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扫娥眉 第312章

作者:作者:郁之 标签: 古代言情

  立即便有均输属的官员回奏道:“均输大人还在盘查账目。”

  叶十一命道:“召他来见。”

  原来叶十一撤兵回长安的同时,就下令留守洛阳的江中流和卢宾护送邯郸公主来长安。洛阳道当然是比金牛道好走,但邯郸公主绝不能比叶十一先入长安,所以卢宾就护着公主的车驾一路慢慢悠悠掐着叶十一的行程走路走。江中流本来也可以陪着他们晃,但这位大人是个财迷兼大贪官,上都的金山银海已经晚了第一步就够心疼肉疼的了,自然是不肯晚第二步。于是扔下老实的同僚,可爱的公主,快马加鞭,自己个儿一溜烟进了长安,老实不客气的接管了上都第一敛财机构,均输署。这家伙搂钱搂得不亦说乎,早把叶十一忘背后了。叶十一回长安这一天,人正库房数银子呢,连个假都没请。

  于是,传旨的内官将这位出了名的财迷从钱眼里拎出来,前因后果说完,江中流这才知道叶十一还遇了一把刺。他翻着眼睛发了一会儿楞,然后叹了老大一口气道:“这可是正合了欧阳怜光的心意了。喂,那家伙都乐疯了吧?没大笑三声说个“如此甚好”啥的?”

  内官听得眼都有点发直了,张口结舌道:“大人哪里话,欧阳大人很是忧心的……”

  江中流“哼”了一声,小声嘀咕道:“有嘛可装的……”然后才不情不愿地换了衣服跟着内官们进了大明宫。

  好巧不巧,正好碰上倒霉催的万百千。万百千这是捉完了刺客来复命兼谢罪的,这一路走得是唉声叹气,心底直打鼓。

  其实如果只是刺客的事儿,他也不是很怕。但他前一阵在上都大开杀戒,虽然事先是得到了叶十一的暗示以及欧阳怜光的提点明示,但毕竟是这许多的达官贵人、皇室宗亲的性命。挥刀杀的时候固然痛快无比,痛快之后仔细一合计,那没法不冒冷汗。如今叶十一回上都了,偏巧又闹出刺客,这两相一凑巧,会不会叫拿他脑袋尽一把忠,那真是一点准都没有。这事儿,万百千是越想越发怯啊,两条腿像灌了铅似地,半分威武豪迈都拿不出来了。

  江中流这人是个狭促鬼,最爱落井下石,一路和万百千并肩走着,便一路说风凉话:“唉,老万,甭这么垂头丧气的。不就是刺客嘛,没啥。我给你说,这没有不开张的油盐铺,只要是帝王,就免不了刺客。咱主上也不能例外,这叫不是梧桐召不来凤凰,那个不是真君引不来刺客,知道不?所以,今儿这事儿啊,要说有错,也是错在主上,都是他召来的嘛!你呢,是一丁点儿错都没有,不但没错,反而有功。你想啊,要没你这疏忽,能有刺客。没刺客,咋能证明主上是天命所归呢?”

  万百千郁闷得差点没背过气去,但这时他也没力气跟江中流玩命了,只道:“老江,你可真不是人,到这份上还要风凉我!”

  江中流哈哈大笑,摇着扇子道“没跟你开玩笑,你绝对是有功无过,把心放肚里吧!”

  万百千半信半疑,道理上说江中流那就是胡说八道,但这家伙平时老号称“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前有诸葛孔明,后又江中流”啥的,颇有点半仙体质……他非常有心拎住那江中流问个究竟,奈何说话间两人已经进了宣政殿,想逼问也不能了。

  到了这时候,也只能听天由命了。万百千两眼一闭,双膝落地,一个头磕在地上,便开始认罪。他为求个好表现,这个时候认罪态度那是相当好,有的没的,索性什么罪过都往自己身上揽。刺客之事不消说,自是反复要强调他万百千严重失职罪该万死。还有滥杀宗亲贵族,扣押百官啥的,最无聊的是连叛逆张氏的总头子张媛没能活捉,反叫她自焚了,伪帝没等他抓也上吊了之类都拿来当做他自己个的罪状了。

  叶十一差点儿没真笑出来,于是当机立断,叫万百千闭嘴。

  “好了。”他道:“你收复长安毕竟大功一件,今日刺客一事,算你功过相抵,不必再提。柳氏纠结党羽作乱京畿,是你处置不当所致,命你前去平乱。限期半月,务必将柳氏叛党一网打尽。”

  他紧接视线与江中流相合,道:“上都百官附逆,毕竟不可一概而论。江中流,均输署的事情你放一放,先来主持甄别。逆行不重者,可以赦免,官复原职。”

  “至于刺客一案。”叶十一放缓语气,慢慢道,“既然欧阳卿自报奋勇,便由你来主理好了。三日之内破案,务必要追出幕后主使。”

  他这一番命令下来,不给任何人提意见的机会,直接宣布散会。

  万百千随着大溜儿往外走,虽然还是摸不清头脑,但自己这条命是保住了他还是知道的。于是便很高兴打算晚上请江半仙搓一顿。正踮起脚尖四处张望着寻摸江中流呢,便有一个小内官气喘吁吁地跑来,招呼他道:“万大将军么?殿下召见。”万百千心中便是咯噔一声,只得七上八下地跟着小内官往回走。

  叶十一见万百千是在宣政殿之后的紫宸殿。殿内别无他人,只有叶十一。他脱去戎装礼服,只穿了寻常的武士服,长身立着,眉眼间有一些淡淡思绪。或许是因为殿中光线昏暗的缘故,让他看起来仿佛笼罩在一层光晕。

  万百千不敢去打扰他,行过礼便默默地守在一旁。这样地安静,他只觉心越跳越快。

  “张媛是怎么死的,似乎和皇帝一样,没有找到尸首。”叶十一突然问。

  “是。”万百千搞不清楚叶十一的心意,于是便老实答道:“我军攻入长安的时候之后,张媛在张氏府邸最高处的摘星楼举火自焚。”

  叶十一点点头,道:“那么,皇帝和后宫诸君的下落,你审问过么?”

  “当日攻破内宫的诸人,都曾逐一审问过。众口一词,都说当时宫变,叛军自玄武门和崇明门两路攻入,陛下猝不及防,金吾卫护卫着退到含冰殿便被包围了。张媛意在陛下主动禅让,所以叛军不敢硬来,只是围而不攻。但是,当夜含冰殿就起火了。火扑灭之后,含冰殿已经化为灰烬,殿中诸人尸首都烧化了,完全无法辨认。至于后宫诸人,包括出身张氏的贵君,张媛围住含冰殿的时候,就把他们送进含冰殿陪伴陛下了。大约起火时,一起烧死了吧。”

  叶十一心想,赵铮大约真的是死了。于是心里颇觉得对赵瑟不起,毕竟是她口中最亲的哥哥。 “她们怎么都喜欢自焚呢?”他半是疑惑半是嘲讽问万百千道:“不是说贵族的话都应该上吊或者喝毒酒么?”

  这个问题万百千自是答不上来的。适逢内常侍唐青进来禀告:“寝宫已经收拾好了,请殿下移驾蓬莱宫。”万百千便趁机告退。

  对于这个属于历代大郑皇后的宫殿,叶十一大约真没有什么失而复得的喜悦。所以语气颇为不满地埋怨万百千道:“还有你,大约也放了不少火,那你怎么没索性把大明宫蓬莱宫之类的一起给烧了呢?”

  这话万百千就着实摸不着头脑了。于是晚上请江半仙吃饭之余趁机请教。江中流嚼着菜,含含糊糊道:“我怎么知道,我又没结过婚?”

  “那你说是不是主上不高兴我没把大明宫给烧了啊?”

  “呸!”江中流一下子跳起来,吐着肉沫子大声道:“你知道盖一大明宫得花多少钱?你知道咱们现在有多穷?幸好你没烧!不然我咬死你!

  凤翔

  秦岭高峻险拔、连绵不绝。以此为分界,关中与汉中分峙山南北两侧。秦岭西端,是巴蜀、江南纷纷都陈重兵窥觊的武关;秦岭东段,就是元元与越鹰澜这当世的一凤一鹰正在对掐的大散关。除开一东一西这两座重镇,可以进出秦岭,往来于关中与汉中之间的,就只有三条大名鼎鼎,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褒斜道,傥骆道,以及子午道。

  所谓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直白点儿说就是谁听着谁都害怕、谁见了谁都脑瓜仁儿疼——这三条路,实在是太他妈的难走了。

  最西面靠近散关的一条路是褒斜道。这一条路沿褒水和斜水的河谷自褒城向北通往郿县,南口称褒谷,北口称斜谷。褒斜道全长四百七十里,河谷深险,悬崖壁立,通行极为不易,需治栈道。历代用兵,曾反复在此上演过焚毁与重修栈道的大戏,其中最著名的就是成就了淮阴侯的那一场“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中间一条路称为傥骆道,可以从汉中通往关中洋县。这条路,要翻越秦岭主峰,四百二十里的谷/道,仅盘山路就八十余里,其曲折回旋,号为八十四盘,行军极是不易。无论关中一方还是巴蜀一方,历代从傥骆道进兵的,无一不以退败而告终。

  东面最靠近上都长安的谷/道就是广大劳动人民都耳熟能详的子午道了。兵出子午谷,那是令多少英雄豪杰热血沸腾的遐想啊!为什么这么说呢?子午道全长六百六十里,以其南端为午谷,北端为子谷而得名。那么子午谷究竟在什么位置呢?午谷在汉中的洋县,子谷在长安以南,距上都长安仅百里。看见了吗,长安!而百里是什么概念,骑兵一顿饭的功夫!

  现在,元元就正享受着这一遐想所带来的热血沸腾,尽管她本人还在大散关外与那个越鹰澜纠缠着。

  在寂静的大帐里,元元独自对着孤灯仔细审视着地图。子午道、傥骆道、褒斜道,这些平时难走得要命的险道们现在看起来竟是如此的可爱。

  险,险多好啊?正怕它不险!

  惟其太险,所以叶十一恃以横扫天下的骑兵将再无用武之地!而骑兵进不去的地方,靠人的双脚还是可以攀登过去的……只要以精锐步卒穿越子午谷,就可以对长安实现奇袭。

  长安?不错,的确是伟大而恢弘的都城。可这座伟大的都城正沐浴在腥风血雨,被它傲慢的胜利者无情地蹂躏着!一座人心惶惶的都城大约也没办法只靠伟大和恢弘就能屹立不倒。

  叶十一?不错,的确是百战而百胜的名将。可这位不世出的名将现在还在河西吧?还有他精锐的骑兵。不管叶十一在战场上有多厉害,终究也不可能跨越万水千山,挽救部下的败局。

  关中?不错,的确是被称为金池千里的四塞之国。然而关中大地年来数易其主,如今又正是大战之后新旧势力交替。百二秦川到处都是一片混乱。混乱不堪的土地,再怎么易守难攻,终究也只能是随着长安城头王旗变换的风中草而已……

  “那么,叶十一打下来的这片土地,就由我元元来笑纳好了!真是受之有愧,却之不恭啊,哈哈……”元元对着地图笑了起来,似乎那上面画着的不是秦岭,而是陆子周在信中给她描绘出来的美好未来。

  事实上,她的手边就放着陆子周给她的信——

  “叶氏其人,以才高而气盛,以气盛而凌人,是故敢不执中枢而就河西。一旦河西定,奚将何为?归于长安乎?袭于汉中乎?江山易改,禀性难易。其必先袭关中以收全胜之势而后归于长安。汉中之地,南连巴蜀,北接关中,东衔荆襄,西通陇西。汉水西有河谷通陇西,地势平坦,利于骑兵,而陇西又接河西。故叶骑兵必缘汉水河谷而下,取道陇西而入汉中,与君会战于散关。其挟关中、河西连胜之威而居俯冲呼啸之势,必不可当也……”

  “夫战,奇正之道。与其争于散关,莫如暂避其锋锐,反出奇兵于子午谷,突袭长安。子午狭道,敌骑兵不能行,彼时唯散关一地可以取道回援长安。江南事不可为,狄帅已归蜀中,集精锐剑阁,将出金牛道击叶骑军,劫其归路。此际长安不稳,关中动荡,一旦君得执中枢而我得擒敌首,则百二秦川唾手可得。此为跨荆、益而有秦汉,是合中原而并天下之力,大事成矣……”

  元元的心情是澎湃的,这真是无限美好而瑰丽的憧憬啊!在元元的脑海里,是一幅黑吃黑的恢弘画卷正徐徐展开——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是叶十一一意孤行,抛下关中,抛下长安,亲自征讨河西的那一刻就注定了的结局!谁让他不按理出牌,胆敢置长安于不顾呢?你是有才没错,可你再有才也不能挑战潜规则啊?这就是报应!

  然而,憧憬毕竟只是憧憬。如果所有的憧憬都能得以实现的话,那么世界也就不会有“纸上谈兵”这样的说法了。那些实现不了的憧憬,再怎么美好、再怎么瑰丽,说白了也就是白日梦。而那些来不及实现的的憧憬,虽然不好说人家是白日做梦吧,但难道不是憧憬得越美好、越瑰丽,之后就越难受吗?

  之后,元元就开始难受了。

  凤仪元年的九月初五日,刚刚征服了河西的铁骑像一阵旋风,呼啸而至大散关。这一天,元元才刚刚摆脱了越鹰澜的纠缠,甚至还没能完全做好偷袭子午谷的准备。

  看见冲着自己侧翼横冲斜掠过来的骑军前锋,元元当即便是一声呻吟。

  疯了,简直是疯了!

  要知道,八天前,叶十一还在玉门关外几百里追击乌虚大单于。五天前,他甚至还在给张钰办葬礼。

  他怎么能跑这么快,他怎么敢?难道他们不用带粮草辎重吗?还是骑兵就不用吃饭了?

  元元反复思索,最终认为只能有一个可能——大概叶十一是继承了她们这边儿的优良传统,就地“征集”了。

  “妈的!”元元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我们是抢过,可我们当初是土匪啊!你不是皇后吗?直接亮刀子抢你子民的口粮你好意思吗?为了胜利,你还真不要脸啊!

  然而战争本来不就是如此吗?元元脸上随即闪过自嘲似地笑。为了胜利,岂止是可以不要脸啊,甚至可以不要做人。连战场上行军不带干粮,直接杀百姓取人肉拌盐吃都曾经很是流行过一段时间呢!

  叶十一抢也好,就地征集也罢,无论如何,抢在他们发动之前赶到了大散关都是事实。在他出乎意料的速度面前,自己一方所有的战略优势似乎还没有来得及展开就化为乌有了……

  “子周啊,你说得的确不错。可是你看,真的来不及了啊!”元元低声自言自语,嘴角尽是苦笑。

  “那……咱们还要偷袭子午谷吗?”小成在一边轻声问道。

  元元看了一眼小成,慢慢仰起头。她抿了抿嘴唇,唇边的苦笑就完全消失了。这姿势和神态让她看起来坚毅无比,别有一番美丽。

  “当然不行!”她斩钉截铁地道,“不但不能去偷袭,我们还得留下来,留下来和叶十一作战。就在这里,在散关,为狄帅赢得出兵的时间。只要能把叶十一拖在这里,拖到狄帅引军来攻……”

  “没有什么区别!关中依然不稳,叶十一的大后方还是十分的不安全。他也同样不可能是狄帅的对手。仅仅只是换了个战场而已,我们同样能胜利,一开始订下来的夺取关中的谋略还是可以顺利进行下去。”

  元元环顾他的部下,凤目中放出光芒来:“不管之前叶十一胜过我们多少次,这一次,取得最后胜利的都会是我们。这一点,请大家记住!”

  元元的声音有着举世公认的感染力,而当她以如许不可摧折的强大信心说出这么干脆有力地话语,就不仅仅是感染,而是煽动了。

  金戈相击声在将士的耳边鸣动。他们红了眼睛,应诺声轰然作响。

  “现在,迎战吧!”元元抽出她的剑,

  是日,散关之战爆发!

  公平地说,元元应该是整个大郑末年最百折不回,最具毅力的领袖豪杰了。至少从面对叶十一的态度上看是这样的。可以说,元元是从叶十一那里品尝失败最多,同时也是坚持最久的人。大郑末年的战场上,叶十可谓横空出世,见人杀人,见佛杀佛。成为他对手的,或者如英雄之张钰一战而死,或者如名将之卢文瑶一战而降,亦或者如既英雄且名将的老狐狸傅铁衣,压根就不肯与之一战。总而言之,只要败给过了他就永远都无法再站起来。只有元元,她是唯一一个屡战屡败,却敢于屡败屡战的人。并且,每一次对战她都可以做到竭尽所能,一往无前。这绝对是一种伟大。那是心灵无比强大的人才能做到的事情。

  凤仪元年,元元就是以这样伟大的意志和这样强大的心灵投入散关之战的。

  那么,应该怎么来形容凤仪元年爆发在元元与叶十一之间的战争呢?

  只能说战场是世界上最不公平的存在了。

  在其他的地方,只要有决心,有意志有勇气,大约只要付出就总是会有收获的。但在这里,什么样的意志与勇气都抵挡不了天才二字。胜利女神只肯向她的宠儿献媚。

  的确,如果不是仅仅将眼光局限在战场的实力上,元元无疑是比叶十一更加优秀的存在。她没有他的傲慢与自矜,没有他的孩子气;她比他善取舍,懂权变;她是坚强的,沉稳的,是知人善任的;更重要的是,她是女人。正如许多年之后陆子周所说的那样——,除了叶十一那张脸,他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能够比元元更适合成为天下的主宰,但是……

  “但是”的究竟是什么,陆子周并没有说下去。在场很有限的几个人只知道他说这两个字时候的表情非常微妙,那似乎像是用一生都咀嚼不尽的情感。

  不过这个“但是”落实到了凤仪元年的散关之战,就很浅显而简单了——无论你有多少优点,可一旦上了战场,这些都不算!

  元元估计,从开战那天算起,到狄桂华从剑阁出兵,穿越金牛道进入散关战场大概需要十五天——决不能以叶十一只用三天就从河西奔到了散关为依据就以为十五天太长,那可是金牛道!认为三天能走完的那都是疯子!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这话不白说。所以,元元一开始的打算是至少守二十天。

  她的确是尽力了,将士们也被她煽动得不要命了。但还是那句话,战场是最不公平的地方,付出了不一定有收获,而且还很有可能有损失。事实上,她连十五天都没守到,在开战第六天的时候,她就不得不撤退了。

  前面说过,元元是坚强的。所以她在应该撤退的时候当机力断撤退了,没有一根筋地战死在散关。所以,她能振作起精神指挥部下逃出叶十一亲自指挥的攻势。所以她在撤退后没有一溃千里,而是立即就重新调整了策略——如果陆子周的说法没错,那么她逃,叶十一就一定会追。既然没能坚持到狄桂华到大散关,那么把叶十一引到狄桂华面前不也一样吗?为什么不能把战场从散关搬到金牛道上呢?金牛道的地形对于以步卒为主的己方而言,比以骑兵为主叶军不是更有利吗?

  于是,她真的就这样做了。叶十一也果然一路收复秦、凤、成、阶等州,追逐着上了金牛道。

  凤仪元年九月十五日那天,在叶十一马上就要抓住元元的时候,在最恰当的时候,他和狄桂华遭遇了,一场恶战随即展开。

  没有必要赘述这场战场的细节,不是因为它太过简单乏味,缺乏可陈。而是其太过精彩,任何言语都无法描绘其万一。简而言之,就是仅以战术而论,这场遭遇战事简直可以同时列为狄桂华和叶十一两个人一生中最精彩的一战。

  那么,结果也就相当和谐了。他们谁也没能赢,谁也没能输。两军各自缓缓后退。

  叶十一带转着马,宝石一样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有一些倨傲,似乎又有一些吃惊地问:“你是谁?”

  白发苍苍的对手笑了了笑,没有回答。元元在一旁替她回答,口气仿佛与有荣焉:“她就是狄桂华……”

  叶十一缓缓点了点头。狄桂华,也许曾经的确不知道,但现在他知道她。似乎有气息压着他的舌尖滑过,当然,这并不代表着他有着类似于崇拜什么的情怀。他不崇拜任何人。但是,对于一个不仅在他之前,甚至在张钰之前就垄断了一个时代的人物,即使是叶十一,也是不同的。”

  真正怀着崇拜情怀的人是越鹰澜。她几乎是撕扯着欧阳怜光的袖子,压抑着激动小声道:“天哪,竟然是威武上将军。我一定在做梦!想不到她还活着……”

  欧阳怜光翻了个白眼,道:“总要死的……”

  正当欧阳怜光和越鹰澜议论狄桂华的时候,狄桂华也和元元在议论叶十一。她玩笑着说:“原来那就是叶十一,的确漂亮。世道果然是变了啊,连长成那样的男人都不好好在宫廷里呆着,反而跑出来跟我们抢饭碗了,这可不好。”

  她的声音并不小,而两军现在拉开的距离也不算远,所以大家都听见了。巴蜀一方的大兵立即发出笑声。不过,这时候的叶十一已经不会被这种事情所激怒了,当然更不会因此就在战场上做出错误的判断。但是,很快,他就因为狄桂华的另外一句话差点跳起脚来。

  “哦,有一个人要我带一句话给你。”她突然想起什么似地调转马头,咳嗽了两声,然后仿佛真是一个慈祥老人似得笑眯眯地说,“他说他在利州城恭候大驾。听清楚哦,是利州,还不是剑阁……”

  “陆子周!”叶十一的脸色在一瞬间就变了,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念出那个人的名字。真是奇怪,仿佛他们两个之间有什么了不起的、惊天动地的仇恨似地。

  长安

上一篇:《皇后重生手册》

下一篇:大药天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