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宦 第82章

作者:江南梅萼 标签: 宫廷侯爵 古代言情

  “刚才你说赵合他想给爹送一个妾是什么意思?”赵翕有些惊讶地问。

  赵宣宜手里握着一块未经雕琢圆润光滑的寒玉,有些讽刺地笑道:“昨日他回到府中没多久就将我叫去说了这件事。说父亲一直没有续弦,府里的几位姨娘也都老了不能侍奉父亲,而父亲又如此的繁忙和辛苦,我们做儿女的再贴心,也终比不上父亲身边有个讨他喜欢知冷知热的女人来得有用。”

  赵翕不解道:“他怎么忽然想起这茬儿来了?”

  “这还用问,定是得了宫里某些人的提点。”赵宣宜道。

  赵翕一惊,低声道:“你的意思是,宫里有人想把手伸到父亲身边去?”

  赵宣宜摇摇头,道:“父亲也不是好糊弄的,我倒是觉得,相比于安插眼线,对方可能有更深一层的用意。”

  “比如说……”

  “比如说,咱们的父亲从一开始就是这般清心寡欲洁身自好的么?”

  赵翕经她提醒,细细一想,道:“这样说来,我记得父亲好像的确是在赵合出生前后开始修身养性的。你的意思是说,赵合他的生母很可能身份不一般?”

  赵宣宜目色沉沉道:“但愿不是我想的那一位,如果真的是,不仅我们毫无胜算,万一事发,我们赵家都会被连根拔起也不一定。”

  那一位是谁兄妹两人都心知肚明,根本不用说出口。

  相对沉默了一会儿后,“那赵合提议的这件事,你准备如何应对?”赵翕问。

  赵宣宜带着些无法预知事情最后到底会演变成何种结局的烦恼道:“这件事比较难办,我不准备插手。一来是这件事不好办,二来,不久的将来,也许不用我们去谋划,这件事也会发生。”

  “哦?此话怎讲?”

  “今天廷议的主要内容是有人在朝上弹劾李儂和季云泽,这季云泽是太尉钟慕白的连襟。方才廷议过后,钟慕白和爹在书房关着门说了半个时辰的话,据金福山说,钟慕白走后,爹脸色十分不好,午饭也没用多少。若我所料不错,关于季云泽,爹和钟慕白八成已经达成了某种协议,而这协议肯定让爹不满意却又无法拒绝,所以他才会面色不好。若说太尉有什么能逼得咱们的爹不得不妥协,那也只有他手中的军队和朝中的人脉。经此一役,爹应该会想办法笼络一些武将了。”赵宣宜分析道。

  “而两股势力最光明正大的联合方式,莫过于联姻两个字。爹正室空悬,赵合也到了可以说亲的年纪,也就是说,待到国丧期后,爹至少能笼络两位武将。”赵翕接口道。

  “前提是,那方势力大到足以让爹可以不顾赵合生母的感受,同意续弦。”赵宣宜补充道。

  ……

  傍晚,太阳已经逐渐失了威力,暴晒了一天的地面却开始释放热力,宫女太监们满院子的泼水降温。

  不想去跟慕容泓那个小变态大眼瞪小眼,长安闲极无聊地站在廊下用袖子当扇子扇风,默默地怀念着她上辈子的吊带与热裤,以及那对能把吊带和男人的眼球同时撑爆的E罩杯美胸。这辈子看目前这发育势头,能有B估计都顶天了……

  不过这样也好,如果这辈子也有E,她的太监生涯要怎么继续?

  “安哥。”长禄不知何时走到长安身边,一副心事重重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了?”长安问。

  长禄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开口:“安哥,我想求你一件事。”

  “说。”

  “我那个干姐姐萍儿,她被广膳房的膳正殷公公看上了,要与她结为对食。”长禄忧心忡忡道。

  长安挑眉,道:“好事啊,以后在广膳房就不会有人欺负你干姐姐了,想必给你留的油水也能更多些。”

  长禄急道:“不好,一点都不好。宫女年满二十五就能放出宫去,可若是与太监结成对食,那就一辈子都不能出宫了。”

  “哦,那真是可惜了。”长安道。

  “安哥,你能不能帮帮忙,去跟殷公公打声招呼,让他放过我干姐姐。你是御前红人,他怎么也会给你几分面子的。”长禄求道。

  长安退后两步,朝他伸出手,凌空拍了拍。

  长禄:“……,安哥,这是什么意思?”

  长安道:“我知道你难受,我想拍拍你的肩安慰你,可是我手不够长,真的够不到啊。”

  “安哥,广膳房虽不归长乐宫管,可到底是为陛下准备膳食的。你是陛下的试膳,若你想为难他们简直易如反掌。他们应该也明白这个道理,只要你肯出面,他们断不会为了我干姐姐得罪你的。”长禄拉着长安的袖子苦求。

  长安无奈,看着他问:“还记不记得我曾对你和长福说过,聪明人不该做的第二件事是什么?”

  长禄不假思索:“多管闲事,可是,这不是……”

  “此事于你而言可能不算闲事,但对我来说,它就是一桩闲事。你干姐姐能不能出宫,与我何干呢?”长安道。

  长禄与长安对视半晌,见她眸光全无半点软化的痕迹,最终颓然地放了手。

  长安上辈子为人凉薄,这辈子可能身处的环境实在太不友善,故而对身边没有危险的同伴反倒多出了几分来之不易的感情。对于这件事她不准备帮忙,本来也不准备多说,但见长禄眉眼黯然,还是忍不住多说了一句:“你也说了,我是御前红人,若我去为你干姐姐求情,那无疑告诉旁人,你干姐姐与我是有交情的。想想你这御前听差的差事是怎么得来的,再想想,你真的愿意你干姐姐和我扯上关系?”

  长禄表情纠结,道:“萍儿她出身很苦,她说我很像她家中的二弟,我真的不忍心看她一辈子不幸。”说到后头,他眸中都泛出了泪花。

  长安叹气,道:“何为幸何为不幸?你也说了,她是苦出身,二十五岁才能出宫,家世既不好年龄又大了,你就确定她出宫了能嫁到好人家下半辈子幸福无忧?”

  “可至少她能和家人团聚,她能自由,她能嫁一个正常的男人生儿育女。”长禄抬袖子擦一下眼泪道。

  “呵,自由?你未进宫前难道没有自由?难道不和家人在一起?难道没有生儿育女的能力?你为什么要自卖己身进来,还把生儿育女的那玩意儿都割了?”长安冷笑着反问。

  长禄表情怔忪。

  “因为你明白,你说的这一切都有一个最基本的先决条件,那就是,你必须得活着。不饿死不冻死不被流寇杀死不被抓壮丁战死,然后,你才能自由自在地与家人生活在一起,才能无后顾之忧地生儿育女!”

  说到此处,长安缓了一口气,背过身去道“我认为这事没什么不好,留在宫里至少能让她衣食无忧,还有你这个御前当差的干弟弟可以照看她。至于儿女,她若需要,将来收养一个便是。或者将来等陛下亲政了,咱们的地位稳了,只要你愿意,弄死那殷公公还她自由身也不是不行。但现在插手这件事就是不行。如果这件事就是单纯地由殷公公看上你干姐姐而起,要反对也只能是你干姐姐自己反对,我们没有这个立场和资格。若这件事是个套,你就更应该离远一点,别忘了你家里还有两个亲哥哥在等着你出人头地呢。”

第116章 糕点

  是夜,长禄值夜,因心中记挂着萍儿之事,他怎么都睡不着。

  一片模糊混沌中,他依稀想起了自己的亲姐姐。她出嫁那年,他还很小,大约是六岁。

  这么多年过去,他已不太记得清她到底长什么模样,自从她出嫁后他就再也未曾见过她。只知道她出嫁那天是个很冷的冬日,家里已经饿了两天,或者三天,他不是很确定,总之是冷到极致也饿到极致的那一天。

  他醒来后,大哥给他端来一碗热乎乎的稠稠的黍子粥,他长那么大从来没喝过那么稠那么香的黍子粥,他吃得满足极了。

  待他吃完了粥,大哥才告诉他,说姐姐出嫁了。

  那时他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反正村里的女孩子大了都是要出嫁的。直到后来他发现他无法去探望他姐姐,直到他大了,再想起那个冬天救了他们兄弟三人性命的两袋黍子和姐姐的出嫁,他才明白,出嫁的含义是因人而异的。

  长安说的话其实他是认同的,外头并不比宫里好,尤其是对于像他们这等出身的人而言。之所以还是放不下,大概是因为萍儿她不愿意吧。她的不愿意让他想起八年前的那个冬天,他的姐姐是否如她一般不愿意?但是为了他们三兄弟不被饿死,所以她还是装作很愿意地用自己换回了那两袋黍子?

  她甚至连向旁人说一句“我不愿意”的机会都没有。

  长禄默默地侧过身面向墙里,用袖子摁了摁濡湿的眼角。

  次日一早,慕容泓去上朝之后,长禄并未如往常一般回东寓所休息,而是去了梅渚。

  他已经来得够早,然而萍儿更早,已经在梅渚旁边等着他了。

  远远看到长禄的身影,萍儿有些激动地迎上去,然而看到长禄的表情时,她脚步迟疑了。

  长禄愧疚地垂下脸,低声道:“我……我没有能说服长安。”

  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萍儿心中一片空白,然而还是勉强笑道:“不要紧,是我让你为难了。”

  长禄看着她强颜欢笑,心中说不出的难受,因为他忍不住去想,八年前的那个冬晨,他姐姐离开家时,是否也曾对着他的两个哥哥这般强颜欢笑?

  如是想着,长安说的那番话他便说不出口了,只道:“你先别担心,说不定有别的法子的。”

  萍儿摇摇头,道:“在这宫里,法子多的都是上头的人,至于我们,永远都只有两个法子——逆来顺受,或者以死相抗。”

  长禄沉默,虽然这话听着让人灰心丧气,但这的确是事实。

  “长禄,这件事你别管了,该怎样就怎样吧,这都是命。”萍儿红着眼眶道,“我要回广膳房了,你也赶紧回去吧。”

  两人分开后,长禄往长乐宫走,然而走了片刻又掉头往广膳房去了。

  说来也巧,刚走到广膳房门口就遇见了膳正殷德。见了长禄,他面上浮起笑容,道:“禄公公,这么一大早来广膳房,可是陛下有何吩咐?”

  长禄看着这个四十几岁满脸横肉的太监,恭恭敬敬地作礼道:“殷公公,并非陛下有吩咐,而是,杂家有事想私下和殷公公谈一谈。”

  “哦?何事?”

  长禄看了眼人来人往的广膳房院门,道:“请殷公公借一步说话。”

  两人走到一旁,长禄有些艰难地开口道:“殷公公,杂家听闻您要和宫女萍儿结做对食?”

  殷德道:“是啊,莫非禄公公想与杂家私下谈的,就是这件事?”

  长禄点头。

  “此事与禄公公何干?”殷德好奇问道。

  “萍儿与杂家,是干姐弟关系。”长禄道。

  “哦,”殷德脸上笑容渐收,问“那禄公公是什么意思?”

  长禄道:“此事说来实在有些冒昧,杂家想求殷公公不要与萍儿结成对食。”

  殷德面色冷了下来,问:“是她叫你来说的?”

  长禄忙摇头道:“不是,干姐姐她什么都没说。”

  “那你凭什么插手此事?”殷德不悦地问。

  长禄道:“只因以前曾听干姐姐说过宫里规矩宫女年满二十五便能放出宫去,我听她说这话的时候好似非常渴望届时能与家人团聚,而一旦与公公配成对食,她便一辈子都出不得宫了。殷公公,求您卖杂家一个人情,将来杂家一定会还你这个人情的。”

  殷德冷笑,道:“杂家自从当成了广膳房膳正以来,还是第一次被人当面要挟。”

  长禄一惊,忙解释道:“殷公公,杂家并非要挟,杂家是来求你的……”

  “若你不是御前听差的身份,你敢来找杂家说这番话?叫你一声禄公公已是给你面子,倒还蹬鼻子上脸了。我告诉你,萍儿杂家是要定了,你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杂家要是连你都应付不了,杂家在宫里这么多年就算白混!”殷德放完狠话,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又停步回身,指着长禄的鼻子道:“别让杂家看到你再来找她,否则,别怪杂家不留情面!”

  长禄目瞪口呆地看着殷德气冲冲地进了广膳房的院子,不明白自己明明是好声好气地在求他,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回过神来后,想起自己此番非但没帮到萍儿,可能还弄巧成拙,忍不住自己扇了自己一巴掌,悒悒地回长乐宫去了。

  半个月后,刘继宗一案及李儂案、季云泽案的会审结果都出来了。

  由于廷尉府在审理李儂案时慕容泓发了一道手谕过去,手谕上到底写了些什么不得而知,但李儂最后被判抄没家产,贬为兖州山阳郡郡丞。蔡和兄长一家被判为朝廷做苦役一年,其罪并未累及蔡和。这两家判得都不算太重,但国丧期去逛青楼这样的事如不严惩,将来盛京必定上行下效乌烟瘴气,于是倒霉的刘家就成了杀鸡儆猴中的那只鸡。刘继宗被判秋后处决,举家流放三千里。而季云泽弹劾罪名成立,却因功过相抵贼患未清之故仍然降职留用,从三品的安北将军降为五品的宁远将军。

  这几件案子尘埃落定后,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不管宫里宫外都一片宁静祥和。仿佛盛夏的阳光太炽烈,让所有的阴谋诡计都无所遁形了,于是只能销声匿迹。

  第一阵秋风起的时候,长安已经跟着钟羡学招式学了近两个月,或者说挨打挨了近两个月。

  不过被他打长安心甘情愿,因为每一次挨打都意味着将来她在面对真正的敌人时可以多一分生机。更别说挨打过后她还可以趁机耍赖要求钟羡给她带零嘴安抚她受伤的肉体和心灵。

  当时长安要求钟羡教她招式时,钟羡以为她不过是一时兴起,所以才应承下来,没想到近两个月下来不管是烈日酷暑还是刮风下雨,她都准时在晌午过后来明义殿找他。还有练习时虽然钟羡已经注意收敛力道,但偶尔难免还是会抽痛她。每次长安痛得跳脚之后,一转身便又与他缠斗上了。这份坚持与耐力让钟羡对她刮目相看。

  练习这么久之后,现在长安的战绩大概是一百招之内能格挡三十招,被抽七十招,偶尔还能偷袭一两招。

  钟羡认为她悟性不错,若是从小时候就开始练武的话,如今怕是也能小有成就了。

  对此长安只是讪笑,心想:在武学上小有成就,难不成她还能做个龑朝的穆桂英或者樊梨花不成?

  这日练完招式之后,长安背靠竹竿坐在地上啃钟羡带来的桂花糕,一边大嚼一边啧啧称赞道:“花香馥郁甜而不腻,这桂花糕做得很好吃啊。钟公子,这是在哪家糕点铺子买的?”

  正在拂着肩上竹叶的钟羡闻言动作微微一顿,眉眼不抬道:“我也不知,是府中下人去买的。”实则却是钟夫人做的。他从小到大都不爱什么糕点零嘴,长安又总是借着各种名头让他带这些东西给她,为免多生枝节,他便索性从府里拿了一些零嘴带给她。

  “我明天还想吃,要劳烦你府中的下人再跑一趟了。”长安笑眯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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