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南梅萼
看来以后不能再受深重的伤了,否则就会留下这样的“后遗症”。
长安一时睡不着,把宫里宫外自己的势力关系在心里默默地捋了捋,又想了想明天自己要做的工作,最后不可避免又想到甘露殿去了。
慕容泓表现很好,很冷淡,很平静,没有像以前一样死缠烂打,也没有因为感情受挫就把怒气发泄到工作中来,考虑到他的年龄,作为上司他算是相当清醒合格的了。
就这样吧。
越是清醒,长安就越意识到自己和慕容泓纠缠下去不可能有什么好结局,最好最好的结局也无非是他大权在握,她和他在维持现状的基础上再多一层肉体关系而已。
但一旦有了肉体关系,以慕容泓的性格,他大约不能容忍她维持现状,宫里宫外两头跑还经常夜不归宿。
所以,还是就这样吧。
虽然没了感情基础,在他眼中原本就不怎么好控制的她继续壮大下去会非常危险,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在这盘棋局上她根本没有退路,进和退都是死的话,她当然选择继续前进。
当务之急是,既然感情破裂了,那她留在他那儿的东西也该想办法要回来才是。别的就算了,龙榻下的那几只箱子,必须得想办法弄出来。
第二天上午果然下起了濛濛小雨,蹴鞠赛时间定在下午,宫里有张让等人协同安排,并没有长安太多事,她之所以要参加,完全是凑热闹的性质,顺便看看有没有有价值的新人可以拉拢利用。
上午她照例去了理事院,刚到内卫司不久,尹衡撑着伞在那儿敲窗。
长安过去,笑问:“观尹公子心情不错,不知何事这般高兴?”
尹衡道:“安公公神机妙算,我将安公公教授的方法透与我妹妹之后,果然奏效。”
长安面色不改,只道:“奏效便好。”
尹衡拿出一只巴掌大的檀木盒子递给长安,道:“大恩不言谢,恰前两日我路过惠民堂,听松掌柜说你想弄个念珠串子,我手上正好有一串沉香木的,小小谢礼不成敬意,还望安公公千万笑纳。”
长安也没推辞,接过盒子打开一看,见里面躺着一串黑沉沉的珠子,触感冰凉,木质油头十足,拿在手中片刻,便有一股自然醇厚的木香味悠悠飘过鼻端。
“就知道能出你手的必是好东西,谢啦。”长安收下了。
两人聊了没几句,尹衡便回理政堂去了。
长安在桌后坐下没多久,又有人来到窗前,她抬头一看,见是钟羡,微愣了一下。自那天话说清楚后,钟羡没有刻意避着她,但也很少再来找她。
“伤口痛吗?”长安来到窗口,两人打过招呼之后,他问。
长安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有些不在意的笑道:“一点点,不碍事。”
钟羡从怀中取出一只瓷瓶,递给她,歉然道:“抱歉,我原以为我家用的是和太医院一样的药油,今早才听我爹说起原来我家用的是祖传秘方,效果要比太医院开出来的好。我一早就该送你几瓶的,家里没多少存货了,这一瓶你先用着,待他们做出来新的,我再带几瓶给你。”
长安默默接过那瓶药油,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但最终还是只道了声:“多谢。”
钟羡点了点头,转身去理政堂了。
上辈子的经历让长安鲜少有兴致规划自己的将来,纵偶尔闲得发慌会胡思乱想一下,那规划中向来也只有她一个人而已。但此刻看着手中那瓶药油以及这小小的瓷瓶中所承载的关怀,她却头一次冒出了这样的念头:或许找个真心待自己好的男人一起过日子也不错?累了有人给靠,疼了有人给揉,这样的日子她活了两辈子至今都没享受过。
站在窗边发了会儿呆,她摇了摇头,唇角弯起一丝苦笑。
以她现在的身份和所处的环境,能给她靠给她揉的,唯有宫里那位她不想要也要不起的有妇之夫,换做其他任何人,都只有被她连累的份。
第484章 各种坑
午后,雨停了。
长安回宫,本想去太医院找许晋给她涂药油的,谁知在丽正门外就遇见了赵合一行,被他拉去了含章宫。
“你怎的这么早就来了?”长安问。
赵合道:“我午前就来过了,此番蹴鞠大赛陛下说了交由我负责,敢不尽心?”
到了含章宫,赵合打发同来的赵椿去做事,自己将长安拉到一旁说话。
“安公公,咱们都多少年的交情了,你怎的坑我,害我在我朋友面前好没面子。”赵合一脸不高兴。
长安不解问:“我怎的坑你了?”
赵合提醒她:“德胜楼。”
“哦,那天啊。那天都喝懵了,被你们拽着在德胜楼输了好多银子我都不知道。第二天酒醒了李展拿账簿给我看才知道。嗨,不就几千两银子么,难道我还会派人上门要债去,权当没这回事。”长安挥挥袖子浑不在意道。
她都这般说了,赵合也不好揪着这件事不放,看着左右无人,他又涎着脸问:“那,嘉容,今日能成全我否?”
长安斜他一眼,道:“你都说了,此番大赛你全权负责,你溜得开吗?还是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你准备用放屁的功夫就完事?”
赵合一想也是,就算自己能开小差,也不能离开太长时间,花了这许多财力和精力才得一次一亲芳泽的机会,下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草草了事岂不可惜?
他一时心痒难耐抓耳挠腮,急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到底什么时候能行嘛?”
长安老神在在:“你想成事就得听我的。上次陛下从广膳房地道偷溜出宫,现如今太后看那条地道看得紧呢,你暂时不能从那里进宫了。这样,你派人去金雀斋给你的侍妾打一件首饰,然后把金雀斋出具的单子给我,什么时候你听闻金雀斋的伙计来送首饰了,那便是行动之时。还记得我上次怎么跟你说的么?”
赵合点头:“记得记得,从地道入宫,然后躲去假山中等你。”
“一切务必小心,尤其不能让你家人察觉。”长安叮嘱他。
赵合咧嘴:“我省得。”
“还有嘉言,我叫你笼络她当挡箭牌来着,笼络得如何了?”长安问。
赵合挑眉道:“死丫头也不是省油的灯,跟我逢场作戏呢,不过她家人捏在我手中,万一事发让她去顶,谅她也不敢不去。”
“这事不能硬来,你跟她传递消息的渠道安全么?”长安皱着眉道。
赵合道:“应该安全,我花大价钱买通了广膳房的一名小太监,她那边来接头的也是她信任的宫女,叫什么玉茗的。”
看他那得意样儿,长安腹诽:若没有我点头,凭你多大的价钱能在广膳房买通太监?
赵合见亲近不着美人,又缠着长安把嘉容叫出来让他见一面。长安被他歪缠不过,只得答应。于是赵合借着向慕容泓汇报鞠赛安排情况的由头跟着长安一道去了长乐宫。
长安来到西寓所,正在做针线的嘉容见了她,分外高兴,迎出门道:“长安,你最近上哪儿去了,好久都见不着你。”
长安笑道:“我这不是忙嘛。怎么了,你找我有事?”
嘉容难得地四顾了一番,上前扯着长安的袖子往屋里拽,道:“你进来。”
长安见她这副小心的模样,愈发好奇。
“我见到他的人了。”两人到了屋里,嘉容双眸亮晶晶,难掩欢欣道。
长安消化了一下她的话,瞪圆眼睛:“赢烨?你见到他了?梦里吗?”
“不是他,是他的人,一个小太监替他传了消息给我。”想到见赢烨,嘉容的表情又有些暗淡下来。
“又是有人传消息,可别像上次一般是个圈套吧?”长安嘀咕。
嘉容忙道:“不会,这次是真的,他知道这枚扳指的来历,这个只有赢烨知道,旁人不会知道的。”她伸手从领口拿出那枚挂在脖子上的扳指,“我小时候体弱多病,人都说我会早夭,我爹偏不信这个邪,所以干脆给我取名陶夭。后来来了一个游方道人,给了我一枚小小的八卦镜让我挂在脖子上,说那是护身镜,能保平安。爹爹死后,家没了,兵荒马乱的都是赢烨在护我周全。我觉着我有他就足够了,不需要这枚护身镜,就把护身镜送给了他。但这小小的护身镜若是戴在他脖子上委实怪异,所以我和他一起去将护身镜打成了这枚扳指。这个只有他清楚,旁人就算知道这枚扳指的由来,也绝不会知道护身镜的由来。”
“连他那个义父孟槐序也不知?”长安问。
嘉容摇头:“他不知道的,我十三岁那年他才来到赢烨身边,而这枚扳指,是在我十二岁那年打的。”
长安思虑片刻,问:“那么这人给你带了什么消息?”
嘉容看着她道:“跟你有关,他说过几天会有个名叫朱墨舜的人去你府上找你,你需得收下他当门客,他说这是你答应过赢烨的。”
长安暗忖:若这件事是真的,那无疑是赢烨对她的一个试探,因为上次来找她的那人被她给打发了,所以赢烨急欲求证她在益州跟他保证过的事是否还算数。若是不算数,想必就要报复她了。
有点棘手。
不过现在想这些也没用,总得等到见着人了才能见招拆招。
“我知晓了,你也别没事就闷在屋里做女红,没的把眼睛做坏了。外头雨停了,走,出去逛逛。”长安道。
嘉容当下便跟着长安出了门,一路逛到东寓所与西寓所的岔路口。
长安眼角余光瞄见赵合埋伏在不远处的树丛后头,便故意带着嘉容在路口停了下来,又说些笑话逗她笑,这美人一笑,自然是百媚横生。
赵合看得目眩神迷之际,觉着为了得到这个女人这般大费周章委实是值得的,因为跟她比起来,他院子里那些,完全是庸脂俗粉嘛。
长安估摸着差不多了,就让嘉容回去了。
赵合看了美人,就跟打了鸡血一般,做起事来更是劲头十足,待长安也愈发亲热。
长信宫,慕容瑛用过午膳小憩了片刻,起来更衣准备去含章宫鞠场看鞠赛。
正坐在妆台前戴义髻选首饰呢,寇蓉从外头进来,说是有事汇报。
慕容瑛见她说有事汇报又不开口,遂屏退内殿宫女侍从。
寇蓉上前低声道:“太后,我们派出去的人寻到了一名年事已高的接生婆,她说她曾经帮一名看上去像是外室的女子接过生,那女子产下的男胎身上就有这么一块胎记。”
慕容瑛眯眼:“这么多年过去了,一名年事已高的接生婆,居然还记得这般清楚?”
寇蓉道:“这孩子生下来身上带胎记的原本就不多,而且那接生婆说,因为那女子临盆时难产,又没男人在,自己说要保小不保大,所以她才记得这般清楚。”
“那女子的身份查出来了么?”
“还不曾。”
慕容瑛沉吟片刻,直接问:“此事你有何想法?”
寇蓉忙俯首弓腰道:“奴婢不敢乱想。”
慕容瑛看着镜中的自己,眸光渐冷:“我不愿相信会有这等事,不过若是真的有,除了赵枢之外,恐怕也只有那个金福山可能了解内情。”
寇蓉颔首,小心而恭敬:“奴婢知道该怎么做了。”
得了这消息,慕容瑛也没心情去看鞠赛了,将头上的义髻摘下来,复又回身躺到美人榻上去了。
与此同时,含章宫鞠场却是前所未有的热闹,很多从未进过宫见过皇帝的富二代官二代(比如赵合那帮狐朋狗友)花个门票钱(捐款)就能进宫看一眼皇帝到底长什么模样,哪怕这门票价格不菲,一帮二世祖还是兴高采烈地来了。
钟羡也来了,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坐的地方离慕容泓甚远,不过因为看台呈环形,所以慕容泓倒是只需微微侧一下脸就能看到他。
朝中大臣来的倒是不多,看台上位置有限,父和子一般只来一个,比如赵合和钟羡在此,丞相和太尉就没来。
长安现在不算是近身伺候的奴才,也不是负责护卫的侍卫,就自觉地没上看台上去,只在下头的场地边缘站着看比赛。
慕容泓时不时地就要扫她一眼,一开始是控制不住,到后来完全是无意识的,但是几眼过后长安就不见了。
她站到了慕容泓的视线死角。
这样一来无疑是告诉慕容泓她察觉了他的视线,并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拒绝被偷看。
慕容泓的脸微微涨红。长福还以为他是热的,不知从哪儿寻出个扇子来尽职尽责地给他扇风。
长安又看了一会儿比赛,趁人不备来到鞠场外面。
不多时,赵椿也借口如厕出来了。
两人隔着老远的距离一前一后来到鞠场旁边的小树林里。
“说吧,什么事?”今天一见面她就发现赵椿很想跟她说话的样子,只不过之前一直找不到机会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