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清枫语
看着自己亲生儿子惨死的楚夫人伤心欲绝,将君天澈留在隐蔽的山岗处便下去救人,不料此时蛰伏在君天澈体内半年的“蚀心散”发作,君天澈疼痛难忍,却因此惊动了那批死士,恰在这时归魇教的教主柳易天从此处经过,他救下了他,并将他带回了归魇教。
当时的柳易天后继无人,看君天澈资质奇佳,且小小年纪竟忍过了连成人男子都无法忍受的“蚀心散”之痛,有意将他收归门下,培养成下一任的教主,因此将他收为义子,亲自将毕生所学授予他。
一个只有五岁的小男孩,在没有做错任何事的情况下,却三番两次被自己的亲生父亲截杀,最后还落得个生母枉死自己身中剧毒的下场,尤其是姨母的亲生儿子代己而亡,再善良的孩子在经历这一系列的遽变后,也无法不生恨。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复仇成为了他活下去的唯一支撑,因此他忍过了每一次的蚀心散发作,自小便忍着常人所不能忍受的痛苦,每天仅睡两个时辰,不断地逼自己练武、学习,十岁之后便开始暗中筹谋,步步为营,因为他知道,他所剩的时日已不多,他想要在临死前为枉死的莲妃以及惨死楚沐风讨回一个公道。
或许在你看来,冤冤相报何时了,这种复仇并无意义,但是当一个一辈子都是依靠着这个理由支撑着活下去时,一旦整个理由也没有了,他还靠什么支撑下去?”
静静地听着沐非尘将楚沐风那段过往说完,颜依依已不知该如何形容此时心底的感受,只觉得心脏揪疼得厉害,许多片段她早便略有耳闻,那时却只是当故事来听,过了便过了,如今听着沐非尘将整个故事窜连起来,竟有种为他心疼的感觉。
“他最多还能活多久?”强压下心底的酸涩,她听到自己艰涩开口。
“半年。”沐非尘顿了顿,“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他身上的毒随时有可能再发作,再发作一次的话……”
沐非尘没有再说下去。
“他……知道吗?”声音涩涩的。
沐非尘苦笑,“他自己的身体能不知道吗?”
颜依依抿了抿唇,“他最近一次发作是什么时候?”
“两个月前。那次发作了两天。”
两个月前?那时她还在风迷谷中,若是按半年发作一次算,距离下一次发作也只剩下四个月。
她撞见他发作那次大概是在六个多月前,两个月前又发作了一次,那意味,他体内的毒发作的周期已缩短为五个月,甚至更短……
三个月……她腹中的孩子也刚出世吧?她是否该庆幸,他还能活着看到自己的孩子出生?
颜依依只觉得心底酸涩得厉害,眼睛、鼻子也酸酸涩涩的,却流不出眼泪,若是这世上再也没有那个叫楚沐风的男人……
她竟不敢去深想有一天若他不在,她的生活会是怎样的境况。
“你的出现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爱上你更不在他的意料中。柳寒烟是柳易天的大女儿,沐风来到归魇教的那一年出生,可说是和他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在他毒发时,也是她默默陪着他度过的。
柳寒烟原本是个很温柔善良的姑娘,很爱沐风,沐风却一直只是把她当妹妹看。也心知她对自己的心思,因而慢慢就疏远了她,原以为这是对她最好的,没想到却因此让她的性子慢慢变得扭曲,总觉得是因为沐风爱上了别的女人才不要她的,因而只要沐风身边有女人出现,哪怕只是多看他一眼,都会被她暗中解决掉。
为此,当时皇上将我妹妹非晴赐婚给他时,为免我妹妹因此遭横祸同时也为了避开皇上的追责,按照我们最初的计划,非晴在婚宴现场中被人劫走,那场婚是成不了的,只是没想到后来沐风却强行与你成了婚,他那时或许便已经对你有了些意思,所以才宁愿将错就错地娶了你。”
只是那时或许还没真正爱上,所以也就明知自己命不久矣,也硬要将她与他绑到一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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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怪当日在教中沐非晴如此笃定地告诉她这婚事成不了的,原来是这个原因。
颜依依了然,想起前两天绿儿提起的柳寒烟与楚沐风的婚事,心底疑惑,于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我前些天被关在你们教中,听到一些事。”
“哦?说来听听……”
“负责照料我的那个小姑娘说,楚沐风与柳寒烟有婚约,待楚沐风成了大业之后便会娶柳寒烟。”颜依依平静道,语气并无不悦或是指责之意,道听途说的事,还是先弄清楚为好。
沐非尘望着她,沉吟了会儿,才缓缓道,“柳易天一直很欣赏沐风,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嘛,柳寒烟又是与沐风一起长大的,自是希望能让干儿子变成女婿的。因此在柳寒烟及笄之时曾有意替二人主婚,沐风自是不愿,柳易天只当沐风是一心念着报仇,因而也就不逼他成亲,柳寒烟这几年都在痴等着,这才让下边人都误会,待沐风完成复仇大业后会娶柳寒烟的。”
颜依依皱了皱眉,心底隐隐有不悦,“他若是无心娶人家柳大姑娘,总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吊着人家,该说清楚的时候不将话说清楚,人家误会也是正常的。我看,柳寒烟会变成今日这样,大概也是当日楚沐风没将话讲得透彻,让她有了奢望,这才费尽心思地将楚沐风身边的女人一个个铲除。”
“你当沐风真是神,万事都能料到吗?”听颜依依这般指责楚沐风,沐非尘也隐隐有不悦,“当日拒婚之时他便已说得明白,未能替兄母讨回公道,无心娶妻,况他身中剧毒,朝不保夕,不能耽搁寒烟,还望柳易天为柳寒烟令择佳婿。”
“在你们看来这自是说得明白,但言下之意,若是日后他报了母仇,他身上的毒也解了,那他便是还有可能娶柳寒烟的,这已是明摆着给了柳寒烟奢望。柳寒烟对他痴心,自是不愿随便嫁了人,她宁愿等着他一辈子不嫁,也万不可能随便去嫁一个她不爱的人。”
“……”沐非尘一时间被颜依依堵得哑口无言,半晌才讷讷道,“但是之后他也多次与柳寒烟明白说过,他只将她当亲妹妹般看着,还望他别再将心思和时间浪费在他身上,是柳寒烟自己看不开,难道你要因这个缘由而离开沐风不成?”
“这不是我离不离开他的问题。”颜依依深吸一口气,对于沐非尘跳跃性的答案颇为无奈,现在她与他讨论的只是柳寒烟与楚沐风的婚事问题,他竟将此扯到她离开楚沐风的原因上来。
“我现在只是想就事论事地说,柳寒烟之所以一直对楚沐风心存奢望,并狠心毒害出现在他身边的任何女人,只能说明,是楚沐风最初拒绝的理由给了她这样的奢望。即便后来楚沐风有当面澄清,他只当她当亲妹妹,但当日拒婚的话在前,他平日又对柳寒烟照顾有加,这才让柳寒烟产生那样的错觉,觉得他后面那些将她当妹妹之类的话只是安慰她,只是因为他身上的毒未解,不愿耽搁她。”
“你这什么逻辑……”沐非尘皱眉。
“有些女人就是会不自觉地自作多情了而不自知。”颜依依打断他道,“所以柳寒烟会变成现在这样,楚沐风也是脱不了干系的。”
沐非尘不满,“她都那样了,难不成你叫沐风娶了她?”
颜依依眉梢微微一挑,“这有何不可,男的俊朗、女的秀美,楚沐风娶了柳寒烟,这也免去多少无辜姑娘因为楚沐风而遭殃。”
“……”沐非尘瞪着她,有些气急,他这几日便是看着两人总是这般不冷不热形同路人般相处着,才想着将楚沐风的过去全部告与她,让她主动与楚沐风和好,没想到竟被她绕着给绕到将别的女人往楚沐风怀里塞了。
“嫂子,将柳寒烟往楚沐风怀里塞了,你看着是登对了,但是沐风呢?说实话,你是第一个他放在心尖上的女子,前几日你失踪,他几乎差人将整个东都翻了个底朝天,甚至连西京也去寻了,几日几夜没合眼。我与他相识十多年,他哪时不是一副胜券在握泰山崩于前也从容不迫的样儿,可那几日,他面上虽是看着与往日无异,但他的焦虑不安,甚至是恐慌,却是能轻易看得出来的。”
“我以为,能被沐风看上,有资格与他站在一起的女子,必是能与他并肩而立的,而不是躲在他身后任由他苦苦为她撑起一片天的女子。便是神,也有可能有他们无法预计得到的事,况且他只是个人,你失踪,你受伤,你道他就不会自责难受吗?像他那样一个精于算计长于掌控强势到自负的男人,自己的妻儿却在眼皮底下失了踪几日来生死未卜,他内心受的煎熬就会比你少?”沐非尘望着她,一字一顿地说着,言辞中隐有指责之意。
“我没有怪他保护不了我。”事实上她也从不会将自己的命交到别人的手中。
“嫂子,抱歉,我没有指责你的意思。”许是也知道自己的语气有些重,沐非尘真诚道了歉,“我今日与你聊这些,只是希望你莫要再与沐风闹脾气,也别再因为他隐瞒了自己身份的事而再怪罪于他。你该明白,他是本该已死去了的西泽三皇子,是西泽费尽心思想要除去,东泽却要留下来当棋子的人,所以他的身份不能有半分泄露。且不说你是迷宫的人,他尚未完全确定你对他的心意,他便是要说也得考虑归魇教上下替他卖命的兄弟吧。”
“……”颜依依一时无言以对,那夜一气之下列出来的十一条理由,如今在沐非尘一番话下,似是都已不堪一击。
沐非尘叹口气,终是将今日约她的目的道出,“嫂子,就算你不爱沐风,好歹你也怀了他的孩子,他这二十多年过得也不易,什么也没做,却因那破预言三番两次被自家老爹算计下毒截杀,还为此搭上了自己母亲和表兄长的命,连母亲最后一面也没来得及肩上,自己也只能拖着副破败的身子苦苦捱着,三五个月就被折腾一次,指不定哪日就这么去了。好不容易爱上个女人,却是没将他放在心上的。他现在时日也已不多,你便当是做做好事,别再与他置气了,好好陪他走完这几个月吧,便是假装,你能不能暂时委屈几个月?”
“我……我不知道。”被沐非尘的话闹得心慌难受,颜依依有些狼狈地避开他的视线,“我先考虑考虑。”
最后,也只能这么说。
沐非尘也不逼她,只是嘱托她好好想想。
与沐非尘谈完已是天色已暗了下来,颜依依看着天色已晚,与他道了别便往暂居的寝室而去。
因沐非尘那番话,心底总被什么堵着般,慌得难受。
外人看来,她只是被楚沐风逼迫而来不得不低头顺从,她不爱他。
只是爱与不爱,只有自己心里清楚。若是真不爱,又怎会去介意那么多。
经过楚沐风的房间时,颜依依脚步不自觉地停了下来,从敞开的窗子往里边望去,有些意外楚沐风这会儿竟也在屋里。
此时的他正负手立在另一边窗前,望着外面的苍茫夜色。
颀长挺拔的背影,灯火摇曳中,有种孤高的冷寂,萧瑟而沧桑。
鼻头莫名酸了起来,几乎本%能地,她轻轻推门而入。
不知是不是没有听到,或者,即使听到了,也假装没听到,楚沐风没有回头。
她走近他,在他身后停了下来,双手顺从心底的意愿,从背后环住了他的腰,整张小脸埋入了他坚实的后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