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寒土
跟在后面的红菱和白芷拖起嫁衣长长的裙摆,让谢毓安稳地跪下。
“谢氏听旨——”
张令德尖利的声音远远传来。
“咨尔谢氏、乃承安侯谢安(太后兄长)之内侄也。系出高闳。祥钟戚里。矢勤俭于兰掖。展诚孝于椒闱。兹仰遵慈谕、命以册宝、立尔为皇后。尔其祗承景命。钦此——”①
随即钟鼓齐鸣。
谢毓站起来,向着殿内慢慢走去。
光线暗下来的一瞬,一只温暖宽大的手搀住了她的。
谢毓忽然感到有些安心。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礼成之时,她便真的是这大梁唯一的皇后了。
*****
“娘娘,不然您先用点东西?皇上还要过些时候才能过来。”
拨给谢毓的宫女都被她屏退在外了,现在整个寝宫里头,只有她和白芷、红菱三人。
谢毓到底不敢偷偷掀了盖头,只是现在既然没有外人,她也便坐得放松了一些,从方才的正经危坐,转变成了现在的微微依靠在床柱上的坐姿。
谢毓听罢,点头道:“那便拿些好入口的点心罢,最好别太干——我记得之前看到那面有些桔红糕?”
红菱便“嗳”了一声,正要去拿,却被收拾好杂物的白芷拦住了。
红菱奇怪道:“白芷姐姐,怎么了吗?”
白芷看了眼谢毓,有看了眼红菱,只在他们眼里看到一模一样的茫然,便无奈地叹气道:“我就知道你们两个,将之前叫习嬷嬷的话都当耳旁风了。
“皇家成婚,哪里能跟寻常百姓一样,闹过洞房之后便可以圆房了。一会儿,皇上和娘娘还要祭拜的,这每每祭拜一次,就要用些饭食,再喝点小酒,以求不至于饿着肚子远方,而且还能助兴。若是现在先用了吃食,一会儿反而会太撑,得不偿失了。”
谢毓懵道:“我之前看那话本儿,可没有这个桥段......”
若不是身份有别,白芷都想上去敲她暴栗:“写话本的穷酸书生懂什么,他说不定活一辈子连皇上的脸都不能看见呢。”
“还有,”白芷又道,“先前不是跟你说了不知道多少次了么,要自称‘本宫’。到底也是做皇后的人了,怎么一点尊卑一时都没有的。”
谢毓挑眉,佯装愤怒道:“你话是这么说,自己还不是没大没小,竟然还给本宫说教,真是好生大胆——”
白芷一脸复杂:“......”
谢毓:“?”
白芷:“娘娘,下回咱们还是别看话本子了成不成?你这口气都被带到十万八千里外了,普通皇后并不会这么说话的。”
谢毓嘟了嘟嘴,正想说从前胡皇后就是这么讲话的,但转念一想,自己要是真的就学了胡皇后的样子,那岂不是要糟,于是暗道“好险”,决定等明天就把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本子压箱底去。
正待这时,外面有宫人来报,说是皇上来了。
白芷和红菱连忙从偏门出去了。
谢毓脸皮子博,不肯让她们在侧房等着伺候,但她们也不敢走远了,便只能凑合着在东厢房休息。
宋衍还穿着大红婚服,上面用金线绣着五爪金龙,又因为他肤色白皙,被红色一衬,便更是好看。
谢毓眼前朦朦胧胧的,只能在烛光里头隐约分辨出一个高瘦的人影,但也忍不住红了脸,微微低了头。
外面尚宫局女官进来,跪在旁边,高高举着托盘,里面呈了个二指长的竹板。
宋衍拿起竹板,轻轻地挑开了盖头。
明晃晃的烛光下,少女肤色白皙,睫毛纤长,微微抬起的眼睛里,像是有光在闪烁。
谢毓本以为这自己会很紧张,但是大约是因为和宋衍太熟了,况且之前就已经互通新沂,并不像是寻常夫妻那边到这时候才知道对方是何许人也,于是在看到宋衍的时候,心里头那一点点忐忑不安居然奇迹般地消失了。
谢毓忍不住晚了眼睛,说道:“殿下,说是还要祭拜?”
宋衍不知道是联想到了什么,冠玉般的脸上染了一层薄红:“怎么,阿毓等不及了?”
谢毓:我不是我没有!
她皱眉道:“殿下就喜欢拿臣妾开玩笑。”
之前被提点过了,这时候她自称起“臣妾”,倒是一点都没有迟疑。反倒是宋衍,一下子愣怔住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脸上想笑又不好笑得太过似的,最终只是轻轻伸出手,摸了摸谢毓的脑袋,说道:“看到床边那个台子了么,上面摆着几样好放几天的粮食,就跟民间夫妻‘以后同吃一锅饭’一个意思。”
“朕与阿毓或许不能入民间夫妻一般,时时刻刻在一起,但是朕对你的心意,却是不输给任何人的。”
谢毓微微张了张口,像是想要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她一直以来,都很惶恐,觉得自己何德何能,虽说宋衍之心意不似作伪,但是因为身份之差,她总是觉得自己的位置如同置于根基不稳的高楼之上,一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然而,现在不一样了。她是高门闺女,是入了玉碟,正正经经的皇后娘娘——况且宋衍的后宫,除了她意外不过是一个常年不出宫门的云贵人。那位分,还是宋衍体谅她到底是东宫老人了,看在过往掌管东宫中馈,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面子上封的。
已经没有什么能伤害到她,也没有什么能让她害怕了。
谢毓将自己的手伸到宋衍张开的手掌中,站了起来。
祭天地,祭神灵,祭先祖。
然后,才是合巹礼。
温好的酒,被盛在精致的白玉小壶中。
——酒并不是很烈,但在现在这种状况下,却很是醉人。
红烛的光映照在澄清的酒液里,明明晃晃的一片。
酒液入口,甜蜜而辛辣。
随即春宵帐暖,一夜绵长。
第65章 番外(三)关于孩子们的那些事
【01:关于皇后的肚子】
据说,皇后娘娘的肚子是有神灵保佑的。
这皇后娘娘, 是谢氏嫡女, 真正的大家闺秀。
据说她因为跟太后娘娘关系亲近,所以自小就跟当今皇上青梅竹马, 感情甚笃,于是皇上登基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皇后娘娘娶回家。
不过就算感情很深, 做皇帝嘛,总归是要三宫六院的——不说别的,新帝刚登基,难道不要笼络朝臣么?
稍微有点势力的大臣都暗搓搓打着算盘, 那些品级高的, 都觉得自己家闺女进宫是妥妥的事,靠自己的关系封个高点的位分,以后吹吹枕头风, 自己说不定还能往上升升,以后良性循环,岂不是美滋滋。
没想到,新皇登基三年,好歹到了能选秀的年份,却一直没有消息。大臣们都急了, 难不成为了个皇后,真就不选妃了?
于是,某天早朝, 一个言官就站了出来,谏言让皇帝大选。
当时皇帝的脸色十分不好,几乎算得上是黑脸,但是自古文官都是不能惹的存在,不然以后怕不是得留个暴君的名号,于是再怎么生气,皇帝也只能表示“知道了,会考虑”。
然而这一考虑,就再也没有然后了。
第二次,大臣们学乖了,直接找了个皇帝不能含糊过去的理由:皇后无子。
说起来,皇帝和皇后分明浓情蜜意,但不知为何,两年过去了,皇后的肚子也不见动静,若不是找太医看过,都要以为是不是身体出了问题。
这里有,找得的确是好。中宫无子,怎么办?那自然是得选妃,以后就算皇帝偏心,要将那孩子夺过去给皇后养,那总归贵女都进宫了,况且再好的感情,每天面对面的也要慢慢消磨了,说不定皇帝一看到新鲜美人,对皇后的感情就淡了呢。
当时,全朝廷都觉得,这次皇帝是不想选秀也要选秀了。站出来谏言的几个大臣更是得意,觉得这都是自己的功劳,以后若是哪家的贵女成了宫里头娘娘,还得给他们送礼才是。
没想到。
当天晚上,皇后娘娘用膳的时候就突然反胃,皇帝急匆匆请了太医来看——这一看,好嘛,竟然是喜脉!
于是阖宫欢庆,皇帝当即给皇后赏赐了几箱金银珠宝,笑得像个二百斤的大傻子。
第二天,本来的译者的朝臣都像是鹌鹑似的,连头都不敢冒。然而新帝记仇,当即将昨天谏言的大臣连降三级——理由也很有理——皇后听到这消息,觉得自己不够贤惠,一急,便动了胎气,这四舍五入,可是谋害皇嗣!
这理由可是不偏不倚刚刚好。皇后并非是因为不想新人入宫而生气,并未犯七出之条,而不想选秀的,其实是皇帝——谁敢说皇帝的不是?
于是朝臣只能打破牙齿往肚里吞,回到家,都不约而同地诅咒皇后这一胎是个闺女。
然而,又没有合他们的意。
十月过去,皇后顺顺当当地生下了个大胖小子。
皇帝当即将其册封为太子,取名宋瑜。
太子健健康康地长大,比同年龄的其他孩子都要壮实许多,而且一看就聪慧,别的孩子都爱傻笑流口水的年纪,他倒是神台清明,还喜欢听人给他念书,一看未来就是个读书的好苗子。
于是,安安稳稳地过了一年,又有朝臣不肯吸取之前的教训,上前谏言选秀,并且还想出了新的理由:只有一个皇嗣,以后若是有什么问题,大梁岂不是要完?
这次被推出来说话的,显然是个炮灰,说完这话,居然还往旁边柱子上装,是要血谏。
当然,死是没死成,不过被皇帝找了个由头关牢里去了,以后就算能出来,官运也已经全毁。
正当皇帝苦思冥想这次怎么把这事情避过取得时候,不出三天,皇后又被诊出了喜脉。
又八月过去,不慎早产,好在孩子没受什么影响,是个比他哥哥瘦一点的小子。
朝臣:“.......................”
——这皇后娘娘,怕不是故意和他们作对?
于是后来各种理由频出,不能专宠,污蔑外戚作乱......总归,就是想让皇帝选秀。
然而。
每次一闹得大了,皇后娘娘就会非常精准地怀上。
第三胎还是小子,第四胎是个闺女。
谢毓看着嗷嗷待哺的闺女,终于发怒:“皇上,您能不能让他们闭嘴,臣妾不想再生了!”
宋衍也很苦恼。没隔一年就多出个孩子,照顾起来手忙脚乱,他都很少有时间和皇后亲近了。
第二天,早朝上,皇帝将几个蹦跶得最欢的朝臣的闺女都指了出去,对方的人品都是好的,但普遍身份不算很高,那些贵女都算是低嫁。
再那之后,再也没人敢提起“选秀”二字了。
于是,风平浪静。
【02:关于宋毓的牙齿健康】
宋瑜一度觉得,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父皇不让他吃太多母后做的点心。
母后做的点心多好吃啊!比起尚食局,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也就一个戚尚食能稍微比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