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南梅萼
“不行,我必须亲自去。”
“为何?”
“我答应过她,如她有难回不来,我会亲自去接她。”
“原来如此。”陈若霖揽着她一同坐下,眉眼温和“那我陪你一道去。”
“不要。”
“为何?”
“藩王无诏不得擅离封地。我知道你不屑这样的法令,你可以肆意离开封地,但我不希望你是为了我离开封地。”长安道。
陈若霖伸出两根手指捏她的鼻子,笑道:“有时候我真不知你这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为何总有一些无谓的坚持?”
长安却无心与他调笑,挣扎着要从他腿上下来,“我还有许多东西要准备,要不你今晚回你自己府里去睡吧。”
“准备什么?后天再出发。”陈若霖圈住她道。
“不行,我一天也耽搁不得。”长安急了。
“急什么?就你这样能安然抵达夔州就不错了,还想尽快?从学会骑马至今一天最多骑过几个时辰的马?在冬天骑马赶过路么?积雪泥泞的山道策马跑过吗?”陈若霖老神在在地问。
被他这么一问,长安也觉得自己可能有点勉强。
“那依你之见?”
“后天出发,我来给你准备东西。另外,此行你应当是不会带慕容泓派来的人吧?”
“自然不带。”纪晴桐怀有身孕,这一点龙霜他们并不知晓。慕容泓立志削藩,她不能让他知道张君柏还有后代流落在外。
“所以你就准备带着那些你半路招降的虾兵蟹将去已经陷入战乱的夔州接人?”陈若霖哼笑。
长安不以为然:“我是去接人,又不是参战,要那么多强悍的兵卒做什么?再说了,武力不够,我这不是还有兵器来凑么?”她瞄一眼放在桌上的新式弩机。
“身在战场了,你本意是接人还是参战,还重要么?依我之见,你那些虾兵蟹将也别带了,我派一队人马给你,便于你路上行动。”陈若霖道。
长安眯着眼瞧他,道:“这么好?该不是又在打什么坏主意吧?”
“打什么坏主意?我想叫你别去你肯么?”陈若霖一指头弹上长安的脑门儿,道“忘了你我婚期将近?你不能不去,那我也只好尽我所能让你一路顺遂早些回来。这段时间我就把王府寝宫扩建一下好了。老头子忒没情趣,寝宫里居然连个汤池都没有,日后成婚了我们住起来也不方便。”
“寝宫里建汤池?你确定是你家老头子没有情趣,而非是你突发奇想?”长安回他。
“这怎么能叫突发奇想呢?难道欢好之后不用清洗?”陈若霖一本正经地问。
长安就知道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道:“命下人准备一桶热水就是了。”
“那……一夜数次,你是打算夜夜都派几个下人在我们的寝房外头候着,专门给我们准备热水么?”陈若霖凑近她的脸,嘴唇有意无意地撩拨着她白腻玲珑的耳垂,低声问道。
长安斜眼看他:“想要我的命你就直说。”就他这体格,一夜数次,谁受得了?
陈若霖愉快大笑,抱着她摇晃道:“所以啊,别一天到晚为你筹谋为她奔命的,养好自己的身子才是正事。”
因为陈若霖出人出行李,到了出发这天长安便什么都没带,单人单骑下了山,只跟府里说是去榕城。
自陈若霖称王后榕城对他们来说安全得很,长安不想带人,龙霜便也没有勉强,谁知她这一去,至夜不归。龙霜担心起来,要着人去榕城寻她,圆圆这才过来告诉她说长安出门一趟,过些日子回来。龙霜问她长安去了哪里,她却道不知。龙霜见此情形,知道长安是出门不想带他们,思及上次她出海之举,她也就不再执意过问她的去向。
长安带着陈若霖派给她的三十死士全速跑了一个时辰,便开始知道陈若霖所言非虚了。她平日里闲情逸致地溜达,与这全速赶路果真不同。骑马因要和着马儿奔跑的节奏起伏身子且需全神贯注,极为消耗精力,且又正值冬季,若不是裹着陈若霖友情赞助的裘衣和皮毛手套,这会儿她恐怕都已经被冻透了。
这还只是在福州,待去了潭州夔州更冷,前路漫漫,她总不能还在起点就认输,于是咬牙强行忍耐。
尽管下午她放慢了赶路的速度,但到了傍晚下马投宿时,若不是身边死士扶了她一把,她恐怕直接就从马上栽下来了。绷紧了一天的双腿已经酸得不像自己的了,两条大腿内侧还火辣辣地疼。她站都站不稳,也不逞强,直接叫死士抱她上楼进房。
独自一人时,她脱下裤子查看疼痛处,却见大腿内侧一片殷红,油皮都磨破了,疼得没法碰。所幸陈若霖有先见之明,给她带了一大堆的药。她寻出治伤的膏子抹了点在大腿内侧,盖着被子仰躺在床上,想着自己是不是太过逞能了?若是不亲自前来,说不定还不会拖慢脚程。
晚饭草草用了点,她一觉昏睡到天亮,这会儿倒是一点都不失眠了。
第二天一早,她用棉布将两条大腿包好,再次出发。
事实证明,人是会对同一种程度的疼痛麻木的,一开始痛得不可忍受,慢慢的,也就觉察不到了。
潭州一路畅行无阻,除了天气冷了些道路难行了些外几乎没遇着什么别的困难,进了夔州就不一样了。可能因为正在应战害怕奸细混入的缘故,夔州各城池关卡对于过路人身份盘缠极其严格。陈若霖派来的其中一名死士以前应当在夔州贩过马匹,此番也是装作要贩这三十几匹好马北上,其余人都扮作他的手下才得以蒙混过关。
长安一路快马加鞭,赶到夔州时也已是二月中旬,但夔州却还在下雪,官道泥泞不堪,不是官道积雪没踝更是难行。她裹得像个粽子似的,在路上请人连夜赶制了一个皮毛围脖围住了脖颈和大半张脸,赶路时寒风扑面,呼出的热气凝在睫毛上全都变成了冰渣子,耳朵也生了冻疮。
越靠近夔州北部局势便越乱,面对赢烨,张君柏根本不是对手,节节败退,路上渐渐开始出现南下的难民和打散的流兵。
长安心急如焚,好在之前命人看着纪晴桐,如今便直扑线人告知的纪晴桐落脚之处。
谁知好容易找到那里,却扑了个空,只看到线人留下的讯息,说是护送纪晴桐南下了。
“南下?我们正是从南边过来,却未遇到,难不成错过了?”长安疑虑。
“也可能他们半途遇着突发状况以至于不得不临时改变方向,未曾南下。”假装马贩子的那名死士道,“夔州我比较熟,可以沿路打听一下。”
于是一行便又折返,一路走一路打听,五天后才寻着一丝蛛丝马迹,往东边追去。
追了两天,眼看沿路之人描述得越来越真切了,可不巧的是突降一场暴雪,又将长安一行耽搁了四五天。
这四五天闷在客栈里的长安如坐针毡,从沿路之人的描述来看,纪晴桐一行明显正在被人追赶,此刻也不知情况到底如何了。
雪一停,长安也顾不得道路上积雪颇深,立刻招呼人上路。
如此又苦不堪言地赶了七八天的路,才在夔州与潭州的边界处找到了疑似纪晴桐一行的一伙人。
是时一辆马车停在一片林子旁边,地上横七竖八全是侍卫和仆妇的尸首,殷红的血洒在洁白的雪上,格外触目惊心。
“安公公,这还有个有气儿的。”
长安正在检查马车,见那车中铺设偏女性化,里面还落着一包婴孩衣服,心中正着急,一名正在检查地上尸首的死士喊道。
她急忙过去,跪在那名腹部中刀只剩一口气的侍卫打扮的男人身边,急问:“你护送之人是不是纪晴桐?她人呢?”
侍卫定定地看着她不说话。
“我是长安,她的义兄。”长安表明身份。
侍卫这才勉强伸出手往树林方向指了一下。
长安一行扑进树林,循着雪上凌乱的脚步往林子深处追,沿路不时有打斗痕迹与侍卫的尸首。长安越看越心惊,这是要赶尽杀绝么?张君柏尚在前方迎敌,谁会在后面对他一个妾室下此毒手?
前头隐约有些动静,长安一行加快速度,不多时,便见着十多名雄武矫健的白披风架着一名大腹便便的女子从林子深处走了出来。
白披风们也很快发现了长安一行的存在,戒备地停了下来。
长安怕这些白披风以纪晴桐为人质相要挟,是故并未给他们反应的机会,一照面便吩咐身边死士:“杀!”
那些白披风不知长安身份,果然将纪晴桐安置在一旁全力应战。
长安趁机上前查看纪晴桐的情况。
纪晴桐月份已大,这一路又惊又吓疲于奔命,已是动了胎气,坐在雪地上强撑着一口气,眼前阵阵发黑,自觉此命休矣,只可惜腹中孩儿,本来还有半个月就可以母子相见了。
“桐儿,桐儿。”她脑中正昏聩,隐约听到熟悉的声音唤她,她还以为做梦,直到有人轻轻摇晃她的肩,她才勉强抬起脸来看了一眼。
“安哥哥?”看到长安的脸,她梦呓般呢喃了一声,来不及做更多的反应便双眼一闭,晕倒在她怀里。
第695章 双木成林
陈若霖派给长安的这三十死士战力很高,很快将大部分白披风全部杀死,少数几个想逃的也倒在弩箭之下。
昏倒的纪晴桐被抬上马车,就近找了个村落歇脚。
长安派死士花重金去最近的城里请了大夫和稳婆过来,纪晴桐的肚子太大,看着像要临盆似的,她实在担心会出事。
大夫诊脉下来,说纪晴桐身体虚弱且动了胎气,要好生卧床休养,不宜再挪动颠簸,因为随时可能生产。
长安一听,便让那大夫和稳婆都留下待命。两人原本不肯,长安用银子砸到他们肯为止。
纪晴桐直到第二天下午才彻底清醒过来,一睁眼就看到了坐在床边的长安。
“安哥哥,我是在做梦吗?你怎会在此?”她低声喃喃道。
长安看着她白得毫无血色的脸,弯起唇角轻轻摇头,道:“我来接你的。忘了吗?临行前我跟你说过,若你想回却回不来,我会来接你的。”
“可是我什么都没能为你做。”纪晴桐眼中泛起泪花。
“你做得够多了。是我不好,不应该让你来的。”长安握住她温凉的手,道“你什么也别多想,好好养好身子。等你好了,我带你离开此地。”
纪晴桐点了点头,道:“安哥哥,你脸色很不好,是不是病了?要叫大夫好生看看。”
长安这一路顶风冒雪的赶路,完全超出了她身体的负荷,一直强撑到如今,面色当然不可能会好。
“我没事,别为我担心。”她宽慰纪晴桐。
这时纪晴桐的安胎药送来了,长安亲自服侍她喝了药。
纪晴桐身子太弱,服了药后没一会儿便又昏昏沉沉地睡去。
长安让大夫和那稳婆轮流看着她,自己回房准备小憩一会儿。
谁知她这一睡便是三天,醒来时只觉脑袋似有千斤重,抬都抬不起来,浑身一丝力气都没有。
假扮马贩子的死士在屋里守着她。
长安挣扎几下没能自己坐起身来,那死士过来扶起她。
“我怎么了?”长安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嗓子干哑鼻音厚重。
“你病了。”死士给她倒了杯水过来。
长安昏沉沉地喝了,吞咽间觉着喉间剧痛,料想自己怕是得了重感冒。
“纪姑娘情况如何?”她问。
“大夫说情况渐渐稳定下来了,孩子应是能保住。”死士道。
长安点头,然没有亲眼看过,总觉得不放心。
她下了床,让死士扶着她去看纪晴桐。不想让纪晴桐知道她病了,她也就没进门,就站在门外将门推了一条缝向里面张望。
里头正在打盹的稳婆察觉门开了一条缝,寒风吹进来,便想过来将门关上。一看长安站在门外,就从门里出来,将门掩上。
“她如何了?”长安问稳婆。
稳婆道:“刚喝了药,已经睡下了。”
“这几天饮食可好?”
稳婆皱眉道:“胃口不是很好,每顿都是勉强吃点。这眼看临盆在即,这样子下去,就怕到时候没力气生啊。”
“那该如何是好?”长安急问。
稳婆一张脸皱得菊花似的,道:“月份这么大了,就是想调理也来不及了。这位爷你要有个心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