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空相僧人
“你祖母说的不错,只要祖父还活着,你父兄没死绝了,沈家就不会倒,你只管做你的嫡姑娘寻得好郎君出嫁,安安稳稳的做大娘子过日子”静坐的沈老太爷忽地开口,他虎目圆睁,浓眉须张踏实的似门前贴的守门神。
当年若是祖父未有被骏马踏胸而过,应当也会像今日一样护着自己,父亲最怕祖父怒目,祖父不愿,父亲怕也不能强逼自己嫁人,那样自己会不会就没有这一生的重头再来,是不是就顺遂平安了。
沈静萱心里头酸涩,极力压下雾茫茫的视线,压下叫人误以为是委屈的泪:“祖父,孙女不怕,我们沈家丹书铁券博得爵位,儿郎儿女不是懦弱的人,刀枪剑戟的疆场都敢去,何惧一方内宅”
皇城之大,谁又能独善其身,若是偏安一隅便是四面楚歌,不知那日朝你伸手的会是那尊大佛权贵,与其如此,不如入江河大浪中拼杀,鱼跃龙门之际满门荣耀。康王之言,沈家其实早便扯进诡谲风云之中而不知,独善其身不过一场春秋大梦罢了。
“不愧是我沈家的女儿”沈老太爷心中宽慰:“将门子女原就不该是娇儿,日子久了都忘了一身的血性,萱丫头如此胆识嫁与康王又何如,我沈世昌有此女嫁谁都谈不上高攀两个字”
沈老太太见两人意已决,心中叹了口,罢了,她早该知道萱丫头的心思与老伴如出一辙,若是想开了,前途无望也敢走下去,虽她瞧不上康王的性子,但方才一席话她对人又有了番别样的看法。
明着和你使手段逼迫总好过暗地里放冷箭来的磊落,日子且长着,沈家虽允了,他康王迎人回门,其中的坎还多着呢,且看一步算一步是了,总归她老婆子没死,沈家未亡,萱丫头就不会孑然一身。
风云变的天,左右都是一搏,谁知晴天彩虹落不到沈家。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说好的八号答辩,老师六号早上就开始了,还好五号晚上一直改,改到差不多了,不然我就完犊子了
第22章 圣旨
天禧二十四年,腊月初八,风雪正浓,皇宫大内传出一道圣旨,官家心腹总管太监李长宁亲去沈家宣旨。
李长宁着青色曳撒而来,头顶缠半生枝莲的乌纱圆耳帽,拂尘雪白,目具威严,因常侍奉在天禧帝跟前,行事作风偏有其几分影子,身前大厅上跪着沈家大小,他捏着嗓传达上听
“兹闻沈公爵之女沈静萱,温凉墩厚,门著勋庸......今待字闺中,与朕之长子情谊相生,合德誉闱,圣恩鉴悉,特成人之美,宜令所司,择良辰完婚...”
沈静萱立时叩旨谢恩,接过圣旨。沈家那日允了康王的联姻亲事,不过两日赐婚的旨意便来了,足可见康王初时的底气原比沈家人想的雄厚
“贵人们,且快些请起”李长宁手虚抬还礼,后又上前搀起今日的角儿,温声道:“冬里的天生冷,贵人可得仔细,冻坏了大殿下可得心疼”
“有劳公公了”沈静萱熏红张脸道谢,跟前来的人在御前颇有体面,应当给的尊重不能少
“贵人严重了,咱家今日来不过为的讨个好兆头,姑娘这事是宫里开年来头一回红事,咱家年纪大了就爱沾沾福气好能活长些伺候官家,沈家姑娘说是也不是这理”
“正是,公公福人福相,定能长命百岁得偿所愿的”贾氏随到前来,使了眼色,后头的丫鬟紧着递来个精巧的荷包,鼓鼓囊囊,颠着有些分量,将荷包塞进人怀里,贾氏笑容满面
“大雪天的,公公难得来一趟可留下吃盏茶再走,里头的东西不成敬意,往后家里的姑娘还有倚仗公公的地方,还劳公公不弃收下薄礼”
“沈大娘子客套了”人笑着边把荷包揣进衣兜里,惯有的规矩,也没有多少的推脱,全是为的两方图心安:“往后有用得到咱家的地方沈姑娘和大娘子只管吩咐,咱家帮得上忙的一定帮,宫里头且有些紧着的事,咱家就不吃沈娘子家的茶了,得空再来”
“公公有要事在身,沈家不便多留了,赵妈妈你且送公公出去”
赵妈妈先一步挑开帘布,灌进满堂的风,李长宁又客套两句,待屋里压着的大佛走后沈家人如释重负,贾氏捏着帕子在额头上抹了把虚汗:“宫里头的人个个都是顶难的相处,说话拐着弯带着勾,要是不警觉落尽人家的网里还傻乎乎不知情呢”
“屋外头见风雨养大的,屋里娇养的自然比不过”沈老太太手里攥着一串玉骨念珠,拨了拨道:“今儿的事想来不过半日,满京城便会传遍,沈家既选了立场,就是自断后路,大娘子往后在外头行事需得谨慎小心,莫要稀里糊涂的着了别人的算计”
贾氏语塞,她嘴皮子素来是会窝里横的,真同外头那些人猴精打擂台只管是要吃亏的
沈老太太那能不知儿媳的脾性,她谆谆教诲道:“大娘子,沈家如今当家的是你这正头大娘子,老婆子说句伤你脸面的话,你这性子若不收敛学学有的是亏等着你,沈家往后是多事之秋,错不得
你宫里那位姐姐日后能避开尽量避开,你频频出入内宫纵然是宫妃有诏,但宫里头主事另有其人,你去多了难免被别人拿住不是。”
贾氏张了张嘴,沈老太太打断道:"萱丫头这正妃的名头才定下来,以着唐老太太疼爱外孙的劲儿,不日唐家便会上门,妯娌亲家的事大娘子多费些心,沈家的尊贵也是你的尊贵,老婆子腆着脸说。
娘家再荣耀终究是隔了一层,老婆子不是要你隔绝与娘家的联系,大娘子私底下做了些什么,人前人后都是能瞧见的"
“母亲...儿媳知道了”贾氏脸色又青又白,青的是沈老太太竟当面打了她的脸,贾家世代清官出身拢共是倚着薄产公粮过活的,猛地发迹出了位宫里的娘娘女儿,虽说是天大的好事,贾家面子里子赚足了
与之相同银钱使得也如流水,入不敷出,偏偏名声出去应邀宴席不断,贾家如此之下更加捉襟见肘,贾氏瞧出娘家的为难,沈家里头算且富足,她又是当家娘子起了心思,些许面额大的银钱使出去,遮掩的账目自然不明朗,经不得推敲,沈老太太有心一查,藏着的龌蹉哪里能逃过她的眼。
而白的是,沈老太太既已起疑,贾氏不知对方查了多少,她私底下还有些见不得光的账目,若是一并查出来推到官人眼前,她手里的管家权还能不能握住就不好说了。
沈老太太这头警醒过二儿媳,回了屋脱了鞋袜同孙女正热闹呢。沈静萱脑袋有些疼了,因的是祖母说她既要嫁入王府的,那便不能同往常官宦人家一般的随随便便,首当其冲的便是规矩二字。
自己小时候学的多是女红手艺,论到规矩,学的尚浅。王妃将来最少也是诰命加身,入内宫面见官家是常事,规矩学的不好显眼是小,惹得上头的人不快无故不受待见可就得不偿失了。
故而,沈老太太正寻思给人找教导嬷嬷呢,那些个规矩细小杂糅学起来可是比刺绣繁琐仔细。
沈静萱央着祖母,能不能不学,沈老太太一板脸道:
“你个糊涂东西,前些个还在你祖父面前夸下海口,说什么便是战场也上得,不惧小小一番内宅,如今又怎地了害怕了?不是祖母泼你冷水,内宅里的弯弯绕绕有时候不比男人外头的真刀真枪差,这瞧不见的暗刀子才最是会害人,你若是规矩不成体统,日子久了,康王真能事事都纵着你不成?”
闻言,她摇了摇头:“不能...祖母,萱儿好好学,不过您瞧孙女都定下了,能不能缓上一两日,往后嬷嬷来了便没了空闲,孙女想这几日偷得浮生一回,您瞧好不好”
“你呀--”沈老太太哭笑不得:“嬷嬷哪是满大街拉一个都可以的?给你授课的必得是不凡的婆子,最好是在宫里头伺候过的,这会子一时半会寻不找,你也不用和我讨什么浮生不浮生的,只管再野几天,后头有的你苦头吃”
“萱儿就知道祖母最好了,祖母放心待嬷嬷来了,萱儿一定收敛心性不给沈家丢脸”圆溜溜的眉眼笑弯了棱角。
沈静萱窝在祖母的暖阁里打闹,心中细想这日子有何处是能去的,胭脂水粉店多无趣,左不过在琳琅满目的珠宝胭脂里挑选中意的,有时眼挑花了也不见得有瞧得上的,沈家内里的下人月初自会选好的送来,不劳府里的小姐姑娘再费心思,又得避嫌,思来想去唯有书楼这一去处
团哥儿数数日子也快到生辰了,不知嬷嬷来了还得不得空,不若乘着这几日先去买了来,到了生辰在送出去,团哥儿最是喜爱这些话本子书籍了,他铁定欢喜。
敲定主意,午后外头的风雪见晴,沈静萱禀了大娘子带着海棠秋昙,并祖母添来的两三名侍从乘坐马车出了门,枣红色的车撵载着人往大街去,四角缀着的风铃叮叮当的发出脆响。
书楼在大街东南侧,建成檐角飞翘的两层小阁楼,一层是杂书,零零散散的有人依着书橱翻看书,留在一层的多是买不起书的酸秀才或者喜文的平头百姓,有钱人家的公子来时多是往二楼去,因的二层宽阔且有设有小小的雅间,不大,五脏俱全,最是适宜用来打发时间。
店里的老板生的富贵逼人,不知是叫满室的书香墨气熏陶的还是捞了大笔油水吃的,往座椅上摊开,四角的椅子咯吱咯吱的发出牙酸的响声。
他细小的三角眼眯着,手里的算盘噼里啪啦不断,沈静萱踏进楼里,若不是满室的墨香,她险些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因那人的模样瞧着像极了酒楼里掌柜的。
屋里头闻得动静,有人偏头过来,瞧清动静心头一震,书楼里少有女客,生的好看的更是少,沈静萱今日月白色长裙并一水蓝色袄子,头面上只斜斜的簪了根温润的玉簪,芙蓉面比花儿娇。
“姑娘可是来买书的?”店主挪着惊心动魄的体格,见人点头,挤满横肉的脸兜不住谄媚,他能将自个养的如此天圆地方也是本事,书楼做的是天南地北读书人的生意,练得一双慧眼贯会瞧人,引着人往二楼去。
扭头时,上下打合的眼缝一瞥,见一楼的人三五成堆的凑近了低语,零星听得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