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作者:郁之
很明显,首先经不住考验的人必然是赵瑟。趁着侍儿换酒,挑火烛的当儿,她终于再次开口,这次却是疑问:“你怎么会愿意傢给我?”【1】还没说完,赵瑟就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这不是自己找拍是什么?奈何她这个时候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舌头。
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同上)
同样,真的男人,敢于直面愚蠢的问题,敢于正视发呆的女人,而且是温柔的直面与正视。
虽然正值隆冬,陆子周的声音却温暖如一汪春水,让赵瑟不禁心神荡漾。可这温暖的声音所表达的内容却随之让赵瑟的心一冷。
“自然是阿瑟的七叔拿十万贯钱换来的。”
依赵瑟目前的精神状态来说,要让她彻底消化这句话的确是需要相当的时间,于是,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在旁人看起来,她分明就是一副神游太虚的模样。
陆子周为之失笑:“看来你果然是不知情。”
赵瑟本能的反应:“知道什么?”
大概是确定了赵瑟还完全能听懂人话,陆子周便说了开去:“此事倒也说来话短……我家里本是开机房,做织锦生意的,家道也算殷实。今年乡试之后,我在寿州也算着实风光了一把,自然要四处炫耀一下,不能急着衣锦还乡……”
“不想十月底回到家中之事,家里却已连连发生大事……先是家母接了上都一家显贵织锦三万匹的大买卖,有一倍之利,只是工期很赶,年前必须交货,后来才知道这家显贵原来就是赵小姐的外祖家……”
“正在日夜赶工之时,家里的机房所在忽然被淮州司铁使公署探出有矿,机房自然是封了,机户也大多被征调开矿。这样一来,年底必然不能交货。按照契约,须得赔十万贯钱给阿瑟的外祖家。”
“本来,家里各处凑凑还是能有这十万贯钱。可是如此一来,陆家势必要倾家荡产,几代先人的心血也将就此毁于一旦……然后,新川候府的七爷,也就是你七叔,亲自携了十万贯钱登门拜访,别无他求,只是要我陆子周……”
“只是要你傢我为侧夫?对吗?”赵瑟急问。
“不错。”陆子周回答道,“家母自是欢欢喜喜地答应下来,再以后我就傢过来了……”
“我七叔真不是东西!”赵瑟拍案大骂,这分明就是明着强抢良家男子嘛!而且抢的是陆子周这种男子。
虽然这是赵瑟冲动之下所说的话,秦合元若是听见怕是也要拔剑问苍天了。明明我做的这些都是为了乖女儿你呀!怎么能全怪到我头上?世上的男人们有了老婆忘了娘,那是应当应份,大对而特对之事,可怎么我家的瑟儿明明是个女子,却偏偏刚取了侧夫,连房还没圆就骂起了爹来?这胳膊肘往外是不是太拐了点?总之天理何在?
这段“天问”秦合元现在当然是不可能问出来,就算他神机妙算能问出来,也不可能从樨香轩传到冠云楼这么远的地方,让赵瑟和陆子周听到,于是目前也就不可能对他们两人有什么实质性的影响。
陆子周见赵瑟这般冲动倒是笑了;“其实你七叔人还是很不错的,给我估了个十万贯这样大的价钱,我自己听着都觉得太高了……其实,他根本不用这么费事,一开始哪怕是只开出这一半的价码来,我都会拎着自己找上门来的……”
他的话似是玩笑又似是认真。不错的,赵瑟这种身份的女子,有多少男人求着要傢,只花十万贯钱就能傢成,那是太该找地方偷着乐去了,如陆子周这般还要赵家花十万贯钱才肯傢的,可不是荣耀之至嘛。
然而赵瑟怎么敢相信陆子周就是这般想的,只认定了他在出言嘲讽,万分抱歉的望着陆子周喃喃道:“子……陆公子……我真不知道……对不住你……”
或许赵瑟的想法很接近事实吧,但陆子周却并不是嘲讽或是要向赵瑟兴师问罪。见赵瑟这般样子,叹了口气,很认真的说:“我不是要怪什么……不傢给你,我还是要傢给别人的,不是吗?”
“这……”赵瑟看着陆子周不知所措。
陆子周轻轻地笑了,伸过手去撩起赵瑟额前的碎发,望着她的眼睛说:“何况,你还是个实在有趣的小姑娘……”
赵瑟脑中一片空白……
挽救她的是侍儿碧玉清凉可人的声音:“小姐、公子,吉时到了,请合寝。”
合寝便合寝!
做了半宿呆头鹅的赵瑟幡然悔悟,下定决心要痛改前非。
大概是打着“这次我也要抢回先手”的主意吧,她急冲冲地站起来,不想用力过猛撞到了膝盖,身体几乎控制不住得要向前到。好不容易站稳了,没有丢人现眼得把自己的身体扑在满桌酒菜上,却又不小心带翻了酒杯,弄污了喜服。
也真难为了赵瑟将一连串的动作在眨眼间完成,让房中一干人等谁都没来得及相助。陆子周到是没什么大反应,仍是执杯饮自己的酒。他是见怪不怪了,虽然没见过几面,他还是知道这小姑娘有时候实在是有些发傻。房里伺候的一种侍儿侍奴们却是齐齐地惊呼起来。
赵瑟的雄心壮志顿时烟消云散,气馁得坐了回去。
陆子周放下酒杯,直接拿起酒壶,仰面将剩下的酒一股脑倒进自己的嘴里,起身抛了酒壶,放声言道:“那便合寝吧。”
赵瑟为之气结,自己的话都让他抢完了!可这又能怪谁呢?谁让她自己不争气,明明是先想到却不知道要先抢着说。
赵瑟并没有自怨自哀多长时间便被陆子周打横抱起来,往床上去了。她忍不住惊呼一声闭上眼睛。于是,等眼睛睁开时,赵瑟发现自己已经在床上了。
手臂粗细的红烛们燃烧着,火焰跳跃闪动,让赵瑟觉得刺眼,“熄了火烛吧”,她是这样吩咐的。
这纯属是无理要求,自动被所有的人忽略。侍儿侍奴们如潮水般退了出去,赵瑟这才意识到自己又说了蠢话。哪里有女人合寝之夜要求熄了红烛的!
丢人哪!
丢人其实也是有好处的,不是有句话叫做“知耻而后勇”吗?
于是,赵瑟便“勇”了。
她翻身坐起来,向陆子周说道:“来吧!”。
她这一“勇”,便将正扶床而立的陆子周衬托得无限温柔起来。
陆子周确实是温柔的。虽然在此之前,他不大可能会和女子有过亲密的经历,但不论如何地放荡不羁,作为一个久经章台楚馆考验的风流才子,陆子周拥有足够的温柔细致与耐心。同样的,作为一个学富五车的成年男子,陆子周具备一个男子先天应有的本能和后天培养的责任感。因此,这一刻,无论他心中作何感想,他的行动都是温柔的,尽职尽责的,无可挑剔的。
陆子周一丝不苟地为赵瑟褪净一层层的衣衫,将她平平地放在床的正中,又挥开了自己的衣带,任由素洁的寝袍无声无息地滑落在脚边。他温柔地覆上赵瑟的唇,耐心细致地给了她足够时间的亲吻。这几乎让赵瑟窒息,于是她便什么话都不可能从喉咙中吐出了。
陆子周修长的手指带着一阵温暖,如春风般掠过赵瑟小巧玲珑的胸膛,最后拂开她还略有些僵直的双腿,显露出她那尚未绽放的花朵……
赵瑟紧紧地闭上眼睛,告诉自己是到了下定决心的时候了,口中却忍不住低语:“轻轻的……”。
她确实是用了很低的声音,这是说给自己听的,她并不希望陆子周听到,然而陆子周终究是听到了,于是他笑了,尽管赵瑟紧闭着的双眼看不见,他的笑容里仍然饱含着浓浓的安抚,至于笑容中安抚以外的内容,即便是赵瑟睁大了眼睛,也是不可能看明白的。
陆子周的动作的确是轻柔的,尽职尽责的,无可挑剔的,但是赵瑟身上可挑剔的地方实在太多,以致这场好好的洞房花烛最终演变得相当戏剧化。
赵瑟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浑身战栗着叫嚷“不要……快停下……”的,陆子周并没有很注意。这完全不能怪他,即使是作为一个从来没碰过女人的男子,他也很清楚地知道,在床第之间,女人所说得话往往具有更深层次的含义,是完全不必理会的。
这是很一般的看法,当然也很正确。但是忽视了一个事实,那便是赵瑟实在还不能算是一个女人。因此,当赵瑟在关键时刻惨叫一声,用不知哪来的力气推开尚在懵懂之中的陆子周,如脱兔一般的窜下床,用她先前闯入房间一般的气势夺门而逃的时候,没有什么词可以拿来形容陆子周的身体感受,没有什么词可以拿来形容陆子周的心情,同样没有什么词可以拿来形容陆子周的表情。如果赵瑟这时候正看着陆子周并且她真傻的话,或许会说“终于能看到陆子周表现出不属于他自己的样子来了”吧。
这算什么?!拿酒来!拿笔墨来!陆子周一把扯下飘摇的帷帐。
他的想法,他的动作完全有理。可以说,陆子周这个时候没有口吐秽语或者直接把赵瑟揪回来压住,来个霸王硬上弓,实在是太有自制力了。只是扯破个帷帐,实在是没什么可过意不去的。真正过意不去的人已经逃到对面她自己的卧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