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作者:郁之
女子婚前迎取侧夫的做法是近百十来年才兴起的。放到千年之前,不要说婚前取侧夫,便是连“侧夫”这个说法都是没有的。那时的婚姻必须要严格遵循《大礼?昏礼》中“女子之婚,当以男子一人为夫,诸同源兄弟为滕御,他氏之子仅充闺房以备燕娱”的要求,女子只能与丈夫成亲并同时以丈夫的兄弟为滕御,不与丈夫同族的男子便只能纳作侧侍,且纳侍这种做法一般为贵族世家所鄙薄。
其后几百年间,历经朝代变迁时局变幻,女子涉俗事者日多,兼之子息繁育艰难,礼崩乐坏之势遂不可阻挡。不仅女子纳侍的做法成为常理,不复为人诟病,许多出色的女子往往还会在婚后邂逅心仪的男子,由于不能使之为侍而“和离”又往往繁杂难行,于是“侧夫”之制便应运而生。这种制度在四百多年前的“蔷薇王朝”末期得到了空前的发展,甚至一度出现了非常极端的“平夫制”。
本朝建立,天下大定,太祖皇帝重订礼乐,“平夫制”亦被废止,取侧夫的做法也被严格限制在女子婚后。然而,兵无常势,水无常形,仪礼亦是如此,何况礼法这种东西,本来就是做出来叫人违反的。于是,到了近一百多年,贵族之家的女子若不是早有婚约,一般父母都会在婚前为女儿遴选虽然门第不高却品貌俱佳、才华卓著的成年男子,迎取为侧夫。这种做法主要是为了在女子笄礼之后,二十岁自立之前这段时间能有人随时照顾督导。
赵瑟这样沉默了片刻,知道这件事是不需要自己来反对的,只好问道:“不知是哪家公子,迎取定在哪天?”
合元却笑着说:“哪家的公子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你肯定会喜欢……至于日子,就定在下月初七……”
“怎么这样急?”
合元仍是含笑为女儿解惑:“这事儿本来前几日你纳侍的时候就该一起办的,但那几天是你宜育的大吉之期,本该是留着做日后成婚的日子。这天纳侍自然无妨,取侧夫却是不合适的。所以我拖了几天,放在十二月初七,这是次吉之期,取侧夫最合适不过。虽然说是急了点,可再拖就要过年了!”
“啊,”赵瑟这才记起来,自己哪天取的侧夫,以后每月的这天就必须得跟这人同房,和丈夫则是成婚之日加上前后的两天,顿时无话可说,直到合元走了才想来要问:凭什么只告诉我要取侧夫,却不告诉我到底是取谁,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喜欢?万一不喜欢能不要吗?
无论赵瑟有多少疑问和不满,目前看来,都必须要等到迎取之日才能解决了。在等待解决的这一段时间里,赵瑟身边发生了一段小小插曲。而带来这段插曲的正是赵瑟那花天酒地的二哥,新川侯全家都头疼不已的赵箫赵二公子。
赵二公子近来借着妹妹纳侍的由头,逃脱了父亲的管束,着实过了几天逍遥自在的好日子。该公子在逍遥自在之余,终于记起自己这番好处实在是有妹妹相当大地功劳,于是特地拨冗回家一趟,向赵瑟当面道谢。
一进冠云楼的大门,赵箫便一连声的连叫“阿瑟”。楼里的侍奴们都有些怕这位少爷,只是安顿他坐在大厅,献上香茶,便争先恐后地远远躲开了。赵箫倒是不以为意。
赵瑟就算是想装看不见,也不好意思脸皮厚到装听不见,只好下楼来见。兄妹两人聊了些不相干的话,赵瑟见话越说越绕圈子,知道自己这位哥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便直接问:“二哥你不是有事儿要求我吧?”
“正是,正是”赵箫笑得相当畅快:“我一直等妹妹开口呢?”
赵瑟失笑,二哥这人不知道是爽快还是脸皮厚——自己看着还是脸皮厚多一点。
“我看你房里有个侍奴不错,送给我怎么样。”
“不行!”赵瑟断然拒绝,自己二哥有些癖好她也是略有耳闻的,虽说这在富家公子们是免不了,但她还不想无缘无故的害了自己的侍奴。
赵箫自然是不肯罢休,拦着赵瑟再三再四地要人。赵瑟本来就心情不佳,被她缠得上火,口不择言地责怪道:“二哥你就积点德吧,小心日后没人要!”
赵箫勃然变色。
赵瑟知道说错了话,拉着赵箫的袖子直说:“哥哥对不住,我胡说的”,又忙吩咐青玉把楼里的侍奴都带上来,让自己哥哥随便挑。赵箫却笑了:“妹妹这么客气干嘛。”
上当了呀,赵瑟恍然大明白,自己这二哥啥时候在乎过没人要的事儿。但话既然说出了口,自是不能反悔。赵瑟没兴致再陪下去,放了赵箫的袖子,带着碧玉灰头土脸地上楼去了。
这件事确实不过是个小插曲,至少现在看起来于赵瑟本人是毫无影响的。于是赵瑟的心思很快就回到了自己取侧夫这件大事上。
迎取之日转眼即至。
取夫不比纳侍,林林总总的礼仪要麻烦许多,赵瑟再想如纳侍之日那般安坐闺房是绝对不可能的。至少,喜辇到了门口,她是必须要去亲迎的。
新人照例是着红色吉服并以黄纱覆面,赵瑟伸手牵着他出了喜辇,两人牵着手步行至大厅,赵瑟先行揖礼,新人长揖回礼。两人复牵手回赵瑟所居的冠云楼。
走在路上的时候,赵瑟感受着手上传来的阵阵温暖,心中升起一番格外异样的感觉,心也越跳越快,后来,便连四周不停吹弹敲奏着的喜乐也飘渺得仿佛远在云端,耳中只闻得自己一下又一下清晰而有力的心跳之声……
于是,赵瑟从未有如此急切地想闯进某个男子的房间,
于是,赵瑟今夜便如此闯了进去。
新人的房间就在赵瑟卧房的对面,因此,闯进去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然而,人往往需要为自己的冲动付出代价。
新人已经扯去了面纱,换下了喜服,只是简简单单地披了件素袍,闲闲地坐在桌边饮酒,见赵瑟进来,抬眉道:“赵小姐别来无恙乎?”
如此熟悉的姿态,如此熟悉的神情,如此熟悉的语气。
赵瑟腿上一软,直直地栽在青玉身上。
“陆子周,怎么会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没办法,为了要让陆子周按计划出场,只好先把赵瑟的三位侧侍路人化,到后面再补完吧
洞房
赵瑟很狼狈,赵瑟不知道自己很狼狈。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狼狈地扶着碧玉的肩头站起来,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狼狈地被送到陆子周的对面坐下来,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狼狈地被塞给了一杯酒,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狼狈地和陆子周饮了交杯酒。
她只知道,陆子周就这么一直看着她,神态一如他说着“赵小姐别来无恙乎”那句话的一刻。
于是,时光仿佛就此凝结;于是,大江仿佛不再东流。
于是,赵瑟终于明白了,原来,被陆子周这般专注地凝视着远比当日被他毫不留意还要令人难以承受。
于是,赵瑟知道她自己必须说点什么。
“那个……陆公子……”
陆子周似乎没有要与赵瑟过不去的样子,因此,他回应了:“小姐有事?”。脸上的神情随着这句话也有了些许的变化。
赵瑟顿时松了口气,虽然人还是有些呆头呆脑的,话却是能说完整了:“那个……你知道……我叫赵瑟……你应该唤我阿瑟。”
陆子周大概是没想到赵瑟会说出这么没成色的话来,不禁一笑。不过只是一笑而已,绝没有过如同赵瑟那般自顾自发呆的样子。并且,他接下来的表现完全符合作为一位侧夫温良恭俭让的最高标准。
“阿瑟别来无恙乎?”
赵瑟便彻底不知道下面该说些什么了,毕竟,她还是没有呆到会说“无恙”的地步。陆子周相当给面子地没作出什么出乎意料的事来,于是也不作声,只是自己一个人喝着酒。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请无视这句,给孩子补课补的,实在忍不住不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