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宦 第362章

作者:江南梅萼 标签: 宫廷侯爵 古代言情

  长安点点头,又道:“那珍馐馆的厨子现被我扣在府里,我记得他做的几道素菜貌似挺合你口味,你若愿意,可让你府里厨子过来请教一二。”

  钟羡微微一笑,眼角眉梢俱都染上一层玉般温润的光泽,道:“好。”

  他出去没多久,那赵合便进了房来,却是一脸悻悻的表情,张口就对长安道:“安公公你倒是什么人都结交得来。”

  “听赵公子这话,莫非与钟公子有什么过节?”长安一边示意他在刚才钟羡坐过的凳子上落座一边问。

  “嗤,我与他能有什么过节,人家是天上的云,我不过是地上的泥,纵飘起来都够不着呢。”赵合幽幽道。

  长安听他这话就知道这厮只怕没少被丞相拿来跟钟羡比较,毕竟虽然同是盛京数一数二的贵公子,但两人不论是学识还是品性都相差甚远,那真正是云泥之别,交际圈子也不一样。

  赵合乍然遇到这位全方位碾压他的别人家的孩子,心中不忿那也是情有可原。

  不过长安心中虽这么想,嘴上却道:“赵公子你这话就不对了,你爹是丞相,他爹是太尉,你俩这家世都是一等一的,谁比谁差啊?”

  差自然还是丞相要差一些,毕竟他的爵位只是侯爵,人家钟慕白可是公爵。不过这一点他们赵家也不敢争,毕竟祖上出身在那儿摆着呢,丞相出身寒门,而钟家,可是武将世家来的。

  不过赵合显然想不到这一点,听长安有把他和钟羡一视同仁的意思他便高兴起来。

  这时圆圆端着茶盘进来奉茶,赵合瞪着眼珠子从上到下地打量她好几遍,一脸的一言难尽,待她出去后他便急不可待地对长安道:“安公公,你也不是那没钱没权的人,怎不采买些赏心悦目的丫头在身边伺候,买这般圆胖的,也不怕丢了颜面。”

  长安叹道:“杂家就是个太监,再赏心悦目那也是看得到吃不到,岂不是徒添烦恼?还是这皮实扛用的好。”

  赵合一手端着茶杯一手指点着长安笑道:“安公公,又不老实了吧?刚我进院子的时候明明看到你西厢房养着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这般藏着掖着,莫不是怕人抢跑了?”

  长安喷笑出来,道:“我还真不怕被人给抢跑了,你若要,我便将她送你如何?”

  赵合双眼一亮,忙将茶杯放下,急急道:“此话当真?”

  “当真。”长安昂起脑袋,对外头叫道:“圆圆,去把薛姑娘请过来。”

  圆圆在外头应了一声,去西厢房那边请薛红药去了。

  赵合喜得摩拳擦掌,对长安道:“安公公,你对我可真够大方的。”

  长安:“呵呵,我这伤口都快愈合了,你才来探我,说吧,这些日子都忙什么去了?”

  “这个……自然还是陛下命我组织的那场蹴鞠之事。”赵合讪讪道。

  其实从他进来长安就看出来了,脚步虚浮面色苍白,眼眶浮肿眼底还带着浑浊欲色,分明一副纵欲过度之相,于是便毫不客气地点破他道:“哦?那想必是某位蹴鞠伎格外勤勉,日夜不绰地指点赵公子球技了。”

  赵合见被她识破,也不否认,只笑得暧昧。

  长安瞟了眼外间,压低嗓音道:“我让你纹的纹身可纹好了?”

  “早都得了,你别说,你推荐的那技师真是神乎其技,纹的就跟真的一般,我自己都快辨不出来到底是纹身还是胎记了。”赵合道。

  “那这几日与你欢好的女子可见着这东西了?”长安再问。

  “那是自然,她还问了,我说是胎记。”赵合一副痴情模样,道“我这心里装的始终都是嘉容,至于这些女子,不过是一时拿来泻火的庸脂俗粉罢了。”

  长安心底冷笑,暗道:只怕太后这会儿也知道自己儿子身上还有个原不该有的胎记了。不知慕容泓的下一招是什么?

  “爷,薛姑娘来了。”圆圆在门外禀道。

  “让她进来。”长安道。

  赵合听闻美人来了,忙端正坐姿看向外间。

  薛红药冷着一张脸从外头进来,瞟都不瞟一旁眼神热切的赵合一眼,面无表情地问长安:“你找我什么事?”

  “你不是素来不耐烦应付我么,我也深知强扭的瓜不甜,是以不欲迫你。但是放你出去吧,你和你爹一个弱女子一个病老头,只怕在外头磋磨不了几日就得让人啃得骨头都不剩,这不就给你找了个好去处。这位赵合赵公子乃是当今丞相之子,方才在院中惊鸿一瞥为你的容貌所倾倒,只要你愿意跟了他,他便愿意照拂你们父女下半生。你意下如何?”长安一手托腮,趴在床头侧着脸看着薛红药道。

第470章 及笄礼

  赵合乃是色中饿鬼,看女人的角度自然和长安不尽相同。

  这薛红药一张脸自是生的极为明艳娇美的,事实上若不是她面若冰霜目光有神,这杏眼樱唇下颌尖尖的模样,颇有几分楚楚可怜。不过这脸蛋生得美也不算难得,难得的是脸蛋既美身材也娇。薛红药是刀马旦中的佼佼,长年练习之下身体曲线之曼妙自不必细述,单单往那儿一站,那身姿与气势就与一般娇弱女子不同。

  就赵合这货色,平时勾搭上的自然也都是主动贴上来的女子,如薛红药这般看上去又冷又火辣的美女,说实话他倒是真的从未尝过。听长安问她愿不愿意跟他,他生怕这女子说不愿意闹得他没脸,接下来的话也不好展开,于是忙道:“薛姑娘,本公子尚未娶妻,后院虽有几个收用的女子,却也都没给名分。只要你愿意跟了我,旁的不说,就凭你是从安公公这院子里出来的,正妻之下,你绝对是头一份。”

  薛红药这才把目光往赵合脸上扫了一眼。

  赵合见她一双美目粼粼有光,还自诩风流地冲她笑了笑。

  薛红药从发髻上拔下一根造型朴素的银簪来。

  赵合暗忖:“莫不是这就要送我定情信物了?”

  他刚想起身去接,却见薛红药猛然手一抬,电光火石之间,长安抓起枕头砸向薛红药的手,同时大叫:“圆圆!”

  圆圆冲进房来,见薛红药手中拿着一根簪子,下颌处鲜血淋漓,大吃一惊,忙上去一把握住她拿着簪子的手硬夺了她手里的银簪,急道:“薛姑娘,你这是干什么呀?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这般作践自己呢?”

  薛红药却不答她的话,只看着赵合问:“还倾倒么?”

  赵合已经被这番变故惊得目瞪口呆,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长安方才动作大了些牵扯到后腰上的伤口,疼痛之余颇觉得自己有些自作孽不可活,遂让圆圆带薛红药出去。

  “不是,她怎么这样呢?”人都走了,赵合才回过神来,一边回到床边凳子上坐下一边又气又怒不可思议地问长安。

  长安道:“就是这臭脾气,谁也治不了。赵公子,你经验老到,要不你带回去好好调教调教?”

  赵合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般,道:“还是算了吧,一个女子,连自己的脸都敢划,她还有什么不敢做的?这好在是站着说话呢,若是在床上她也给我来这么一下,还不得给我吓得后半生不举?这种极品,也就安公公你收得住,你还是好生留着吧。”

  赵合走后,圆圆进来收拾茶盏,擦拭地上些微血迹。

  长安问她:“薛姑娘伤得怎样?”

  圆圆噘着她肉嘟嘟的小嘴道:“爷你还好意思问,就算你再不待见薛姑娘,也不能说话就把她送人啊。喏,就这儿,划了一道口子。”她比划着自己下颌右侧的位置。

  长安有些不自在地咳嗽一声,道:“我这不是看她整日在这儿闷闷不乐的,想给她找个好去处么。”

  “就刚刚那赵公子院里也算好去处?以貌取人,一看就是个肤浅浪荡的。”圆圆忿忿道。

  长安笑了起来:“哟,你耳朵倒尖,还记恨上了。”

  “我可没偷听,本来是纪姑娘叫我送些新鲜瓜果进来的,听他说我坏话,我就没送进来。”圆圆一脸得意道。

  长安乐不可支,笑过之后,道:“前两日宫里送来的那白瓷盒子装的药膏,送一盒子去给薛红药。叫她把伤口处理好后过来见我。”

  片刻之后,院子里,薛红药走了几步,停步回身,看着跟在她后面亦步亦趋的纪晴桐道:“纪姐姐,你不必跟着,我没事。”

  纪晴桐抬眸看了看她下颌旁那道伤口,长倒是不长,但因为是簪子划的,创面血肉模糊,放在她那张精致的脸上甚为触目惊心。

  她双手交握,看了眼长安的房门口,自知圆圆传话是叫薛姑娘过去,自己跟着确也不太合适,于是对薛红药道:“薛妹妹,你不要冲动,他心软的,你有话好好说。”

  薛红药垂下脸,良久,才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纪晴桐站在原地看着她进了长安的房间。

  长安闲极无聊,趴在床上翻钟羡送给她的话本子,眼角余光瞄见薛红药进来,也没抬头,只凉凉道:“以伤害自己的手段来规避麻烦,是不是觉得自己挺能耐啊?”

  薛红药垂着眸,不言语。

  “哼,简直愚不可及!”长安将书一合,抬眸看着她,话锋一转道:“不过也不算毫无长进,换做以前,那簪子该是朝着赵合去的吧?现在至少知道不给我惹麻烦了。”

  薛红药依然盯着自己的脚尖不说话,一副任尔东南西北风,我自不动如松的模样。

  长安望着她下颌旁边那道伤口,看其创面,将来愈合之后势必是会留疤的。好在她及时扔枕头打了她的手,要不然,看她当时那手势分明是要往上划的,这会儿恐怕半张脸都不能看了。

  想到这一点,她不免又有点同情她,这讨厌男人真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毛病,放在长安上一辈子,不过也就是不结婚,工作找个不需要跟太多男人打交道的就行了。可放在现在这个环境下可就致命了,再加上她出身低微又貌美,这放出去根本就没有活路。

  “我知道你讨厌男人,这原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可惜你生错了时间,现下这是男权社会,上至皇后,下至农妇,哪个不是依附着男人在生活?不过按着能耐大小,依附的程度有所不同罢了。你不喜男人,不想以色侍人,可以,但你首先得有让男人放弃你这个色的能耐啊。划自己的脸算什么能耐?也就赵合这种温室里长大没见惯血腥的丞相公子能被你吓住,换个强横粗暴的你再试试?你若性子讨喜些,我也不是养不起你们父女两个,但你这般不讨喜,我也不能一边受你的气还一边祖宗似的供着你不是?这样吧,我手里有个粮铺,交给你去打理,每个月给你五两银子的工钱。这铺子若是盈利,挣的钱也分你两成,若是亏损,便要从你的工钱里扣。你是替我打理一辈子的粮铺,还是尽早攒够钱出去自立门户,全看你自己的能耐。”长安道。

  薛红药闻言,猛然抬起头来,一双乌黑的眸子里情绪翻涌,嗫嚅道:“我……”

  “我知道你不会,不会就去学,也不是谁天生就会的。没什么事就出去吧,叫圆圆给我送饭来,我饿了。”长安回过脸不再看她。

  不一会儿饭来了,却不是圆圆送来的,而是纪晴桐送来的。

  “圆圆呢,死丫头又偷懒。”长安道。

  “不是,是我叫她去吃饭的。”纪晴桐将装着饭菜的托盘放在凳子上,搬至长安床沿边上,端起饭碗准备喂她。

  长安见她笑盈盈的语意温柔,疑惑:“今天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好事么?”

  纪晴桐先喂她喝了一口虫草排骨汤,道:“薛妹妹跟我说你让她去打理粮铺,我替她高兴。”

  长安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纪晴桐又夹一筷子蒸得雪白细嫩的鲥鱼肉喂进她嘴里,道:“我知道你这是在给她活路呢。若是天下能多些像安哥哥这般心肠和胸怀的男子就好了,如此天下的女子,也许都能活得快活一些。”

  长安暗叹:我之所以有这般心肠和胸怀,正是因为我不是男子啊,同性之间,才更容易激起设身处地的同病相怜来。

  纪晴桐见她不说话,观她神色也没生气,于是接着道:“安哥哥,过几日是上巳节,而薛姑娘今年刚好年满十五,该行及笄礼了。薛老伯病着,前两日他将此事托付给我,我……可以给她操办一下吗?”

  “她才十五岁吗?”长安问。

  “是啊。”纪晴桐道。

  长安暗忖:在底层辛苦讨生活的女子果然不易,看着要比实际年龄成熟,想来我在旁人眼中应当也是如此吧。

  “那就操办吧。你有空上街替我也觅个礼物送她。”长安道。

  纪晴桐含笑应了。

  待到上巳节这天,长安也能下床了,不过行动间还得小心着些,唯恐伤口复裂。

  这及笄礼纪晴桐自己经历过一遭,一应步骤礼仪都记得甚为清楚,不过条件受限,有些东西也只能精简着来。

  长安坐在枇杷树下,见院子里花团锦簇,暖融的阳光映得薛白笙那副久病之容都精神了几分,纪晴桐在那儿主持一应礼仪,一众女孩子嘻嘻哈哈地在一旁观礼,心情不由也跟着愉悦起来。

  这些被家人卖掉的女孩子大多出自贫困之家,是以一个个都单纯得很,有吃有穿不用挨打受罚便能全然肺腑的高兴了。长安看着那一张张比买进来时鲜活了不少的面孔,心中不由一阵感叹。

  无怪乎每个有志向的皇帝都想做明君,试想,若是全天下的老百姓都因为一个人的英明决策而脱离苦海安居乐业,那对于那个人来说,该是何等巨大的成就感?

  慕容泓他有打心底里的想当一个明君吗?在他身边这些年,她见识过他的决心,见识过他的野心,唯独没有见识过他泽被天下的仁德之心。

  又或许,非得脱出了眼下这困境,将所有的恩怨仇恨尽数用鲜血冲刷干净了,他才会有这个闲情逸致去考虑一些境界更高的东西?

  “……爷!”长安正沉思,却被圆圆一声呼唤打断。她抬起头,问:“什么事?”

  “那边请你过去给薛姑娘加笄呢。”圆圆笑嘻嘻道。

  “我?”长安举目看向院中。

  薛白笙起身向她这边作礼道:“安公公于我们父女恩同再造,乃是我们父女命里的贵人,这红儿的加笄之礼,还请公公莫要推辞,千万代劳。”

  圆圆在一旁补充道:“在我老家那边,只有父母双亲最敬重的人,才会被邀请给自己的女儿加笄呢。”

  “是吗?”长安撑着扶手站起身来,唇角微翘,一边向那边走去一边道“好,我来。”

  她本身相貌不俗,这女扮男装更是比寻常男子多出几分文雅标致来,伤了一场元气还未恢复,故而也没有往日那种慑人的气势,这般苍白着脸微微一笑的模样,竟是别样的俊秀风流,只看得院中一众女子眼热心跳,而又憾恨非常。这般好看又好脾气的男子,他怎么就是个太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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