑟发抖的乐师,不过那已经不重要了。
“怎么站着不动?难道还舍不得谁么?”长安松松地提着剑走到匍匐在地的镇北将军身边,简单利落地抹了他的脖子,眼睛却看着那群侍卫道:“须知活着的人才能为你们做主,而死人是不能的。”
侍卫们方才没有看到她鸩杀刘光裕刺杀刘璋的果敢,如今见她就这般不痛不痒地抹了赵王手下四镇将军之一镇北将军的脖子,那震惊程度简直无法言述,同时也愈发觉得她来历不凡,愣过神后,终于还是依言退回了殿门处。
长安提着滴血的剑来到镇东将军桌前,顿了顿,越过他,停在了刘光祩身边。
钟羡就倒在刘光祩旁边,看着长安。
长安知道他与刘光祩还是有些交情的,自他们来了兖州之后,这刘光祩也没做什么坏事,甚至帮助过钟羡,按理来说罪不至死。可事已至此,他不得不死。
迎着钟羡的目光,她将剑搁上眼神惊骇不已的刘光祩的脖颈,精准地找到颈动脉,轻轻一划。
血溅三尺,钟羡的官服上都喷上了少许。
长安从自己抹胸中间取出一只小瓷瓶,从中倒了一颗药出来,喂入钟羡口中,一言不发,转身来到镇南将军耿梁俊身边,同样简单利落地一刀封喉,然后环顾整个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