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清枫语
就在柳易天有意为二人举办亲事被他拒绝的那年寒冬夜,他体内蚀心散发作,疼痛难忍,将屋里的东西毁得彻底后仍无法缓解,冲出了雪地中,想借着练拳驱散体内的疼痛,本该在卧房休息的柳寒烟冲了出来陪他。
当时他虽疼得神志模糊,却还知道柳寒烟的身体经不得这寒天雪地,况他深知自己在疼痛难忍时会不自觉地将触目能及的事毁去,借此稍稍驱散体内的蚀心噬骨的疼,素来毒性发作时任何人不得近他身,因而柳寒烟刚出现时他便忍着疼将她赶回了屋里,没想到她却固执地要陪着他,他亲自动手将她扔回了屋里三次,她却似是不明白他的苦心般,一次次地被他赶回屋里,却一次次地冲出来,心甘情愿地在雪地里看着他痛苦了一夜,也陪了他一夜。
第二日,他身上的毒性暂时散去,他恢复了过来,柳寒烟却因抱恙在雪地里冻了一夜,在床上连烧了几日几夜,差点连命都丢了,后来虽是有幸把命捡了回来,却因受寒太久被大夫判为一生难以再孕。
若是他尚有点良心,他应该娶她,为她的后半生负责,只是一个他看着长大、至始至终当妹妹看的女人,他很难想象她成为枕畔之人是怎样的光景,他对她只是全然的兄妹情,无关男女之爱。
他感念于她不顾他的劝阻抱着病体在雪地里默默地陪了他一夜,只是若要将这份感念变成爱,却始终无法坦然接受,偏偏如今的她全因他而起,无论是身体的残缺还是性子的狠辣,皆与他脱不了干系,却偏偏,这些干系都是柳寒烟依着自己的意愿强加到他身上,因而这些年来,对于这位执拗到近乎偏执的妹妹,他没办法如她所愿娶了她,却也没办法对她完全的置之不理。
只要她的所作所为不触及他的底限,他不会去干涉她,但是现在……
“她真的只是安静地在一边陪着你而已?你真没对她做什么?”
安静地听他将当年的事说完,颜依依扭转头,狐疑地望向他,问道。
他毒发那次可是把她给吃光抹净连皮都不剩的。
楚沐风睨她一眼,不满地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我只是蚀心散发作,不是春%药发作。”
“算了吧,我看你蚀心散发作起来比春%药还厉害,直接化身为禽%兽。”颜依依不客气地吐槽,对那一夜还耿耿于怀,那天晚上他比以往狠多了,就那么站在书架旁,铬得她后背的青瘀几天没散,腿间的酸软也几天没褪。
“我一直把她当妹妹看,我再怎么禽¥兽也不会对自己的妹妹下手,况我这辈子也只在你面前才会化身禽%兽。”楚沐风不满道,揉着她的腰惩罚似地捏了捏,痒得颜依依不断躲闪。
“得得,你先别和我闹。”颜依依受不住那种酥酥麻麻的麻痒,赶紧出声阻止,“她怎么说也是因你才那样的,你真没打算娶她了?”
楚沐风睨向她,“我娶了她你愿意?”
颜依依嘟了嘟嘴,“你娶你的,我带着我儿子过我的。”
话刚完便换来楚沐风一个狠狠地揉捏。
“我说真的,一个姑娘家不能生孩子,要找个好婆家也挺难的,她也那么爱你,我看你干脆牺牲一下,娶她好了,省得她继续出来危害我和我儿子。”气喘吁吁地从他的魔爪下逃出来,颜依依肃了肃神色,认真道。
黑眸在她脸上逡巡一圈,微微眯起,“认真的?”
颜依依重重地点头,“依你对她的愧意你也不能把她怎么样,要她自己良心发现不再折腾我们母子也不大可能。干脆你和她喜结良缘,我和我儿子安安生生。”
楚沐风看她神色,摸不准她此时的心思,“依依,你这是在怪我无法护你和孩子周全?”
“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只是眼下的情况,你未必能时时刻刻守在我身边,而我自己挺着个大肚子,随便一个人过来就能轻易将我撂倒。要是今天的情况再来一次,我不保证我们的孩子还能活着到这个世界上,我不想失去你,但我也不想失去我的孩子。所以,为了我们母子的安全,你干脆让我当弃妇好了,你去讨好柳大小姐去,她心情好了也就懒得再来找我麻烦,让我省省心。”
“颜依依!”低沉的嗓音隐隐有磨牙声,“难不成你要我去把寒烟讨好了,然后也一道把她娶了?”
“有何不可,”颜依依凉凉睨他一眼,“反正她那么爱你,为了陪你不惜抱着微恙的身体在雪地里陪你冻了一夜,这得多深的情啊。”
“那若是今日也有个女人为了陪我,半夜在我屋外守了一夜我是不是也得把她娶进家门了?那明日呢?若是大家都听说在外面默默地陪着楚沐风就会被迎娶进楚家,一个个跑过来兀自在外面吹冷风,我是不是该为她们建座后宫,然后一一临幸?”
“……”颜依依瞬间被堵得哑口无言,看他脸色有些沉,知道触到虎须了,努了努嘴,心不甘情不愿地道,“我就开个小玩笑嘛。你要娶她我还不答应呢。”
楚沐风神色稍霁,却还是有些咬牙切齿,“没看到我对你发脾气你就那么皮痒了?”
“还不是被虐出来的臭毛病。”颜依依不满咕哝,这才正了正脸色,望着他道,“虽说柳寒烟是自愿的,但她现在这样毕竟是因你而起,改天我外公过来了,你看看能不能说服她让我外公给看看吧。我看她现在性子都有些极端了,指不定还会做出些什么事来,你能劝得了就劝她,劝不了就算了,要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吧,大不了日后我带着孩子寸步不离地跟在你身边,不过她要再这样下去总归是个祸害,你看着怎么让她打消这种疯狂的念头吧,我看你最近也忙,我在这也帮不了你什么,你反而还得分心照顾我,明日我先回楚府吧。”
楚沐风皱了皱眉,“再过一日吧,明日我在教里有点事,也得和君天旸派过来的人见个面,怕没时间送你出去。”
“再多待一天谁知道你那义父又会想出什么法子来整治我。”颜依依直觉摇头,“你若是放心不过,派个信得过的人送我回去就好,而且你没有亲自送我,说不定还能让柳易天和柳寒烟对我放心些。”他越是不重视的女人于他们而言大概越是定心丸。
楚沐风凝了凝眉,自己无法亲自送她回去,心底总不放心,但明日确实是抽不开身。
“好啦好啦,怎么说我也是习武的,不会有事的。”颜依依看他犹豫,忍不住道,“你要再不放心,我早些回去,你送我到山下,这总成了吧。”
楚沐风无奈,“你就那么急着要离开,多一日都等不了?”
颜依依笑了笑,“这里虽然是你的天下,但终究还有柳易天柳寒烟的人,在这里多待一天我就一天不安心。”
“这样吧,明日我先送你回去……”
“别,”颜依依打断他,坚持,“这里回楚府路途应该不短,你有你的事要忙,别耽搁了。况你若是因送我回家把正事耽搁了,我大概更遭柳易天和柳寒烟恨了,指不定在楚府都无法安生了。”
他既然无法当即答应送她回去,必是非常紧要的事,她没去过问他筹谋的事,但是以着她对他的了解以及他对昭陵帝的防范,她相信他总不会做出叛国投敌的事来。
“说不过你,明天我让非尘送你回去。”楚沐风看她坚持,终是妥协,“他武功与我不相上下,有他在我比较放心。”
虽不愿承认,但她说的毕竟是事实,她于他越重要,柳易天和柳寒烟越不会让她好过。柳寒烟手下现在毕竟尚有一支不归他的势力,若是这么将她留在教中,他无法放心,她也无法安心。
“他不会是昭陵帝的人吧?”想到稍早前柳易天的话,颜依依不放心。
楚沐风将她揽过,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道,“别人我不一定放心,但他的话,相信我,绝对信得过。”
颜依依看他说得笃定,放了心,“那就好。”
第二天,颜依依特地起了个大早。因为她怀着孩子,不方便骑马,楚沐风特地差人给她备了上等马车,亲自带着她避开归魇教的重重机关,送她出了归魇教用以做屏障的大片桃林,一直将她送下山,对沐非尘千叮咛万嘱托了多遍后,看着日头渐渐升起,这才不放心地将她交给沐非尘,由他送她下山,暗地里派了支暗卫护送着。
85.前路未卜 ...
楚沐风看着颜依依乘坐的马车渐渐消失在视野中,这才转身回教内,刚回到教中,楚沐风的心腹之一的青龙护法司马蛟已迎了上来,“教主,西泽太子派过来的使者已经在前厅候着了,是要现在就过去吗?”
“嗯。”楚沐风轻应着,转身往前厅走去,司马蛟紧随其后,一边不忘报道,“慕倾烟已确认尚活在人世,就在教主上次亲自去打探过的坡竹村的猎户家。君天旸也已知道这一消息,昨日亲自去坡竹村相请,但被赶到的君天毓阻止了,目前尚留在坡竹村中,但有君天旸和君天毓两方力量暗中保护着,我们需要将她给……”
“先别动她。”楚沐风淡淡道,面具下的脸没什么表情,“看牢她,千万别让她跟着君天旸走。”
“是。”司马蛟领命,响起另一事,继而道,“对了,昨天有位姑娘闯进了教中,后被大小姐路过救起。”
“哪来的姑娘,叫什么名字?”楚沐风淡问,归魇教教址诡秘,寻常人一般很难误闯得进来,这里除了颜依依七年前误闯过一次外,多年来已没有人误闯过,如今竟有一姑娘闯了进来,且是被柳寒烟所救,楚沐风心下不免对那位未谋面的姑娘起了好奇之心。
“好像叫什么沐什么晴的,自称是总堂主的妹妹。”司马蛟低眉应着,“属下当时听到她这么说,本想去把她救下,没料到大小姐正好也在附近,她就先属下一步把人救了下来。”
归魇教下设三大堂九大舵三十六分会,另有四大护法直接听命于教主行事。
自从楚沐风任归魇教教主之后,沐非尘便被提拔为总堂主,直接听命于楚沐风,下辖三大堂,职位略高于四大护法。
楚沐风的脚步却因司马蛟的话而倏地停了下来,转头望向司马蛟,面具下的眉头紧锁,“沐非晴?”心底隐约窜起一股不安。
“对对对,就叫沐非晴,您瞧属下这记性。”司马蛟恍然,不好意思地挠头道,忠厚老实的脸上掠过一丝赧颜。
沐非晴,柳寒烟……
心思在这两个名字上转了一圈,楚沐风神色一紧,“总堂主后来有没有与大小姐见过面?”
司马蛟主要负责教里夜巡之事,昨夜恰好他当班,因而对沐非尘的行踪应该多少有些了解。
司马蛟凝眉想了想,“见面没见面我倒不清楚,不过昨夜夜深的时候总堂主出去了一小会儿,当时值班的兄弟还好奇地问我总堂主这么晚去……诶教主,您去哪儿?” 话未说完,却见楚沐风倏地敛气飞身而起,往让侍童刚牵走的骏马而去,司马蛟不明所以,急声道,“太子特使还在前厅候着,这已经是我们第二次让特使空等了,天启帝那边已经快不行了,咱这事儿不能再拖……”
“我有急事出去一下,你先好好安抚他。”低沉微哑的声音从空中飘来,司马蛟想要去追时,却发现楚沐风已经驾着那匹雪色宝马疾驰而去,“哒哒”的马蹄声响彻整个山谷,看来似有什么重大事情要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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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依依自上了马车与沐非尘闲聊了会儿便抵挡不住困意,倚靠着软裘铺起的后垫闭目休息,小睡了一会儿,醒来时觉得车里有些闷,忍不住撩开车帘往外望了眼,周遭越来越僻静的景致让她心底不自觉地“咯噔”了一下,这是回京的路,照理说慢慢走上了官道,这路越走越宽阔平坦才是,怎会越走越深幽僻静?
不动声色地垂下车帘,颜依依望向正噙着招牌式的浅笑倚在另一边车壁的沐非尘,沐非尘亦正望着她,俊雅的脸上有股淡淡的迷离之色,似是在沉思又似是在失神,望着她的眸子也隐约带着些浅淡的恍惚之色,整个人似是笼罩在一层淡淡的烟雾中,明明人在眼前,却叫人瞧着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