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作者:郁之
她有些郁闷地看向叶十一,无声的指责着:为了胜利,误导敌人理所应当,可你为什么要连我们都一起瞒?身为主君,不信任臣下,甚至于误导、欺骗臣下,这是多么让人寒心哪!哦,好吧,谁让咱为人臣下呢?我知道,做主君的都有这号臭毛病。可问题是,你这样瞒着我们有意义吗?
然而,叶十一并不是欧阳怜光肚子里的蛔虫,读不出她的心事。欧阳怜光看向他的目光就算再愤懑一百倍,他也是没有办法回应她的。
欧阳怜光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于是索性将心一横,直接问到叶十一的脸上:“主上您为什么从来都没有提起过这个意思呢?”
江中流诧异地看了一眼欧阳怜光,心道:你不是气糊涂了吧?这样犯忌讳的话你也问得出?你要是有一天人头落地,绝对是你咎由自取。
好在这个时候的叶十一并不以此为失礼。他的确颦起了眉头,但却不是因为不悦,而是因为沉重。他回应欧阳怜光道:“出兵河北必得首先牵制住关中等处,使之不敢轻举妄动。我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只是这办法虽然管用,却必定是要有损家国大义,你们也一定是会反对的。我心中其实也颇犹豫难决,直到这两日,才真正下了决心,正要找两位商议。”
欧阳怜光和江中流一齐皱眉,叶十一杀伐决断素来极有魄力,听他说犹豫难决真是开了先河了。到底是什么样的策略以至于连他这样的人都心有余悸,不敢轻举妄动呢?
叶十一看着他的互相交换眼色的两大谋士,复又说道:“方才听欧阳卿口气,似乎也有一条锦囊妙计,足以同时牵制关中、江南、巴蜀之兵。却不知是什么?不妨先说出来。或者我这一策可以不用,也最好不用。”
这要是平时,别人不好说,江中流是一定要起哄的。这家伙,最好摆什么各自将计策写在手心,围成一圈伸开来看,然后大家一起哈哈大笑之类莫名其妙的谱儿。然而今时今日,气氛大不同一般,他也不敢出这等无聊的幺蛾子了。
欧阳怜光呼了口气,重新回复了平常的神色做派。只听她用冰凉凉的语调从容说道:“臣请主上允准,遣使与成都结盟。”
“陆子周?”叶十一扬起下颌,眼神中透出一些傲慢来,“你是说要我和陆子周结盟?”
“是的。”欧阳怜光点头,“这种结盟,称之为合纵。”
叶十一没有说话。欧阳怜光一提到合纵,他就明白她的意思了,但是……
此时此刻,叶十一心中的复杂与矛盾实是难以言表的。事实上,欧阳怜光一说到和成都结盟,他首先脱口而出的是陆子周而不是元元,就充分反应了他的矛盾心态——和陆子周结盟?我凭什么要和他结盟啊?谁要跟他合作,我是要打败他的!为什么每一次都非和他合作不可啊!
这其中的暧昧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与巴蜀结盟的好处不言而喻,但是,因为有了陆子周,叶十一实在是难以甘心。
这样的不甘心,是欧阳怜光这样的女人永远所无法理解的。即便她能勉强认识,也会嗤之以鼻,不屑一顾。所以,在叶十一和江中流都沉默的时候,她继续说道:“巴蜀居关中与江南之间,上胁长安,下制金陵。只消一纸盟约,便可以同时牵制住关中、江南、巴蜀三处的兵力,使我军从容东向,略定河北。“
江中流道:“可是元元如何肯与我们结盟呢?她冒着两线作战的风险替我们牵制关中和江南的兵力,好让我们去打河北。那不叫结盟,那叫犯傻吧?”
欧阳怜光折扇敲击了一下手心,道:“很简单,请主上下令,命罗文忠将军撤出武昌。把武昌让给蜀军。”
江中流倒吸了一口凉气。
欧阳怜光却眼都不眨地说了下去:“武昌,于江南,于巴蜀,都是必争之地。现在曹秋何坐镇九江,罗小乙陈兵江陵,两相夹击,武昌虽然还在我们手中,却已经是形同孤岛,对大局毫无益处,反而白白拖住了罗文忠水军精锐。与其如此,何不索性将武昌送给巴蜀换取结盟合纵?元元早就觊觎汉中,只待时而动而已。以武昌为代价,换取巴蜀出兵汉中。这样就可以牵住关中张氏的兵力。这是第一桩好处。巴蜀既得武昌而全有荆襄,不必他们出兵,金陵方面势必也要全力去夺武昌以保上游。这样江南的兵力也就被牵制住了,是第二桩好处。巴蜀本身耽于汉中和武昌两处,自然也无有余力再干预中原战局,这就牵制住了巴蜀的兵力,是第三桩好处。而我军武昌原有的精锐兵力也可以撤回中原,水路并击河北、山东,大大增加了与河北决战的胜算,这是第四桩好处……”
江中流难得没有拆台,拍掌道:“妙啊!一石四鸟,不费一兵一卒就退了三路大军。你可真不愧是欧阳大人啊!怎么想出来的啊,这是!”
叶十一却是皱眉不语。
欧阳怜光以为叶十一是舍不得武昌,急道:“主上您还犹豫什么呢?区区武昌一地,能退去三处大军,物尽其用,何惜之有?“
叶十一有些烦躁地一摆手,道:“我不是舍不得武昌。莫说三处,只要能牵制住江南一处兵力,弃了武昌也值得。欧阳卿,你是文官,战场上的形势估量不足,这不能怪你。我给你说罢,你这一策,至多只能牵制住江南和巴蜀的兵力。仅凭元元是牵制不住关中的……不过,还是可以就按你说的办。好吧,就由你代表我出使成都与巴蜀结盟。至于关中,还要另想办法。”
“主上的意思是牵制关中仅凭元元出兵汉中还不够吗?”欧阳怜光有些疑惑。但她的确也是纸上谈兵的料儿,对于元元能不能是张钰的对手这种事确实不怎么有谱。既然叶十一说她不行,那大约可能真的是不行吧。因为抱持着这样的想法,并且叶十一也认可了结盟巴蜀的策略,欧阳怜光也就没什么底气去反驳了。于是,她只是下意识地反驳道:“出使成都臣去不合适,臣举荐江大人。”
“江中流不行。”叶十一想都不想。立即拒绝,“我另有安排。“
叶十一说着站起来。他的语气里有深深地遗憾和痛苦,然而,却坚决无比:“大都护……河西军只能制以河西的形势。”
江中流骇然抬首,一种不祥的预感从他的心头升起。
“难道……难道……”他结结巴巴地道,“难道您竟然要……”
“看来只好这样了……”叶十一轻声地说,似乎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然后,他就拿起桌案上已经封好的卷轴,很坚定地递给江中流,道:“这是宣华二十六年专为抵御乌虚骑兵在玉门关外修筑而成的要塞防线的地图。你带上它秘密出使乌虚,把他交给乌虚大单于。”
江中流手中一震,地图直接就砸到了地砖上。他自己人也同时拜了下去,失声道:“这是卖国,春秋大义所在,臣不能往。还请主上三思。”
叶十一亲手将江中流拉起来,并捡起那地图。他说:“我自己也知道不当如此,然而除此之外,实在是别无他法。你放心,张钰是绝不会放乌虚人进来的。他宁愿输给我,输了天下也不会放夷狄进中国一步。”说这句话的时候,叶十一的神情分明是鄙视他自己的,然而他还是毫不犹豫地说了下去:“出使的事,我不强迫你。这一次,你可以自己选择。如果实在不愿意去,我会派别人。”
江中流的汗唰唰地自头脸之上淌了下来。虽然叶十一明确说了不强迫他,但正是这种不强迫才是最大的压力。这种事情,如果直接下命令一定要他去做反倒是好了。
江中流这个人自来放荡不羁,然而,这一刻,平生从来没有承受过的压力却压上了他的肩头,沉重得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舔着发干的嘴唇,艰难的开口:“这道防线,宣华二十四年始建,历时三年,到宣华二十六年方始建成。建成以后,乌虚骑兵便再也没有突破过玉门关。今朝臣一旦出使,则河西虚实尽入夷狄掌握之手。防线全毁,藩篱尽失,自此乌虚骑兵可长驱直入,是为祸万代……”
叶十一笑了一下,竟用了微时的称谓:“老江,我问你,宣华二十六年之前没修这道防线的时候,正当河西军全盛之时,乌虚骑兵长驱直入过吗?玉门关外这样的防线是第一次有吗?以前应该修筑过更加坚固的防线吧?我在玉门关外见过无数它们的遗迹。它们如果管用的话,又怎么会变成遗迹呢?看来还是被突破过。你说,那些号称永远都不会被突破的坚固防线最后是怎么被乌虚骑兵突破的呢?”
叶十一的神情凝重起来。他握着那地图说:“虽然这道防线是我主持修筑的,但我从来不以为应该修。世上无有最后不被突破的防线,越是坚固的防线,越是让躲在防线之后的国家衰败得更快。除此之外,别无好处。就此毁了他也好。等这一切都结束了,我必率百万雄师,扫荡阴山。”
“这是……在德不在险……”江中流低喃的声音里有一丝拨动琴弦般地颤抖。他有些疑惑地转向欧阳怜光,仿佛是希望能从她那里得到什么确认似地。
欧阳怜光却正望着叶十一,脸上是复杂难辨的情绪。她就这样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等到开口说话的时候,才发现嗓子竟有些嘶哑了。
“借力乌虚本也无可厚非,只做唐高祖,不做晋高祖便是。”
她用黯淡地音色说出这一番话之后,突然一探身,从叶十一手中抓过那地图,毅然道:“既然江大人不去,臣去便是。只要主上允诺,安内之后,定要攘外。”
因为欧阳怜光很少有表现得如此大义凛然的时候,一时之间,叶十一也是为之一怔,不由举手为誓。之后,他回过味来,不免愤懑,面上也升起一层薄怒,道:“你将我当成什么什么人了?”然而,虽然不满于欧阳怜光对他的怀疑,但叶十一转念间想到去深入蛮荒与乌虚人谈判这么危险的事,实在不应该让欧阳怜光一个女人去冒险。于是,略一迟疑,还是开口阻拦:“不过,乌虚你去并不合适……”
欧阳刚待要说:“有什么不合适?难道因为我是女子的缘故?”江中流在旁边突然咧嘴一笑。
这家伙大约是想通了。那点儿在他身上偶然才会闪现的春秋大义、大是大非之类的美德这会儿统统不知道死到哪里去了。眼见着又变成了歪歪斜斜没个正形的惫懒模样。
这让叶十一感觉舒服多了——总算是正常了。
江中流哈哈一笑,道:“欧阳大人,这等骂名千载,遗臭万年的事而还是让给我老江去干吧,你就不要跟我抢了。下次有什么美差,你再跟我抢不迟。一旦跑了这一趟,将来史书难免要记上一笔,多多少少要被人骂作汉奸。你年轻女子,前途无量,有个汉奸的名声终究不好。我倒是无所谓,反正我也不在乎这个!再说了,乌虚那种地方,茹毛饮血,丝毫不知礼仪,再怎么也不能让你一个女人跑去冒险吧。这名声可比汉奸还不好听,万一扣到我头上,以后还让我怎么傢人哪!”
他说着,一把从欧阳怜光手里夺过那地图,抱在怀里,道:“所以啊,出使乌虚还是我跑一趟合适。你去成都嘛!你自己出的主意,当然是你去。何况,听说你和陆子周特别熟!那是十多年的交情。这你还推辞什么?合该你去啊!你不去谁去?只消你这一出马,自然是手到擒来,合约立时可成。咱们这叫人熟好办事嘛!”
江中流这一番话说得是天花乱坠。欧阳怜光听进去听不进去实在不好说,叶十一在一旁听着却是连连点头。当然了,他是不知道欧阳怜光和陆子周以前很有些老交情的事儿,就算刚刚从江中流嘴里知道了他也不关心。只不过既然能有一番不应该叫欧阳怜光出使乌虚的道理,他总是要点头以壮声势的。以他看来,欧阳怜光这样的严肃冷漠之人,连他都几乎忍耐不了,更不要说乌虚单于了。由她出使,一言不合被乌虚人宰了点天灯的可能性着实不小。虽然说欧阳怜光其人相当让他讨厌,但到底也没有特意要她送死的道理。这样说起来,反倒是江中流的性格更合适一些。
事实上,任江中流如何贫嘴,欧阳怜光却是丝毫不为所动,仿佛铁了心要去送死。她静地待江中流吐沫横飞地说完,伸过手去,从江中流怀里将那卷轴轻轻抽回来,道:“唯其太熟,所以更加不能去。”
“为嘛?”江中流翻着眼睛问。
“人太熟,不好下手。”她说。
风起
凤仪元年三月,江中流使巴蜀,欧阳怜光使西戎。纵横天下的态势就此展开,轰轰烈烈的战争在金戈铁马声中,宛如疾风骤雨,席卷九州。
凤仪元年三月二十七日,根据洛阳方面的命令,驻守武昌的水军都督罗文忠移师沔阳。近十万的水军溯汉水而上,撤离了武昌。
武昌方面,在几乎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撤出主力向中原腹地靠拢,这就形同于放弃武昌。各方面都猜测,这是叶十一集合主力,进攻关中的前奏。因为不止武昌,南阳、彭城方面近来也有大批的兵马调动,一致是往洛阳、晋阳方面集结。于是,各方据此得出结论——秦晋之战,一触即发。
这个鹬蚌相争,如何渔翁得利?众多的谋士们立即就展开了丰富的联想,一时之间,那叫一个吐沫横飞,那叫一个奋笔疾书。献计献策之人挤得差点都没打起来。
谋士们在大后方怎么动嘴皮子是一回事,前线的统兵的大将们却不可能有这样的闲情雅致。战机一纵即逝,必须得立即反应。哪有工夫东想西想,琢磨那些个没用的啊?反正在九江前线磨刀霍霍的曹秋何一听到罗文忠主力撤出武昌的消息之后马上就跳了起来。
“全军倾巢而出,攻打武昌。立刻,马上!”他大声下令。
“现在?”王余不禁抬眼看了看外面黑漆漆的夜。
曹秋何瞥了自己这得力部下一眼,反问道:“那你还想等到什么时候?”
王余吓了一跳,期期艾艾道:“便是连夜出兵,总要先留点时间造饭,让将士们吃饱了肚子才好打仗。”
旁边一直皱眉思索的杨同这时候也道:“不会有诈吧?”
“有个鬼的诈!”曹秋何道,“再耽误,武昌就要便宜给江陵罗小乙了!”然后,他冲着王余一通大骂:“你个吃货!现在武昌就是白捡,少吃一顿你能死啊?给我立即点齐人船出战,小杨留守九江。”最后一句话,自然是对诸将和杨同说的。
众将被骂得精神抖擞,纷纷抱拳领命,集合战船士卒,漏夜出兵。
三月的长江,水深风满,正好行船。楼船扯帆开拔,全速行驶,一时半刻,便到了武昌城下。
说来,曹秋何也算兵贵神速了。接到消息,夜都没过,饭更没吃,一刻也没耽误就出兵了。大军半夜出动,到武昌城下东方未明,天刚拂晓。这够快的了吧?可到底还是迟了一步。拂晓白蒙蒙的江雾里,隐约可见武昌城头已经换了蜀军的赤红大旗。
之后,战场上无比神奇的一幕就出现了。守卫武昌的大郑军队凭空消失了,两支本该进攻的船队倒是在武昌城下来了个楼船喜相逢。那一刻,两军主帅旗舰之间的距离甚至近得能够听到彼此的喊话。这把双方的舵手吓得够呛,几乎同时操持大小船只拼了命地往后退,以拉开两军之间的距离。
一阵纷乱之后,蜀军一方首先压住了阵脚。毕竟他们昨天夜里就已经接管了武昌,现在的船队只是跟进,无论心理还是物理上,准备都要充分得多。只不过他们没想到曹秋何能跑这么快,一时碰上了,措手不及罢了。
罗小乙先一步整理好阵势,是打算索性趁乱攻过去来着。然而紧接着曹秋何一方也停止了骚动,严阵以待。于是只好遗憾放弃。
这样,武昌城下,蜀军的船队就形成了列阵“欢迎”之势。罗小乙傲立旗舰,哈哈大笑,向曹秋何挑衅不已。而对面曹秋何则对罗小乙表达了充分的不屑。其具体表现就是站在巨大的楼船上跳脚大骂:“罗文忠你个王八蛋!”
这也难怪曹秋何要跳脚。他出兵的确已经够快了,没抢到武昌,这绝不是曹秋何的错。你反应得再及时,跑得再快,还能快得过人家台面下早有约定的?所以说,天下什么事,一沾上暗箱操作的边儿,那就要糟糕。
然而,他再跳脚终也是无用。气了一阵,他大约也饿了,遂收了声,恨恨道:“他奶奶的!早知道还不如先吃了饭了!”
于是,江南水军后撤十余里,扎营吃饭。罗小乙也趁机将全军撤入武昌。
曹秋何吃饱了肚子,一抹嘴,挥手道:“攻城!”
至此,江南巴蜀之战正式爆发,并且一发不可收拾。
这一天,是凤仪元年的三月二十九日。双方将士射出第一支箭的时间则是在清晨。
开战的消息通过紧急传驿送到赵瑟手中的时候已经是这一天的黄昏了。恰好晚上赵瑟为了磋商与关中结盟之事要开宴会,宴请薛玉京和金陵的一班权贵人物。刚换好了衣服要出门,就接到了这消息,不免又坐回到妆镜前。
赵瑟一边对着铜镜整理妆容,一边苦笑不已:曹大这家伙,真恨不得揪住了锤他一顿。武昌的确非争不可,可我这里也正为结盟的事跟关中谈判呢呀!这下可好,想敲竹杠都敲不来了吧!哼,打不下荆襄,看我怎么收拾你。
然而赵瑟转念一想,骂也好,打也罢,隔这么老远,她也够不着。曹大那种人,大抵是不会在乎的。何况,她心中虽然发狠,但实际上也清楚原是不得不开战了。他们本来就在下游,倘若不立即发动,待罗小乙在武昌立足稳了,莫说荆襄再无指望,武昌都未必夺得到手里了。
这个时候,赵瑟心中也不由想起:“为什么不和他联手呢?”然而这念头刚在心中打了个翻,尚未来得及细想,立即就又被她自己给镇压了下去。她暗暗骂自己道:没出息!谁要和他联手。”耳边便响起了薛玉京那日提到那人时笑谑着对她所说的话——说实话,瑟儿,叶十一那般的美男子,要说不要,是个女人都舍不得。哼,你说不要反倒是便宜他了。我看便应该下决心打败了他,将他变作阶下囚,加上锁链,囚禁在后宅里才算够本。只要他,不爱他,便也算不上丢人。”
赵瑟苦笑了一下,站起身冲着镜子最后理了理腮旁的花钿,便往宴会上去了。
因为武昌开战之事,在宴会上,赵瑟颇为无奈地向薛玉京道:“玉京姐姐,你看,你们还没打起来,我这边倒是先开始了。如今,我可是想帮忙都无有余力了。”
薛玉京显然也已经知道了此事,脸色相当不好看,当时便皱眉道:“想不到罗文忠竟是撤出了武昌。他这一撤,武昌开战自不待言。十万水军,主力未损,游弋于汉水之间、长江上游,既然可以侵我武关,就能袭你寿春,徒增不少变数。这与你与我可都是大大地不利啊……”
正在说话间,有侍从匆匆闯进宴会,在薛玉京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薛玉京当即花容失色,震惊中以至于连手中的酒盏竟都掉在了地上。她在宴会上失声叫道:“这绝不可能!”
稍晚一些时候,当赵瑟从其他渠道获悉究竟发生了什么之后,她深切地理解了薛玉京为什么会在宴会上如此失态以及为什么认为“绝不可能发生”了。
三日之前,也就是凤仪元年的三月二十五日。乌虚骑兵突破了玉门关外自修成之日起就被认为是不可突破的防线,大举进犯河西。
紧接着,十万火急地军情急报便如同雪片一般一封连着一封飞报而来。不仅让人措手不及,而且让人不知所措。
凤仪三月二十六日,叶十一自晋阳出井陉,兴兵二十万,大举攻向河北。
赵瑟的手脚霎时变得冰凉:原来他要打的竟是河北!该死,我怎么竟没想到!我早该想到才是。
赵瑟的身体因为恐怖而微微颤抖起来。事实上,更加令她难以接受的是,她甚至连援助都做不到了。武昌乃至于整个荆襄战局彻底捆住了她的手脚。这就意味着——
中原与巴蜀合流!
赵瑟几乎不敢想象这一结论背面所包含的隐喻。她脖子有些僵硬的转向薛玉京,发现她的脸色同样晦暗灰白。
因为,这个时候,关中已经陷入了两面夹击。就在叶十一举兵河北的第二天,巴蜀的元元亲帅十万精锐,自金牛道出阳平关,直袭汉中。而不久之后,乌虚骑兵突破玉门关的坏消息也传了过来。
这样,薛玉京在金陵就实在呆不下去了。张襄就在大散关,首当锋锐,她做妻子的无论如何能放心得下?并且,既然中原与巴蜀有了结盟的迹象,大抵道路很快就要不通。她必得在水陆道路统统被截断之间将筹集来的粮饷运回关中。于是,一得知汉中战起的消息,她几乎是拔腿就走。匆忙间,只和赵瑟约定了一个相当笼统、模糊地结盟。
当然了,这个时候,也不可能有什么更加具体且行之有效的联合行动了。用兵之事,与围棋对弈的道理颇为相像。棋路上一旦被抢了先手,便不得不应着对方的棋路落子,其间腾挪躲闪的余地实在无有多少——现如今,她们便是已然被抢了先手,不能不应,也不得不应。只好暂且跟着落子,相时而动了。
赵瑟送走了薛玉京,自己也前陷入了前所未有忙碌。
必须在叶十一攻进河北腹地之前夺回武昌,必须!
现在,她的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不想别的,也不敢想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