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南梅萼
第114章 学武
慕容泓越来越懂得如何使用他那把该死的戒尺了!长安顶着烈日一边往含章宫的方向走一边恨恨地想。
第一次打她时他显然是没有分寸的,所以伤到了她的皮肉。而如今,他已经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力度和方式打她既能起到惩罚作用而又不至于耽误她为他办事。这特么的都是用她的血肉之躯锻炼出来的技巧,总结出来的经验。
这个十六岁的公鸭嗓肆无忌惮地在她面前露出幼稚的一面,可能还觉着这对于她来说是一种荣幸,荣幸他祖宗!这种不能给人带来愉悦感的啪啪啪游戏简直愚蠢透顶!
他乐此不疲,然而她已经厌倦了。因为她已经意识到,如果事态继续这样发展下去,对她而言十分不利。
她是他的谋士和战友,他承认她的能力,却依然像对待奴才一样对待她,这显然是不对的,尽管或许她的待遇要比普通奴才好上那么一些。
如果现在不能适当的改善她与他的相处模式,将来待他亲政之后,情况只会更糟。
当然,慕容泓非常的聪明和敏锐,所以即便她有这个想法,也不能表露出来。至于实施,更是应该采取一些潜移默化不露声色的方法。
长安一边暗自计议一边前行,不知不觉中就来到了含章宫明义殿后的竹林夹道。
“安公公。”
她本想去夹道尽头的凉亭,走到一半却有人在一旁叫她。她扭头一看,钟羡长身玉立于一片青翠的竹林内,素白的衣衫上那淡蓝色绣银色花纹的镶边十分抢眼。
长安微微眯眼:如果他每日的穿戴不是由伺候他穿戴的侍女做主的话,今天打扮得这么靓,应该足以证明他心情不错。难道,他并不是来找她算账的?
“钟公子,今日为何不去那凉亭中?”长安笑着迎上去。
钟羡道:“凉亭中可以纳凉,竹林中同样可以。不同只在于,凉亭常有,而这样秀美的竹林却不常有。安公公此刻于钟羡的意义,就如这竹林一般。”他端端正正地向长安拱手作礼,道“今日相邀,实为感谢安公公昨日警醒之恩。”
看着面前彬彬有礼的少年,长安装糊涂:“什么警醒之恩?警醒钟公子令尊可能是个大奸臣?”
钟羡神色不变,道:“除此之外。”
长安看着钟羡笑道:“钟公子,你的脾气可以更好一些吗?”没有丝毫证据地诽谤他父亲都能忍,再相较于慕容泓那睚眦必报的小样儿,果然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
钟羡道:“除了安公公之外,没有人说过我脾气好。”
长安向后靠在竹竿上,以一种历经沧桑的语气道:“那是因为他们没伺候过大龑的皇帝陛下。”
钟羡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似乎想绷住表情,然而最后还是忍俊不禁。
这是长安第一次看到他笑,一个由心而发却依然带着一丝克制的笑容。束缚他的不是世俗礼教,而是他的自律。
长安叹气道:“钟公子,你脾气很好,然而你也非常无趣。我原以为既然我开了头,提及的又是你的故人,你至少也会无伤大雅地跟着吐槽几句的。”
“吐槽?何为吐槽?”钟羡问。
“就是……打趣,以不那么严肃的方式发表你的一些看法。当然,我知道你不会这样做。”长安有些失望道。
钟羡眼中仍漾着一丝笑意,道:“你知道的没错。”他从自己怀中拿出一本用绸布裹好的书,递给长安,道:“我请了盛京最好的书匠,也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了。”
长安展开绸布,是那本《六韬》。她原本就没指望能修补得完好如初,然而它的复原程度还是大大超过了她的预期。
“谢谢你钟公子,已经比我预期得好太多了。不过,”长安将书重新包好放到一旁,看着钟羡贼兮兮地笑道“钟公子,你应该知道杂家的脸皮比这本书要厚得多。”
“不,我并不知道。”钟羡一本正经道。
长安:“……”
“你现在知道了。”她道。
“安公公有话不妨直说。”
“我希望你可以教我武功。”
钟羡:“……”
长安见他犹豫,唯恐他拒绝,忙解释道:“钟公子别误会,我的意思并不是让你从基本功开始教,我也知道,像我这么大年纪,学武已经晚了。记得以前我对你说过,我曾在宫中遇刺,那本书救了我的命。然而我不可能每天都往自己怀里塞一本书,刺杀我的人也不会每次都是拿着木簪子的宫女。有句话叫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我不敢指望自己下次还能有那么好的运气死里逃生。陛下赐了我一把小刀,可惜我并不知道该如何用它来保护我自己。我希望你能教我几个近身作战的招式,怎样用刀对付冲到你面前的敌人的招式。可以吗?”
钟羡面色凝重起来,道:“你是陛下的近侍,你本该是这宫中最不该直接面对刺客的人之一。”
长安道:“或许吧,但事实上我已经面对了两次,谁知道会不会有第三次。”
钟羡默了一瞬,抬起他那双清而黑的眸子看着长安道:“其实,我认为,你告诉我是谁要害陛下,哪怕只是一个怀疑对象,远比你学武功来得更有用。”
长安盯着钟羡道:“钟公子,我始终希望你能明白的一个事实就是,我信任你,不代表我信任令尊。陛下亦如是。”
“我也希望你能明白一个事实,我父亲并不能从我口中得知我所知道的所有事情。”
“那又如何?你是要让我相信你亲近陛下胜过于亲近你的父亲吗?那不妨现在来做个选择题,如果最后发现这一切的幕后黑手真的是你的父亲,你会如何抉择?钟公子,我相信以你的为人绝对不会撒谎,所以现在给我答案,是选择帮你的父亲,还是来陛下的阵营?”长安目光犀利起来。
钟羡眉宇纠结,沉默。
“别跟我说你信任你的父亲。当然,如果令尊真如你信任的那样忠诚自然最好,但我现在说的是如果。”长安有些咄咄逼人。
唯一的退路被封死,钟羡顿时被困在了这道曾困扰了无数有良心有操守的文臣武将的千古难题之中。
“给不出答案没关系,钟公子。如果这道题这么容易解答,就不会有忠孝难两全这句话了。”长安一边说一边折了两根竹枝下来。
“但是,在你能给出答案之前,请不要以为凭你一己之力能改变什么。一句话说到底,若是去了‘太尉之子’这重身份,你不过就是国子学里一名普通监生而已,甚至连郎官都不是,你能帮到陛下什么?所以,还是教我招式吧。”长安将竹枝递给钟羡。
钟羡看她一眼,接了竹枝在手,问:“陛下现在还在选郎官吗?”
长安不怀好意地笑道:“不。不过如果我向陛下推荐钟公子,以钟公子的美色,当选应当不……啊!”她话还没说完,胳膊上已被钟羡抽了一下。
“你在做什么?”竹枝抽得很痛,她捂着胳膊质问钟羡。
“你不是要我教你招式吗?世上没有任何两个敌人是完全一样的。他们的身高、作战经验、出手的招式、力量、速度还有角度,都各不相同。所以没有可以应御万敌的招式,只有可以应御万敌的反应。这种反应能力全靠在对战中积累经验方能获取,你刚才已经学到了第一招,它的名字叫出其不意……”钟羡板着脸开始说教。
长安:“……”她怀疑这家伙根本就是在公报私仇。然而,如果正人君子的钟羡也会公报私仇的话,那么,离真正撕下他面具的日子还会远吗?
如是想着,她表面听得认真无比甚至一脸崇拜,私底下却突然出手,用竹枝迅速无比地戳了钟羡的小腹一下。
钟羡:“……”
长安得意洋洋:“钟公子,正所谓教学相长,你刚才也学到了一招。”
“什么?”
“反派死于话多!”
钟羡挑眉。
然后,竹林里就上演了一场反派BOSS与新手村菜鸟的遭遇战。
好在午休时间就那么长,待到钟羡结束战斗回去上课时,长安不但小命还在,而且还能生龙活虎地去私会赵椿。
当然了,所谓的私会,也不过是两人在明义殿后擦肩而过,赵椿在擦肩而过的瞬间塞给她一只布袋而已。
长安离了含章宫,找了个无人的角落将布袋里的东西倒出来一看:一锭银子,一条挂着玉佩的明珠络,还有一封密封的信。长安没有丝毫迟疑也没有丝毫觉悟就撕开信封拿出信纸,展开。
赵合这厮字写得不错,人也很上道。信中没有提及名字,没有提及对方在宫中具体的差事及处境,只入骨三分地表达了自己对对方的同情与爱慕之情,引经据典辞藻华丽,最后还作了个哪怕自己身首异处,也会救对方于水火的保证。通篇看下来,赵合那颗披着爱情华丽外衣的色欲之心几乎都要从字里行间蹦出来,做作得让人想吐他一脸。
只不过……长安收起信纸,脸上挂着一丝蔫儿坏蔫儿坏的笑容向长乐宫走去。
无论如何,这宫中终有一人,对这种调调无法抗拒。
第115章 套
长安一路来到长乐宫甘露殿后院,老远就看到嘉言吃力地拎着一只便桶出来。饶是她站得这么远,那股味儿还是无可避免地飘了过来。
她悄悄用袖子捂住鼻子,心中想着在甘露殿呆了几个月下来,连鼻子都变娇贵了。不说小时候,就说来盛京的路上,与她同车的人,甚至包括她自己,谁身上没有屎臭尿臭?没有手纸擦不干净是一回事,有些人上完茅房根本就不擦。
从这一点上来说,她应该感谢慕容泓,自从成了他的人,呸!自从成了他的奴才,至少她用得起手纸了。
这时恰有两名宫女去净房,掩着鼻子经过嘉容身侧,大约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嘉言绷着脸愈发加快了脚步。
长安跟着她出了院子,然后就站在院外一株凤凰木下等她。
不多时,嘉言提着空桶回来,正抬袖擦额上的汗,一抬眼看到长安站在不远处笑眯眯地看着她。她愣了一下,脚步不免迟疑起来。
“怎么那副表情?如今像杂家这般笑着等你的人应该不多了吧。”长安扬声道。
嘉言有些无所适从地低了头,踟蹰片刻,拎着桶往这边走,走了两步忽又停住,将桶放在一旁,自己走了过来。
“安公公,你找我有事?”一段时间不见,这姑娘身上那些让长安不舒服的棱角已经被磨得差不多了。她不是嘉容,她懂得思考,这段竟日与屎尿为伴的日子应该足够她想明白许多事。
“还记恨我吗?”长安问。
嘉言急忙摇头,道:“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是我愚蠢,咎由自取,与安公公无关。”
长安扬起眉梢,道:“听这话,倒似想明白了一般,只别是敷衍我吧。”
嘉言道:“绝对不是。我……我错就错在不该轻信旁人,却以最大的恶意来揣度安公公你。或许你并非真心要帮我,或许你只想利用我,然而我一早就该明白,就算被利用,也胜过得罪你。因为在这长乐宫中,得罪了你,就等同于得罪了陛下,得罪了陛下,就意味着永无翻身之日。”之前的长寿是这样,如今的她,也是这样。
“得罪谈不上,只不过你的出尔反尔自作主张让杂家挺讨厌的,所以小施惩戒而已。怎么,你觉得这不是小施惩戒?”长安弯起唇角,靠近她道“若不是小施惩戒,刚才那两名宫女就不会只动口而已了。你知道如果你这张如花似玉的小脸被按到了便桶里面,需要洗多少次才能完全闻不到那股味儿吗?”
嘉言瞬间白了脸。
长安见状,笑着道:“别害怕,杂家还没清闲到这个地步,大热天的特意过来拿你取乐。”她从怀里拿出信纸,递给嘉言。
嘉言有些莫名其妙地接过,展开看了一眼。
“认得是谁的字么?”长安问。
嘉言摇摇头。
“那认得这是谁的东西么?”长安拿出那条缀着玉佩的明珠络到她面前晃了晃。
嘉言眼睛一亮,伸手去拿。
“看一眼就得了,还想留着这物件不成?找死呢?”长安将明珠络往自己怀中一塞。
嘉言也顾不得那么多,又惊又喜地问:“这是赵三公子写给我的信?”
长安道:“说起这事,你还得谢我。昨天陛下在流芳榭举办荷风宴,赵三公子也来了,不见你在御前伺候,他问我你的近况,我就说你因见罪御前,被贬去打扫净房了。他很是心疼,却又无可奈何。我与赵公子也算有几分情分,见他那样颇是不忍,便答应可以在保证绝对安全的情况下为你俩互通信件。”
“互通信件,也就是说我也能给他写信?”惊喜来得太多太突然,嘉言一时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当然,不过是在遵守我定下的规矩的前提下。”长安道。
“什么规矩?”
“不得在信中点明自己和对方的身份,哪怕是可以让旁人猜出身份的细节也不行。不得在信中提及以往发生过的事,同样是为了避免旁人根据这些事情猜到你们俩的身份。总而言之,必须做到就算这封信不慎落入别人手中,信中也没有丝毫线索可以让旁人找到你头上来,明白了吗?”
嘉言连连点头。赵合愿意写信给她证明他还没有忘记她,同时也证明她出宫的希望也没有完全破灭。这对于眼下处境中的她而言简直就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只要能抓住这根救命稻草,她什么代价都愿意付出。
“还有一点就是,你不能安于现状。赵公子双腿康复之后,肯定还会经常来甘露殿伴驾,陛下身边美女如云,你却整天呆在净房这种臭烘烘的地方连赵公子的面都见不着,久而久之,你说他能坚持对你初心不改吗?啧,仔细想想也不应该啊,怿心不是你的好姐妹么,怎么你落难这么久她都没把你捞上去?”长安可惜地看着她,装模作样地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嘉言默立片刻,咬了咬唇,将信塞进怀里,转身拎着便桶回了净房。
丞相府,廷议已经结束,恰是晌午时分,各位大臣都回自己府里用饭去了,独钟慕白在赵枢的书房多停留了半个时辰才走。
午后,烈日如火,偌大的院子里几乎没什么人走动。
院子最西头的葡萄园里,赵翕和赵宣宜兄妹二人正坐在一座葡萄架下一边闲聊一边看着侍女们在不远处摘葡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