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南梅萼
“不是说不回来吃午饭的吗?”见他回来,纪晴桐搁下碗筷站起道。
张君柏净了手,走到桌旁道:“不放心你,过来看看你安顿得如何。”
“我挺好的。”纪晴桐道。
张君柏看了眼桌上的菜,又看了看一旁的仆妇,“看来桐儿今天这菜是夫人准备的。甚好,替我回去谢过夫人。”他对那仆妇道。
“是。”仆妇心里七上八下的,这世子爷怎么就突然回来了呢?原以为他被老爷叫去,不过午时绝不得回的。
“还愣着干什么?去给爷添双碗筷来。”张君柏吩咐一旁的丫鬟。
“爷,这菜四姨娘都用过了,如何能再让爷入口?不如让厨下重新准备吧。”仆妇忙阻拦道。
“无妨,爷不嫌弃。”张君柏看着纪晴桐微笑道。
仆妇顿时急了个满头汗。
纪晴桐却道:“世子,方才夫人跟我说,有孕的妇人不宜吃太咸,否则四肢容易浮肿,所以给我准备的菜式都是比较清淡的,只怕爷吃不惯。还是让厨房重新准备吧。”
仆妇忙在一旁应和道:“对,对。”
张君柏道:“清淡些也无妨,日后有时间都会来陪你一道用饭的,总要习惯才好。”
纪晴桐无话可说了。
不知其中有猫腻的丫鬟很快给张君柏拿了碗筷来。
张君柏拿起筷子尝了第一道菜,面色就微微变了,再尝了第二道第三道,他就搁下了筷子。
仆妇知道事情败露,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低着头。
张君柏顾及纪晴桐的面子和情绪,没有当着她的面发火,只道:“这也未免太清淡了些,爷确实吃不惯。去重新做一桌子过来,叮嘱厨下,如今盐不值钱了,别不舍得放。”
“是。”仆妇着急忙慌地想溜。
“慢着!”张君柏喝住她,不怒自威“让厨下先做一碗奶羹来给四姨娘垫着肚子,若是饿着了她,爷绝对轻饶不得!”
仆妇答应着一溜烟地跑了。
张君柏在房里转了一圈,又陪纪晴桐说了几句话,到底心里郁结难平,便对纪晴桐道:“我先回房去更个衣,待会儿过来。”
纪晴桐扯住他的袖子,谓左右道:“你们先下去。”
屋里丫鬟都退下后,她对张君柏道:“你若真是回房更衣,我放你去。你若要去夫人那里兴师问罪,我不放你去。”
“桐儿,你才刚来第一天,她便用如此下作手段对付你,有失正室风范。当家夫人尚且如此,我还能指望她将后宅管理好吗?我去敲打她,不仅仅是为了你。”张君柏道。
纪晴桐道:“我知道你说得有理,但是,推己及人,若我是你的正室,你常年不在家,难得回来一趟还带回一个有孕的妾室,我当作何感想?心里没你,才能对这一切视若无睹。心里有你,终究会觉着心里被扎了根刺的。这根刺拔不出来,难道还不准人自己给自己敷点药吗?”
张君柏看着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纪晴桐低声道:“你是一家之主,想为难她自是没人拦得住。只是我不希望你为了我去为难她,因为同是女人,我不想为难她。”
张君柏叹气,搂住她道:“待此间事了,你还是随我回龙鸣山下去。”
到了晚间,张君柏拿了一方盒子一副妆奁来到纪晴桐院里。用过晚饭之后,两人一起坐在贵妃榻上,张君柏先将那只小盒子拿过来递给纪晴桐,道:“如今王府收入大头都在公中,我素日里因招揽人才等花费也较大,未曾存下多少现银来。这里头有二十万两银子的存票,存的是万通银庄,除了在夔州,在大龑各州也都能取用的。还有一些铺子和田产,有在丰都的,也有不在丰都的,都有专人打理,你不必费心,管事的过来交纳盈利和收成时你查好账便行了。如今我都交付于你,你好生收着。”
纪晴桐打开盒子,看到里头那些铺子田产的契书上都写了她的名字,显然他们还未抵达丰都时他便着人去办了,才能在回来的第一天就将这些交给她。
她好生愧疚,推拒:“这太多了,我不能……”
“给我们的孩子的,你不想他以后受苦吧?”张君柏按住她的手道。
“那你留着,待他大了再给他。”纪晴桐道。
张君柏摇头,略有感慨:“世事无常,总归是先交付给你我比较放心。”说着他又拿过那个样式古朴做工精致的妆奁给纪晴桐看,道“这是我母亲遗物,一并给你。”
纪晴桐更不能收了,道:“我只是妾室,老夫人遗物又怎能给我?”因为是妾室,所以没有资格叫婆母,只能称老夫人。
“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我给我最爱的女人,想必她也不会反对。我知道你心里规矩重,你若自己不愿佩戴,那就收着,以后给我们的孩子。若是个男孩,那就留着给他做聘礼,若是女孩,那就留给她做嫁妆。”张君柏伸手轻轻抚上她尚未显怀的小腹,满怀期待道。
见他如此真心对待自己,纪晴桐心里酸楚难言,恐被他看出,便问:“那你希望这一胎是男是女?”
张君柏道:“虽说女儿更贴心,但这一胎,我希望是个儿子。”
“为何?”纪晴桐知道他并不缺儿子,家中嫡庶子加起来有五个之多。
“我年长你整整十一岁,待你三十九时,我就五十了,年老体弱了。若这一胎是儿子,那待我五十时他刚好年及弱冠,可以代替我保护你了。”张君柏笑道。
纪晴桐落下泪来。
张君柏见她好端端的突然哭了,着急又不解,一边给她拭泪一边问:“怎么了?为何哭了?”
纪晴桐低垂着小脸哽咽道:“你对我如此之好,这辈子我注定要亏欠你了。”
张君柏听不懂她话中深意,只揽着她道:“说什么亏欠不亏欠的,若真要说,那也是我亏欠你。碍于身份不能娶你为正妻,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缺憾。”
接下来几天张君柏就很忙了。赢烨在荆夔边界发难,张其礼责令他为自己惹下的祸端负责到底。张君柏左肩伤势未愈,但也无意以此为借口推卸责任,所以他要去荆夔边界的佘城一趟,与赢烨解释陶夭被劫一事。
他不放心自己离开期间将纪晴桐留在府中,决定将她带到丰都与佘城途中某处藏起来,待他从佘城回来时再带她一起回龙鸣山去。
他将此计划也与纪晴桐说了,给出的理由是恐自己不在时家中妻妾欺负她。
纪晴桐知道真正的原因,也不能违逆他的意思硬要留下,她能完成对长安承诺的时间只剩下短短几天。
虽然张君柏对她是真心实意的好,但削藩大计,又岂能因为一己之儿女情长就弃之不顾?
她的决心从未改变,但也没有贸然行动,只在饭后去王府的大花园散散步。那花园里有一方鱼池,上有虹桥,连通一座怪石嶙峋长满香草幽兰的假山,是个散心消遣的好去处。
这王府并未分家,几个公子的姬妾加起来数量也颇为可观,但几乎没有独身一人在花园里逛的,毕竟王爷那癖好,大家都心照不宣,不想生事的都避着瓜田李下。
纪晴桐到了王府后,除了原先身边伺候的丫鬟画屏宝筝外,张君柏又给她派了几个府里的仆妇照顾她。那些仆妇见纪晴桐喜欢去大花园里头,心里暗暗着急,又不敢强自拦着,于是只能告诉张君柏。
张君柏听闻纪晴桐只是饭后出去散散步喂喂鱼,并不在花园里头逗留太长时间,想着也没理由拘着她不让去,于是只叫仆妇们小心伺候,若遇见王爷及时避开。
这日午后,纪晴桐又来到大园子的鱼池上,站在那白玉石砌成的虹桥上喂鱼。身边丫鬟仆妇见那锦鲤争食有趣,也都看得津津有味。
一位仆妇看了一会儿后,偶然间一抬眼,见池边走过两三人,大惊失色,忙去拉扯纪晴桐道:“姨娘,我们赶紧回去吧。”
纪晴桐背对那边,没看到人,只见仆妇面色奇怪,遂问:“为何?”
“您……您别问那么多了,先回去再说。画屏,宝筝,快,扶姨娘回去。”那仆妇催促道。
纪晴桐觉着事情有异,回头一瞧,见池边走过三名男子,一主二仆的模样,前头那个锦衣金冠颌下有须。她心中陡然一阵慌乱,于是任由丫鬟扶着往桥的另一头匆匆地走。
张其礼原本只是经过,见桥上那几人见了他掉头就跑,一副如避瘟神的模样,不由心中一怒,对身边随从打个手势。
随从便疾步跑上虹桥,大声喝道:“站住!什么人鬼鬼祟祟?”
王爷派人喝问,仆妇们自然不敢不理,只得停下回身道:“这位是世子爷的新姨娘,我们……我们正要回去。”
“既是世子的妾室,为何见了王爷不行礼?什么规矩?”随从斥道。
仆妇瞧着王爷也上了桥,心中不由暗暗叫苦。
纪晴桐却道:“既是王爷,那妾身理当过去行个礼。”
她强抑着心中的不适,低着头慢慢行至张其礼跟前,给他行了个礼。
“你便是长安送给君柏的妾室?”张其礼打量着眼前的女子。
“是。”纪晴桐低声应答。
“抬起头来。”张其礼道。
纪晴桐僵了下,回绝道:“只怕于礼不合。妾告退。”说完竟不等张其礼再开口,转身便走。
“放肆!敢对王爷无礼?”张其礼身边的随从见自家主子面色阴沉,唯恐放这女子走了,过后那气要撒到自己身上,于是跳将过去将纪晴桐一拦。
纪晴桐惊了一跳,收步不及往后一仰,正好被张其礼伸手扶住。她一抬头,见这年逾半百的男人直勾勾地瞧着自己,心中不由一阵恶心,本能地将他一推。谁知用力过猛,将他推开了自己也失了平衡往旁边一倒,好死不死额头正磕在那白玉石砌的桥栏上,顿时血染玉颜。
耳边一片丫鬟仆妇的惊叫声,纪晴桐只觉得头好疼,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第682章 得病
纪晴桐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屋里点着灯,想来已是晚上了。
她睁开眼,见张君柏独自坐在房里,一手撑着额头一动不动。
心中泛起愧疚,她想起身,头一昂起来却一阵晕眩,又落回枕上。
这轻微的动静也没能逃过张君柏的耳目,他一抬头,见纪晴桐睁着眼,忙来到床边。
“你醒了?感觉如何?”他关切问道。
“我没事。孩子,孩子没事吧?”纪晴桐担心地抚上小腹。
张君柏握住她的手道:“孩子没事,大夫来诊过脉了,说胎相稳健得很。”
纪晴桐松了口气,道:“那就好。”又对张君柏道:“你别怪我身边伺候的人,是我自己不小心摔倒的,跟她们没关系。”
张君柏回来时就听仆妇说了事情经过,如今见她只字不提,心中更觉羞愧,深怪自己没有保护好她。只是这样的事情,让他怎么有脸做到明面上去?
见张君柏不说话,纪晴桐又问:“你何时动身?”
张君柏道:“后天。”
纪晴桐道:“那我也让丫鬟赶紧把行李收拾一下。”
张君柏看着她。
原本对于跟着他离开这件事她是无可无不可的,可如今却这般积极主动,今天下午在桥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仆妇虽然说了事情经过,但碍于两人的身份,有些关键之处必定还是有所隐瞒,但纪晴桐这反应瞒不了人。
张君柏仿佛被人揭了老底一样的羞耻。原以为松音死后自己与他冷战两年他应当有所收敛,谁知竟还是如此。
新仇旧恨一道漫上心头,他强自忍着,点头道:“好。你晕了好些时辰,先吃点东西吧。”
张君柏亲自伺候着纪晴桐用了晚饭,喝了汤药睡下,这才去找他父亲摊牌。
父子二人大吵一架,张君柏说话不留情面,将那些不堪往事一一翻起,气得张其礼恼羞成怒,拔出剑来刺了他一剑。
自此,一向离心离德的父子二人算是彻底撕破了脸。
第二天上午张君柏就收拾行装,带着纪晴桐离开了梁王府。
盛京太尉府。
傍晚,钟羡从理事院回来,发现钟夫人竟然不在家。这可是鲜少发生之事,他不敢轻慢,立即招来管家钟硕问钟夫人去了哪里?
钟硕道:“听闻孔家小姐生了病,夫人到孔家探病去了。”
钟羡眉头微皱:“去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