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南梅萼
虽只见过一面,但长安还是打眼就认出了他,上次替林蔼说情的陈复礼。她心中一定,又是一怒。
陈复礼上前向长安行礼,道:“情非得已深夜搅扰,还请安公公恕罪。”
“进来说话。”长安转身往府中走去。
一行到了客厅,长安屏退下人,问陈复礼:“是你抓了我的人?”
陈复礼微微欠身,道:“实不相瞒,在下若有这个能耐,也不至于被逼着深夜亲自来见安公公了。在下就是个传话的。”
长安见他满脸病容,似是比上次来时还要憔悴些,冷哼一声,道:“什么福州五大世家之一,鸡鸣狗盗藏头缩尾!”
陈复礼道:“他们说,只要安公公您放了林公子,那位姑娘自会完好无损地回来。”
“他们在哪儿?”长安问。
陈复礼歉然道:“我不能说。”
长安冷笑,道:“看来就是怕被我逼问下落,才派你来的。”一个病秧子,说不得轻轻打几下就死了。
陈复礼苦笑:“我父亲原是林家庶子,入赘到我母家,从血缘上来说,林公子与我乃是堂兄弟,他们觉得由我出面再合适不过。”
长安懒得为难他这样一个来传信的,遂问:“如何交换?”
陈复礼道:“他们的意思是,您先放了林公子和黄簑,他们接到人就会立刻出城。待他们出了城,那位姑娘自会回来。”
“回去告诉他们,我同意了,明天一早就放人。替我警告他们,我的人只要少一根汗毛,就算他们出了城,也别想再回福州!”
陈复礼作礼道:“多谢安公公,安公公的话我一定转达。”
送走了陈复礼,圆圆立马就凑上来叽歪道:“爷,就算你担心纪姑娘也不该这般轻易就答应了他们,太岁头上动土,不狠狠拾掇一番怎解心头之恨?”
长安上去就拧她耳朵,斥道:“死丫头,愈发大胆了,谁准你听壁脚的?”
“我这不是关心纪姑娘吗?换了别人,求我听我还不乐意呢。哎哟,疼,疼,再不敢了爷!”圆圆哀哀求饶。
长安遂收了手,一语不发往后院走去。
圆圆揉着耳朵跟在她后面,后知后觉地发现此番长安是真的被惹毛了。
反应过来这一点后,她不由又兴奋起来,想看看被惹毛的长安到底会使出何种手段。
长安进了后院,正在院中不安徘徊的薛红药下意识地迎上来。
长安脚步一顿,问:“你怎么来了?”
今夜月色颇佳,以至于薛红药能够清清楚楚地看到她脸上的不虞之色,她轻退一步,微微低头:“我担心纪姐姐。”
“没事,明天就会回来了。”长安说罢,绕过她往正房去了。
薛红药咬了咬唇,转身就往院外走。
长安却在此时回过身,对她道:“今晚你就住在这里,别回去了。袁冬,派人去新宅跟老薛打个招呼。”
圆圆闻言,赶紧去扯着薛红药的胳膊把人拽回来,口中道:“既然担心纪姑娘,怎不等明天见了她再走?”见长安走得远了,她又对薛红药附耳道:“爷一向刀子嘴豆腐心,今天他心情不好,你好不容易回来一次,跟他置什么气啊?”
薛红药低声道:“没跟他置气。我有什么资格跟他置气?不过觉着自己来得不合时宜罢了。”
圆圆道:“哟,这话若给纪姑娘听着可要伤心了。她留着一篮子枇杷巴巴地要给你送去,结果被人给劫了,你都不来表示关心一下,这像话吗?”
薛红药见她嬉皮笑脸的,问:“你就一点都不担心她?”
圆圆没心没肺道:“有爷在呢,有什么可担心的?天塌下来都不怕。时辰不早了,走走走,洗洗睡觉去,明天一睁眼纪姑娘就回来了。”
次日一早,陈复礼就来安府候着了。
长安用过早饭就跟他一起去了水井坊大牢。
她昨夜就派人过来说了今天要放林蔼之事,故而牢里都准备好了,让林蔼黄簑两人洗漱干净换了衣裳,用过早点之后就将两人带了上来。
“能逼得我长安不得不放人,你们林家果然不愧为福州五大世家之一,有点本事。”长安坐在椅子上,用眸光挑着林蔼与黄簑两人道。
自牢里接二连三地发生过命案之后,如今的牢头狱卒都是新选上来的,管理十分严格,牢外牢外基本上没有互通消息的可能。所以林蔼还不知自己家人到底做了什么才迫得这太监不得不放他。
在牢里关了一两个月,他傲气仍在,但到底被磋磨得涨了些教训,听了长安这不阴不阳的一句话,也没反唇相讥,只冷哼了一声。
黄簑唯恐再出岔子,于是上来行礼道:“这些日子多谢安公公关照了,我等就此告辞。”
长安挥了挥手。
黄簑赶紧带着林蔼往牢外走。
陈复礼也与长安作别想与两人一同离开,长安道:“陈公子且先留一留吧。”
林蔼与黄簑两人回头。
陈复礼小心翼翼道:“安公公,您留下我,没用。”
长安笑道:“陈公子不必紧张,我就想让你带句话而已,没有恶意。”说着眼睛往林蔼黄簑那边一瞟,问“怎么,不想走了?”
黄簑忙道:“陈公子,安公公大人大量一言九鼎,说不会为难你必不会为难你的,你就且留一留,我们待会儿见。”说着与林蔼一溜烟地走了。
长安也不去理事院点卯,带着陈复礼回了自己的院子。
午前,纪晴桐终于回来,毫发无损,只面色有些憔悴。圆圆与薛红药陪着她一同进了后院。
陈复礼见人回来了,便想告辞。
长安递给他一只信封,命人将后院厨房的德全叫出来,对陈复礼道:“这个厨子是林公子的人,他不愿跟我,你领他回去吧。这信封里的东西是我送给林公子的,你跟他说请他务必笑纳,因为很快就会用得着的。”
陈复礼拿了信封带着德全走了。
为了避免长安派人出来追,林蔼黄簑与林家派来的人出城后就分成两路做了,陈复礼在驿站就遇见了黄簑这一路。
听闻长安让陈复礼带了礼物给林蔼,黄簑好奇地拆开一看,发现信封里躺着的赫然是珍馐馆的房契。
他疑惑道:“这太监是什么意思?”
站在一旁的德全期期艾艾地开口:“黄掌柜,他还让我给六爷带了句话。”
“什么话?”
“他说让六爷回去把珍馐馆重新开起来,以后月月给他上供。”
黄簑愣了一下,自语道:“这太监莫不是疯了?”
关于这个问题,黄簑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他们赶了一天的路,入夜刚刚投宿在一家客栈,他的房门就被人敲开了。
黄簑开门见来的人居然是护送林蔼的侍卫之一,面色微变:“你怎么来了?六爷呢?”
侍卫满脸焦色:“黄管事,你快去看看吧,六爷不知得了什么急病,痛得直嚎,请来的大夫全都束手无策,这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第483章 再见面
因为晚上城门关闭,黄簑林蔼一行并未能回城。
次日一早,长安告诉纪晴桐宫里要举办蹴鞠赛,最近几日自己都不会回来,并叮嘱她在她回来之前不要出府后,就去了理事院。
当天下值之后她回了宫。
她这个级别的太监,从宫外回来,不管有事没事,都得先去拜见慕容泓。
在去甘露殿的路上,她脚步有一丝迟疑。这一丝迟疑让她自己都有些不能理解,上辈子一起滚过床单的男人,分手了她都能坦然面对,这辈子一个不过只是拥抱过亲吻过,甚至都没正式交往过的男人,在需要面对他时,她又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类似于近乡情怯的感觉?
长安隐约有些感悟,却又告诉自己,只要就此打住,不常见面,不论什么样的感情,终归会慢慢淡去的。
在听到长福汇报长安求见时,慕容泓正在批复奏折的手无意识地抖了一下,以至于正在写的那一笔拖得有些过长。
他稳了稳心绪,眉眼不抬:“宣。”
长安进了内殿,中规中矩地上前向书桌后的慕容泓行礼。
慕容泓也没看她,只说了声:“免礼。”语气还算平静。
这样冷淡的态度和之前他因为置气而故意冷淡不同,这种冷淡就是他平时对待一般下属的冷淡,面具式冷淡。
长安很快适应,开始向他汇报没回宫的这十多天中自己的工作内容。
爱鱼从猫爬架上跳了下来,围着长安蹭腿,往腿上趴,一双圆溜溜地大眼执着地盯着她:“喵~喵~”
于是长安的汇报声中混入了锲而不舍的猫叫声。
长安思路多少有些受影响,片刻之后有些尴尬地一顿,低眸看了看爱鱼。
好吧,是她的错,她中午不该吃那么香的油炸小黄鱼,还不小心蹭了点油在袖子上。
但她也只是看了看,之后便又继续汇报了。原因无他,跟慕容泓划清关系之后,不是侍猫太监的她是没资格碰爱鱼的,哪怕只是摸一下或者抱一抱。
最后还是慕容泓实在被它叫得受不了,亲自起身拿了小鱼干放在它的碗里,才终止了这个小插曲。
他皮肤白,姿容又好,虽是男子,却总给人一种冰肌玉骨的感觉。可能是因为这种特质,所以但凡他不笑或者沉默时,给人的感觉就特别的疏离和冷漠。
当他的性格完全成型并稳定下来后,这无疑是个相当不好接近和难以捉摸的男人。
长安有些庆幸当自己遇到他时,他还只是个少年,如若不然,她这一辈子恐怕真的只有永远留在他身边做內侍的份,连稍微扑腾一下的机会都没有。
正好汇报也告一段落了,她以一个完全挑不出任何错漏的恭敬模样道:“请问陛下可还有什么吩咐?”
“没有,你退下吧。”慕容泓表现得比她更挑不出一丝错漏。
长安出去后,慕容泓又坚持着批复了一本奏折,这才放下笔,伸手撑住了额头。
十六天,他每天都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起她,纵想起,也拼命把她往普通奴才的范畴划。他不清楚效果到底如何,他只知道自己的内心好像真的越来越平静,当初那狂烈得让他恨不能杀人的嫉妒和愤怒,都在这股平静中无声无息地消散了。
他对这个结果说不上有多满意,但对自己却是一份肯定,他觉得自己受长安的影响远没有当初他以为的那样深,直到这次她回宫。
天知道当她走进来的那一刻他内心翻腾得有多厉害,而造成他内心翻腾的情绪又是那样复杂,复杂得他根本就分不清到底是难过多一些还是高兴多一些。
他甚至都没敢抬头看她一眼,唯恐被她发现了自己的强作镇定,毕竟她的语气是那样的平静刻板,就好像他没做到的,她已然做得很好了一样。
这样拖泥带水意志不坚,简直都不像他慕容泓。
自我厌弃了片刻,他终于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像样的借口——毕竟是他慕容泓平生第一次喜欢的人,她配得起他花更多的时间去放下她。
长安在东寓所自己的房里睡到后半夜就醒了,被伤口痛醒的。
明天怕是要下雨。
长安翻个身,默默地揉着自己胸上那道贯穿伤的伤疤,自从多了这道伤之后,她就具备了预知下雨的能力,每次要下雨这道伤口总是会痛痒不已,整个疤痕组织都在膨胀发热一样的感觉。
许晋曾拿药酒给她按摩过伤口,但是效果不明显。
如今除了这道伤口之外,又多了一条让她不好受的,后腰那道伤口。那道伤口的反应比胸前这道要稍微轻些,但感觉依然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