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作者:郁之
苑国夫人道:“不过是小孩子闹着玩儿罢了。那叶将军既不肯做你张家的侧室,自然更不肯做我赵家的侧室。”
宰相们都笑了来,张媛和赵瑟穷追美男叶十一的风流韵事可是全上都永恒的八卦话题啊。赵瑟脸皮虽厚,坐在一旁也是窘迫不已。
谢夫人忽而收了笑声道:“但愿他的光彩夺目能够补偿洛阳失守带来的阴霾!我多么希望这两者能够互换一下啊!”
正说着,便见新近升任的内官署女官长崔莺莺跑得香汗淋漓地亲自来传:“诸位宰相大人,快,陛下召见。”
看来皇帝是真的动怒了,连崔莺莺这等正得宠爱的内廷新贵都失了仪态。宰相们也不敢耽误,匆匆收拾了官袍起身。赵瑟趁乱也跟着往外走,揪住自己的祖母大人坠到最后,不无担心地问:“陛下她如此动怒,崔宜又死了,那她不会迁罪于十一吧?毕竟他也不曾拼死救援洛阳……”
苑国夫人在她头上一点,笑道:“放心吧,安抚尚且不及呢。你就等着去监军吧。”
赵瑟一怔,苑国夫人已是走远了。坐到台阶上想了半天,说皇帝要安抚十一她还能想通。毕竟援军也好,另派统帅也好,都是远水不解近渴。如今中原能打仗的军队就十一手下一支还算完整,要靠他维持局面呢,如何能杀来解气?至于要她等着监军之语,着实就百思不得其解了。开玩笑,宰相督师尚且勉强,她赵瑟无才无德,怎么就能摊上这么个倒霉差事呢?
“不过……能和十一见面总也是好的……”赵瑟心想,“而且还是做他上司诶!”
宣华二十七年七月十一日,因洛阳之败,皇帝遂以河东节度使曹文昭为荡寇大将军,以河北、平卢节度使傅铁衣为平寇大将军,以盂津镇守使叶十一为靖寇将军,另调神武、羽林军各两万,会同进兵收复中原。以侍中柳敬为东都留守,赐天子剑,节制诸军,是为百余年未在大郑动用的宰辅督师。
这样,赵瑟也就没捞到什么监军,让她在放下心之余又有些难以言表遗憾。问起苑国夫人,苑国夫人“哈”地一笑道:“急什么,说了叫你等嘛!三军尚未会师,你自然无用。”
而圣旨传到邺城,所有人心里首先想到的,都是“他妈的,怎么又是文官督师!”这么句骂娘的话。虽然为了安抚军心,皇帝将十一的官位从正四品下的壮武将军提升到了正四品上的忠武将军,并且其余在洛阳之战中侥幸逃脱生天的将军们,如杨普、万百千、韩德功、庞玮等人也多有赏赐抚慰。但毫无疑问 ,他们也没有办法因此就欢迎新来的文官,就算是宰相也不行!洛阳一败,让大郑武将对文官的鄙视上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如果说,这道圣旨还有什么让邺城的将军们勉强觉得不错的,那就是曹文昭和傅铁衣也要来中原了。当然,他们都是名将中的名将,作为援军对大家都有好处,但这并不是关键。像傅铁衣和曹文昭这样高级的将领也得和他们一起郁闷才是让这些无良将军们感到欢乐的真正原因。
这完全是出于中下级将士的不负责任的恶趣味——骄兵悍将,谁不知道谁啊?节度使这样的高官不做元帅反而做将军,那还不得往死里掐啊。他们大伙这官低职微的,就等着看热闹吧。然而,无论如何,圣旨已下,十一等人不管愿不愿意都得准备迎接他们讨厌的上司了。
各路援军也不是一天就能赶到的,新的统帅也得跟着大军过来。于是,宣华二十七年六月末到九月初这将近七十天就成了中原大地开战以来最安静祥和的时期。
官军这一边,除了十一,主将们死的死、伤得伤,兵力折损也在六成以上。即便是十一也没办法在这种条件下悍然发起反攻。于是,大家便统一躲在邺城修养生息。十一作为唯一还活蹦乱跳的主将,得忙着加固邺城和盂津的守卫,搜救洛阳之战的溃散的残兵,筹集军饷,集合各地方守备兵力加以训练。虽然援军早晚会来,但流寇也随时可能攻过来,三四万的兵力实在太少了,得尽一切可能增强实力。这样,到八月中的时候,邺城的兵力在形式上达到了八万——所谓形式,就是不管什么歪瓜裂枣都来凑个人头的结果。
流寇一方,也必须在攻下洛阳之后停下脚步。他们扩张的速度太过惊人了,吞下的城池和疆土总需要时间消化,队伍散漫的风气也到了非解决不可的时候,大批来投的农民也得妥善安置。元元兑现了盂津战败后的承诺,挑选出五万人马交给自己的弟弟元错带进大别山练兵。为此,她几乎和聚义堂上的十八把金交椅闹翻。而这些问题中至关键的,就是政治旗号的问题。
没有攻下洛阳以前,或许只要打上替天行道的大旗,用绿林响马那一套就足够了。但,既然已经打下了洛阳,既然已经占据了具有非常政治意义的东都,就意味着向天下宣示了他们野心的方向已经不在财货而在天下。那么,不管是为了给天下一个交代,也是为了给自己一个交代,都必须在政治上亮出一面旗号。关于这一点,即便流寇军中的小喽啰都有朴素的认识。
“……当繁华的洛阳向他们打开大门,当东都积累了数百年的财富向他们展露出迷人的媚笑,当恢宏的皇家宫殿被他们踩 在脚下、沾上他们肮脏的口水,这些僭称义军的土匪们彻底震惊了。这些土包子开花的草寇贱民就开始了妄想,以为他们也有了欢呼‘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资格……”
这是多年之后某个前郑遗老留下的文字,虽然其中充斥着强烈的个人感情,但在某种程度上,它的确如实地反映了流寇突然接收了洛阳的一切之后的感受。他们在各个角落大声议论着,议论着该给他们冠以什么样神圣的名号,将荆棘的王冠戴在谁的头上……
“咱们这也算打下洛阳了,都城呢!咱们是不是也要有个皇帝呢?”
“哎,你们说谁当咱们皇上好啊,是大当家的,还是元当家的,要不然还是六当家的?”
“白痴!当然是元当家的,男人怎么做皇帝?猪脑子,你笨死算了!”
“拿元当家的做了皇帝,谁做皇后?大当家的?”
“嘁,大当家的那是皇兄,还是陆先生好,人家斯斯文文的才像……”
“我可不喜欢陆先生,连个人都不敢杀!六当家的多好,我喜欢六当家的当皇后!”
“不对!不对!选九当家的做皇后,九当家的长得漂亮!”
所以,就算是为了平息这些丢人现眼的流言,元元都得尽快解决政治旗号的问题。
称王称帝,时机肯定不成熟。多方考虑,他们最后选择了一个称号——冲天大将军(黄巢同志,馒头对不起你)。并且这个称号是给混天龙的,而不是给元元。
一切都是为了团结。作为女人,完全没有必要为这个和男人争,不是吗?
“那么,既然解决了这件事,我们就可以考虑一下邺城的问题了。”陆子周说。
于是,当八月底以宰相之尊督军的柳敬到达邺城时,他所面临的就是这个状况。
更糟糕的是,陆子周太爱邺城了,强取不行这一次他要谋夺了,而陆子周在战场上唯一的天敌偏偏又是个不把领导当回事的家伙。于是,柳敬的生命表现出了比他前任更加悲剧的色彩。他甚至还没等到傅铁衣和曹文昭会和之后跟他掐起来,就在邺城的城头上永远失去了这个机会。
陆子周这一次的谋略非常简单,就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翻版而已。他分兵两路,一路摆出不亚于上次的攻势,由元元率领进攻盂津。这一路只是佯攻,另有一路一千余人由罗小乙率领,换上官军的服装旗帜,翻山越岭走小道,绕过盂津前往邺城,假扮从盂津退下来的将士骗开城门,趁邺城空虚之际一举攻下邺城,之后前后夹击,盂津唾手可得。
柳宰相立即就上当了。其实他想不上当都不行,倘若不救盂津,佯攻就要变成真攻了。陆子周所拿出来的本来 就是可奇可正的谋略,救与不救都是一个上当。于是,十一立即受命镇守盂津。同时,为了保证万无一失,柳敬还将自己带来的禁军派出去把守住从盂津往邺城的浮桥。这一下,邺城就剩下些老弱病残了。
流寇有那么多的降将做向导,罗小乙自是顺顺当当地骗开城门,一路骗进帅府。图穷匕见,亮出真面目来。好一阵乱砍,登时就将宰相大人生擒活捉。众将中只有庞玮跑得快,带了一拨人逃出城去,其余的包括万百千在内无一漏网,全部都跟宰相大人做了伴儿。经过短暂的巷战,流寇终于得到了邺城——他们梦寐以求的北上据点。
而十一也得到了消息,立即便留下一万人马给越鹰澜守城,自己则火速会同禁军回援。
邺城,实在太重要了。丢了邺城,流寇就卸掉了最后一根锁链,从此飞龙在天。
于是,在邺城迎接十一和禁军大将的,就是城头上刀已经被架上脖子的他们的统帅柳敬和同僚们以及匪首罗小乙嚣张无比的大笑。
“叶十一,你听好了。炮响三声之后给老子退兵,否则,看见了吗,这可是你们大郑的宰相大人!”
将军们都踌躇了。别的人质当然可以不管,可是宰相,宰相……来自上都禁军的将军们都清楚所谓宰相背后有着怎么样庞大的家族势力和政治关系。这样庞大的势力要绞杀一个武将实在是太轻松的事情了,甚至不需要在战场之外。权利可是没有任何公平可讲的。如果他们今天因为一座微不足道的城池抛弃了宰相大人,那么,或许城池能夺回来,或许皇帝也就不会过分怪罪,但等待他们的也一定是死亡……
将军们这样想着,纷纷有了后退的意思。罗小乙更是得意,挥刀在万百千等人的脖子上比划了一番,说道:“或者叶将军可以先看看余兴节目……”
说到此处,罗小乙嘎然收声,目瞪口呆地望着十一从容地拉弓搭箭。
“叶将军,不可!”众将惊呼。庞玮甚至伸手去抓十一肩膀。
十一轻蔑一笑,羽箭破空而去,端端正正射进大郑宰相的喉咙。
“所有罪责,均叶某一人担之!给我攻城!”
163/决裂
将军们互相看了一眼,纷纷举起手中的利剑。
没说的,冲吧!
是啊,不冲怎么办?
箭射了,人死了,大郑的宰相“嘎嘣”就一声就算玩完了。这大伙可都看见了,不是谁想撇清就撇清的了得。是的,虽然叶十一的确说了“所有罪责,我一人担之”这样的话,可他说了又不算,皇帝陛下认不认还两说着呢。这要是再丢了邺城,大伙儿还能有活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