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作者:林家成
平氏打的原来是这个主意。
卢萦勾了勾唇,想道:倒是有长进了。
对她来说,平氏不是通过阴谋或逼迫让她答应他们的要求,而是直接开口,这就是极大的长进。
因此,她想了想后,点头道:“好。如今我见到贵人,气氛合适,我会向他提起这事的。”
见黄嫂子喜笑颜开,卢萦严肃地说道:“不过你们应当清楚,那人身份贵重,什么样的美人没有见过?六表姐虽生得好,他不一定看得上。因此,别抱太多指望。”
黄嫂子连连点头,喜颠了地说道:“阿萦有这份心就好了。行,嫂子这就回去禀报老夫人。”
☆、第八十三章 同行
傍晚时,卢云回来了。
他今天格外兴奋,一冲到卢萦面前,便急急地说道:“姐,成了,成了!”
卢萦腾地转头,她看着他,低声道:“你是说,你拜师的事,成了?”
“恩恩。”
卢萦双眼瞬时晶亮无比,她点头道:“好,那我们马上准备前往成都。”
卢萦显得十分兴奋,她在院子里踱了一圈后,喃喃说道:“我们手头的金子,应该可以在成都购一间小房子。这样的话,这间房子得留着,以后也是个退路。”
她侧过头看了看那间装满书简的房屋,又道:“这些书,至少也得用六辆车才装得尽。到时抵达成都,我们还得临时再找房子······”
想到这里,卢萦转头说道:“阿云,黄公在华巅书院,不如我先行一步,在华巅书院旁找到房子等你?”顿了顿,她又道:“你的先生应该会与你同行吧?到时托他与你一道看管这些书简,他应该会乐意。”
卢云听得一愣一愣的,他长这么大,还没有与卢萦分开过呢。特别是卢萦自受伤后,变得极为聪明坚强,他已习惯了一切有姐姐打点。现在突然听到要与姐姐分开,到时得自己一人押着这么多车书前往成都,便是有先生在侧帮着看管,心中不免也升起一抹惶然。
卢萦把话说完,见到弟弟呆呆地看着自己,表情中十分不愿·不由蹙了蹙眉,想道:我是不是护得太多了,使得弟弟不能像鹰一样的飞翔?
事实上,别的穷人家的孩子,如果像卢云这么大了,可能已学会了独挡一面。卢云有卢萦这个姐姐,一直不管多难,这个姐姐都把他的衣食住行包着,所以卢云相比起同样处境的同龄人·确实显得稚嫩些。
寻思到这里,卢萦道:“就这样决定了。阿云,我明天就去见过你家先生。”
说罢,卢萦走了出去。
这一次,她直接往了平府,找到黄嫂子后,卢萦没有进入府中,而是就在外面说了几句话。她说,她得了贵人的要求,得马上前往成都·卢萦又说,自己答应平府的事不会忘记,等机会一到,她一定会尽快向贵人荐举六表姐的。
说完这些后,卢萦转身便走。她知道,平府中人听到这个消息并不会焦急,因为成都也在平府的产业,他们想来,随时可以来。
第二天,卢萦找到卢云的先生·慎而重之地把六车书简相托后,在那先生的欣然同意中,卢萦回了家。
回到家·她便忙着整理家务。
当她把一切安排准备妥当,已是第四天。
给卢云留下一些铁钱,以及二十两黄金后,卢萦带着剩下的黄金,换上那袭银色的男子袍裳,带着几个包袱,坐上了前往成都的驴车。
不过让卢萦没有想到的是,她的驴车刚刚出了成都·便看到了一支浩浩荡荡·华丽无比的队伍。远远看到那些熟悉的面孔,听到那些人的谈笑风生·再看到一辆辆的驴车牛车马车,卢萦不由想道:还真是巧啊。
原来今天·便是阿缇等成都来客返回的日子!
战乱刚平,现在便是大贵人家,马匹也是不足的,因此这支由富贵子弟组成的队伍中,夹有牛车和驴车。
不过这样也好,她一个女子单独上路,毕竟不怎么安全。跟着这些人,应该不用担心盗匪吧?
想到这里,卢萦拉下车帘,闭目养起神来。
格支格支的车轮转动声中,众少年姑子的笑声越来越近了。
想到这一路同行,迟早会要打招呼,卢萦便掀开车帘,然后,她好整以暇坐在车内,拿起一本竹简翻看起来。
这时刻,阿缇正缠着王尚,双眼亮晶晶地说个不停。而一侧的,骑着马的莫远则被同样策马而行的众少年围在中间。他说笑了一阵后,叹道:“这一次你们也走得太匆忙了,幸好父亲答应了让我们把你们送到成都再回来。不然,真舍不得啊。”
另一个少年则笑道:“是啊,可真是舍不得。”
这时,一个高瘦的少年问道:“阿远,听说阴澈那人不近人情,可是当真?”转眼他又说道:“阴氏在陛下眼前极为得力,要是早知道他在汉阳住了这么久,我们早就过来了。”这人性子直,却是把这攀附的话说得直接明白。
莫远听出了他话中的责备,他摸了摸鼻子,苦笑道:“不是我不愿意说,实在是阿澈那性子,我们不敢太过违逆他啊。”
正这样说着,他眼角瞟到一人,突然惊咦一声,整个人从马背上坐直了。
看到他回头,众人也跟着回过头去。
这一下,连不远处的王尚也注意到了,他也跟着回头。
怔了一阵,莫远叫道:“卢,阿萦?”
莫远的声音十分响亮,带着几分惊奇。
他这声音一出,众少年姑子同时回头向卢萦看来。
马车中,车帘大开的卢萦慢慢放下书简,抬起头来。
明明已是第二次看到她,这个时候,众人还是眼前一亮,同时想道:果然如莫远所说的那样,这个姑子着男装时,远胜过穿女装时。
只见简陋的驴车中,一袭银白色长袍的卢萦,乌发高高束起。那清丽至极的面容,在那冷漠无波的眸光掩映下,散发出一种似雪似玉的莹光。她的长袍穿得一丝不苟,使得她这个人,从里到外都透露出一种疏淡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精致,还有,睥睨!
有这样气质的人,真难想象她会攀龙附凤。
众少年一怔间,阿缇惊叫道:“阿萦·你是来送我们的吗?”
卢萦转眸看向她,勾了勾唇,淡淡笑道:“不,我有事前往成都,得与各位一路同行了。”
坦坦荡荡地说到这里,卢萦见到有几人讥诮的一笑,嘴一动便要讽刺她攀附他们,当下一双乌黑如宝石的眸子静静地扫过众人,清冷地说道:“诸君任我自行便可。”
说罢·她向后一仰,再次拿起了那本书简翻看起来。
正好这时,一缕春风吹来,那春风拂过卢萦的车帘后,又拂起她额头的一缕碎发,卷到了她长长的睫毛之上,然后,悄然垂落。
几乎是陡然的,众人同时想道:怪不得会说她如芝兰玉树了!
这世间,美貌胜过卢萦的男人和女人不知多少·可有她这气质的却是绝无仅有。这种疏离中透着自在,从容中透着冷漠的味道,一时之间,众人倒是明白了,怪不得以阴澈的家世,竟想娶她为妻。
车队在不疾不徐中向前驶去。
众少年这时早把注意力从卢萦身上移开,聚在一起谈笑起来。
不知不觉中,王尚策马来到了卢萦的驴车旁。
他走到众人注意不到的另外一侧,神色复杂地打量着男装的卢萦,王尚发现·自己那本来平静的心,又有点砰砰跳了起来。
抿着唇,他暗暗想道:如果她不是姑子·那可多好?
至于她不是姑子他会怎样,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还没有想明白。
就在王尚胡思乱想之际,卢萦抬起头来。
她瞟了王尚一眼,从一侧拿起一个木盒。把木盒推到车窗旁,卢萦向后一倚,淡淡说道:“这盒子里,装的是郎君所赠的〈史记〉·实在是此书太过贵重·卢氏阿萦无功不敢受禄。”
王尚的目光一直盯在她的脸上,好一会·他才说道:“你可是怪我那日不曾替你说话?”
这话一出,卢萦转头。她眸光清澈地看着王尚·好一会,勾了勾唇淡淡笑道:“不,我不怪。”在王尚诧异的目光中,卢萦静静地说道:“我从小就知道,世间一切,只能自己争取,别人是指望不上的。因此,我不曾怪过你。”
这话,却是比骂他还更让他不舒服。
王尚抿紧唇,他也不知怎地,一对上男装的卢萦,便思绪千端,隐隐中,他甚至对卢萦有点恼意,恼她不该明是女儿身,却着男装来诳自己。
想了想,他手臂一伸,把几上的那个木盒拿了过来,淡淡丢下一句,“随便你。”说罢策马离去。
转眼间,夕阳西下,车队要开始扎营了。
那些郎君姑子,每个人都带了大量的护卫婢女,因此他们只是一声令下,便有人忙碌起来。
卢萦没有在外面行走过,也不做扎营的准备。她打算今晚睡在车
在她下来时,众人已燃起的火堆,煮起了晚餐。
卢萦吃了几口干粮,便在这靠近树林的山丘旁走动起来。
看着她一个姑子,却自自在在的,真如一个男子一样看来看去,好一些姑子都低头哧笑起来。
卢萦听到了她们的哧笑,她没有理会,而是继续行走着。一边走,她一边把众人营帐的位置,马车的停放,婢仆们说的话,还有他们的神态表情,树林中的脚印,一一收入眼氏。
围着树林走过后,卢萦走了出来。而这时,两个姑子拦在她面前,咯咯笑道:“你叫阿萦吧?阿萦啊,你这般查来查去,可查到了什么?”话一说完,她自己乐得笑弯了腰。
另一个姑子站在一侧没有说话,只是抿着嘴笑着。站在这姑子后面的婢子,则凑兴着笑道:“卢姐姐这个样子,不知道的人见了,还以为你是常年在外面行挥打仗的大将军呢。”
她这话一出,又是一阵笑声传来。
在众女的嘻笑中,卢萦微微抬眸,她的眸光瞟过聚在一起的众仆人,在其中几人的身上瞟了一眼后,又回头看向那些载送东西的驴车。
目光扫过其中两辆驴车,卢萦这才回过头来。她微笑地看着几女,点了点头,说道:“几位说得对,我是闲着无聊,走走罢了。”
说罢,她越过几女,走向她的驴车。
☆、第八十四章
几女目送着卢萦修长挺拔的背影,同时轻哼一声。
她们都看不过卢萦。
因为她们实在想不通,卢萦的自信和底气从哪里来。在她们想来,世间的贵族和庶民有天壤之别。而贵族之所以是贵族,那是从小耳濡目染,一衣一食的精养,奴仆成群的奉迎才养成的自信。而这卢氏女,竟是自信更胜过她们。
所以,她们实在想不明白。
她们自是不会明白,卢萦的自信来自于对世事万事的通透,那是她受伤后便拥有的通透。从她醒来那一刻起,她便觉得这天地间的一事一物,都是那么明明白白。她甚至觉得,很多事情,只要自己想,只要自己努力,就可以成功。
这种发自内心深处的通透,自信,畅达,佛家称做:提瑚灌顶。
指被灌输了智慧,使人彻底觉悟清醒。
不过此时,佛教还没有在中原大地流行,得等过了几百年后的南北朝时期,才会在一本叫做《敦煌变文集维摩诘经讲经文》中说道:“令问维摩,闻名之如露入心,共语似提瑚灌顶。”
没有理会身后不时传来的哧笑声,卢萦来到停放车辆的地方。
此刻,夕阳渐渐西下,淡淡的夜幕廾始笼罩在天地间,天边处,淡淡的明月升起,数颗星辰点缀其侧。
仰头吹了一会风,卢萦没有上驴车,而是闲庭散步般,又围着一众车辆转了一圈。
转着转着,一个少年仆从跑了过来,他朝着卢萦行了一礼后,唤道:“卢氏娘子,我家主人让你过去坐坐。”他朝身后一指。
卢萦顺着他的手势看去,却是那山丘上,众少年少女已生起了火堆,各自按家族和亲疏围聚成堆。燃烧的火焰照在一张张青春的脸上,烹着肉汤的大鼎上散发着阵阵白气。
卢萦恩了一点,点头道:“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