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希行
“可是父亲为什么又变了?”她哭道,“圣人说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父亲还是做不到了吗?”
看着痛哭的女儿,陈绍神情又缓和下来。
“十八娘,这事没有那么简单。”陈绍说道,“你不知道的。”
这一句你不懂让陈十八娘再次坐直身子。
“父亲。我不知道?我是不知道,我只知道庆王是陛下的亲子,是陛下唯一的血脉传承。这些人另立新帝,要让庆王如何自处!”她流泪说道。
“十八娘,庆王不合适。”陈绍叹口气说道。
陈十八娘看着父亲,笑了。
“不合适?”她说道,“所以父亲也是信了她的话,要选一个真命天子了?”
陈绍皱眉。
“她又是谁?”他问道。
“她就是说太子危,太子就危险了的,她说真命天子另有人,皇后就提出过继的。”陈十八娘说道。
“十八娘!”陈老太爷竖眉喝道。“愚民凡夫所言,你竟然也信了吗?你可曾亲耳听到她说的话?眼不见耳不闻。你如何敢说出她说二字!”
难道信的人还少吗?
信她的人还少吗?
她没有说?
“只要多练,就能和娘子写的一般好了吗?”
“不能。有时候是天赋。”
不能!不能!不能!
有时候是天命!是天命!
明明就该是庆王,就该是庆王,这明明是无可争议的事实!
太白现,太子危。
勤奋努力没用,因为不是天命,所以就被雷劈死了。
血统嫡亲没用,因为不是天命,所以就不能为太子。
“我不信。”陈十八娘猛地站起来,“我不信父亲真的想这样做,说什么司马帝是为乱政乱世,难道就因为如此,大家就不敢举庆王为太子,朝臣们到底是畏惧天命,还是畏惧自己不能为清明之政?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圣人之言,原来大家也不过是说一说,而根本就没有人敢去遵循圣人言!”
她说罢转身拉开门疾步而去。
“十八娘!”陈绍喊道。
陈老太爷抬手制止。
“不用喊了。”他说道,“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随她去吧。”
陈十八娘的马车驶出陈家,车外的仆妇低头噤声不敢说话,在车旁跟随而行,听得车内的啜泣声渐渐低缓。
陈家和陈十八娘的夫家并没有距离太远,为了方便照顾这小夫妻二人,陈夫人特意给他们选了附近的宅邸。
就在要拐进巷子口时,陈十八娘的声音从车内传出来。
“先不回去,去平王府。”
平王府?
仆妇们微微惊讶。
……
“父亲,就是她!”
高小官人喊道,停下踱步。
“皇后被太后困在天子寝宫,没有见过外人,只有她!”
他疾步走到高凌波面前。
“父亲,就是她们早就串通好了!皇后,程氏,晋安郡王,一开始就是她们串通好了!这一切,从太白经天开始就是个阴谋!”
“父亲,她们是在谋反!父亲,皇后是在谋反!”
“别说蠢话。”高凌波打断他说道。
“这怎么是蠢话呢?”高小官人急道,“她们这是要拥立晋安郡王!”
高凌波哈哈笑了。
“所以说这是蠢话。”他笑道,“她们说拥立,就能拥立吗?”
这时候竟然还笑得出。高小官人更着急了。
“父亲,如今外边的言论可是对庆王不妙啊。”他说道。
“言论?”高凌波说道,“濮安懿王称亲。以茔为园,即园立庙。台谏官员全部自请贬,不止官员,英宗潜邸旧幕僚王猎、蔡抗均反对称亲之举,天下喧喧嚷嚷,结果又如何?”
说到这里他嘲讽一笑。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子给他们。他们才能要,不给的,臣子们难道要抢吗?”
“大不了,也拖十八月而已,拖,难道我们会怕吗?”
说到这里高凌波站起身来。
“我出去走走。”
还有些懵懵的高小官人忙跟上来。
“儿子陪您。”
高凌波摇摇头,抬手制止他。
“我想自己走一走。”
高小官人停下脚,看着父亲走了出去。
走一走吧,虽然父亲心有成竹,但最近的接二连三的事真是让人疲惫不堪。
说起来。自己也该出去走走,换换心情。
“来人,来人。跟我出门。”他说道。
立刻有两个亲随近前。
在高凌波的马车悄无声息出门之后,高小官人的马车更低调的也出去了。
马车缓缓的沿着街道行驶,高凌波的确心情不太好,他暂时让自己的脑子放空什么也不想,直到看到了远处的平王府。
一瞬间高凌波只觉得心头一塞。
为了避嫌,自从平王开府出来后,他还从来没有来过这里。
“去平王府。”他说道。
平王府已经不似以前了,原先的内侍们都被召回待发落,或者问罪或者等着给平王守陵。此时府中只剩下寥寥看府的内侍。
高凌波很轻易的就进了门,绕着王府转了一转。当最终迈进平王的书房后,他似乎是走累。慢慢的在屋子里坐下来。
书架琳琅满目,几案上笔如林,墙上悬挂着各自书贴字画,内容皆是进学求学问道。
“殿下日日苦读到夜深呢。”
“殿下从来不喜游乐,唯喜读书。”
高凌波环视四周,似乎看到眼前端庄而坐刻苦学读的少年人。
没了,没了……
天道不仁啊。
高凌波只觉得嗓子辣痛,眼睛发涩,有泪水流下来。
天道不仁啊,天道不公啊,怎么能这样待平王,这样待我高家。
一波接一波,一坎迈过又一坎,最后还干脆釜底抽薪…
世道艰难如斯啊,世道艰难如斯。
抬袖子掩面高凌波肆意而哭,忽听得门外有脚步声细碎,他猛地停下,起身过去拉开门。
“谁人在此?”他喝道。
门外一个女子垂手而立,神情显然也受惊不小。
“高大人。”陈十八娘喃喃说道。
高凌波愣了一下,眼中有泪昏昏,便抬手擦拭一下才看清这女子。
“陈家娘子啊。”他说道,一面似乎有些惭愧的微微侧身。
“失礼了,我,我不知道大人也在这里。”陈十八娘说道,一面忙施礼。
而此时内侍们也忙过来了,连连赔罪。
“无妨无妨。”高凌波擦了泪,掩去失态转过头含笑说道,又有些好奇,“陈娘子怎么?”
陈十八娘低下头。
“有些字帖还留在殿下这里,我来取。”她说道。
高凌波哦了声伸手做请。
“娘子请吧。”他说道。
陈十八娘施礼,抬脚进了书房,内侍们也跟着进来。
“原先的人都走了,我们也不知道殿下放在哪里。”他们说道。
“就在几案上,殿下每次读书写字都会临摹的。”陈十八娘说道,一面自己走上前。
内侍果然从几案上翻出来,高兴的递给陈十八娘。
这一翻荡起一层尘土。
“怎么就不打扫了?”陈十八娘隐隐的怒意说道,“殿下最不喜不洁!”
这一句话让内侍有些惶惶。
陈十八娘也察觉失态,低下头接过书帖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