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和香
就好像掉进了沼泽,有力量拼命把她往下扯,她却无处作力,没有丝毫办法。
多年来,她惯用的招数落在自己身上,才知道那种感觉有多么的难受和恶心,没有人当面锣对面鼓的说这样的话,连愤怒都发不出来。
送走了还不十分信她的舅母与弟媳妇,禧妃十分无力,她本来娇弱,顿时觉得心口都疼起来,躺在床上,根本连饭都吃不下去。
到底是谁这样恶毒,在外头造她的谣言?
到的晚间,禧妃正要就寝,却听的丫头说:“娘娘,燃墨来了。”
因着身份特殊,燃墨平日里没有借口,一般是不来衡玉宫的,大部分时候,她要传递的消息都是在宫女下处说与禧妃宫里的管事嬷嬷,从娘家带进来的邢嬷嬷,这样比较隐秘。
这会子这么晚了,她自己亲自进了衡玉宫,难道是什么要紧事?
禧妃便命快传。
燃墨进门就心急火燎的说:“娘娘,今儿奴婢听到一件要紧的事,思前想后,实在重大,才冒着风险悄悄儿的亲自来回娘娘。”
禧妃就使了个眼色打发屋里的人都退下了,燃墨也不敢大声,凑近了禧妃,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说:“今日贵妃娘娘的嫂子进宫来瞧贵妃,奴婢奉茶的时候,听见那文氏一句话后头几个字儿‘……做了咱们的替罪羊。’因这语气很得意,奴婢就留了个心眼儿,娘娘打发咱们外头伺候的时候,奴婢瞅着个空儿,悄悄儿的藏进了多宝阁后头,才听见了。”
燃墨有点后怕的拍拍心口,小声道:“原来贵妃娘娘与文家密谋找到那秀才,说动了那秀才去晋王府认亲,那产婆、邻居、还有那些东西,都是文家人一手买通伪造的!不过晋王府一直就不少人怀疑是假的,这会子正僵着呢!”
这是一个惊天的秘密,燃墨说完还心有余悸,却见禧妃一张脸铁青,手里的茶碗抖的碰碰响,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那个贱人!”禧妃终于从牙缝里蹦出来一句话,问燃墨:“替罪羊那句话呢?后面还有吗?”
燃墨垂手答道:“奴婢不知道,那文夫人后面再没提那一句,奴婢也没听说什么意思来。”
可就算后面再没有那句话了,禧妃只听那半句,那得意的语气,也知道说的是自己,禧妃沉下心来想一想,原来竟是卫氏那个恶毒贱人,自己设局做假要拿住晋王府,如今事情或许露出破绽来,叫人猜疑,便放出风声,说是自己所为,要搅浑这一潭水!
这样,晋王最终认下那秀才固然是好,而晋王就算怀疑不认,那恨的也只是禧妃,而与贵妃无干了!
真是好谋划!好计策!
禧妃气的了不得。
幸的燃墨忠心,敢冒风险听得了这些,不然自己还被人蒙在鼓里,做了二傻子呢!
禧妃取了二百两银票赏燃墨,燃墨忙推辞:“奴婢是娘娘的人,这些都是分内事,不敢接娘娘的赏。”
禧妃烦躁的把银票丢给她:“给你你就收着,你对我忠心,事事念着我,哪里才值这点银子呢!”
不行,她不能就这样吃这种哑巴亏,贵妃那个贱人,文氏那个毒妇,都该死!
禧妃恨的心头滴血,与卫贵妃旧恨未了又添新仇。
她吩咐燃墨:“你先去吧,小心些儿,别被人瞧见了,我还要倚重你呢!”
燃墨忙磕头表忠心:“但凭娘娘吩咐,娘娘对奴婢的恩典,奴婢粉身碎骨也难报的!”
这才轻手轻脚的退下去,小心的走那树下暗处走了。
禧妃独自坐在床边儿上,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心里只念叨着一句话:一定要给卫氏一点儿颜色瞧瞧!
☆、第153章 乱象
153
帝都沸沸扬扬的流言,都是禧妃娘娘在后头算计晋王府,但镇南王府听到的却是另外一码子事,正月初七,那位年轻的太子妃在请镇南王世子妃喝茶的时候,微笑着透露了一句截然相反的信息。
但镇南王世子妃其实最为在乎的并不是这个,晋王府虽好,但到底不比镇南王府,镇南王府才是根基,且论影响力,论对地方的掌控力,论财力权势,晋王府也难与在云南千年经营的段氏比肩。
镇南王世子妃每日将在帝都得到的信息都由镇南王府专线送回云南给镇南王参考,镇南王也会根据信息的变化,把新的意思交代给世子妃。
镇南王府的专线自己经营,保证能在三日内就将消息递到手上。
如今帝都虽然不是剑拔弓张的紧张气氛,但镇南王分析认为,帝都暗潮汹涌,重要人物大部分都在一个敏感时期,正是此消彼长,算得上是一个关口。
究其原因,就是太子、爷在长大!
镇南王府经历了千年,见了不知多少代夺嫡,深知帝王登基,要坐稳皇位不易,皇子争储,新封太子,要坐稳其实只有更难的。
所以现在镇南王府的重点,镇南王非常的明确,任何利益都在其次,第一要紧的是观察太子、爷的根基、能力。
下一代帝王是谁,镇南王府要有一个态度,这也是对镇南王府来说非常重要的表态,虽然不是关乎存亡,但绝对关系重大。
所谓忠臣不站队,那是在没有太子的情况下,既然有了太子,那么忠于圣上,也就是拥立太子,可是也需得考虑太子值不值得拥立。
当然镇南王在帝都绝对不止一个信息来源,但世子妃的高贵身份,后宅交往,所得的东西和角度都不同,而且极为难得。
试想,哪一个消息来源能如世子妃一样获太子妃的邀请,相对而坐,察言观色呢?
当然,这样做也就更需要谨慎,世子妃的每个字,都代表了镇南王府的意思,都会成为太、子爷下决定的一点推力。
这场谈话是一场角力,镇南王世子妃,长宁郡主,见惯了风云,也觉得有一点紧张,每句话都须得再三斟酌,但坐在对面的年轻的太子妃,穿着家常的淡色衣衫,不再如初一大宴那一日般艳色逼人,轻舒皓腕,动作优雅的煮着茶,看起来却是轻松而闲适。
似乎只是在与亲戚随意家常。
只是她说的话,却一句比一句要紧:“要说有人在后头做什么,我是不信的,晋王府传承,何等要紧,混淆天家血脉,又是何等大胆,别说禧妃娘娘,就是……”
周宝璐明亮的眼睛一闪,提起茶壶斟了一遍水,才接着说:“贵妃娘娘,也是不能的。”
长宁郡主犹豫了一下,没有接这句话,只是笑道:“娘娘说的是,只是妾身以为,既是这样的大事,晋王府原该奏请皇上做主才是,虽说是晋王府的事儿,到底是天家血脉传承,晋王府也是皇上的臣子呢!前儿我去给哥哥请安,也是这样说的。”
周宝璐把茶杯递过去,大眼睛明亮,容色端正:“可不是姑母说的这个理儿?谁不明白呢,晋王府得父皇爱重,父皇哪有个能不闻不问的?晋王爷何等人物,自然是更明白的。”
她微笑着漫不经心的说:“太、子爷也说,虽然咱们身份不同,可就宗室论起来,咱们是晚辈,长辈们有吩咐,咱们只管听着,若是没有吩咐,也没有我们说话的地儿,我想可不是这个理儿么?这虽是大事,可到底与太、子爷无关呢!”
周宝璐模样儿做的轻松,在人跟前装的十分像那回事,叫长宁郡主觉得,就算别的不论,太子妃娘娘的模样举止风仪,那也是母仪天下的风范了。
可周宝璐还回头跟萧弘澄诉苦:“我怎么觉得,长宁郡主对晋王府的未来世子并不是很热心呢?今儿她总试探我。搞的我好紧张,就怕说拧了意思。”
萧弘澄道:“你有什么好怕的,你就算说错了话,不是还有我给你兜着吗?谁敢把你怎么样呢?”
而且萧弘澄觉得周宝璐肯定撒娇了,她要是紧张,绝对能把别人弄的更紧张:“我觉着那长宁郡主绝对比你紧张多了,你想想,这事儿哪有不上心的?不过夫家娘家,怎么着也是夫家要紧,晋王府虽好,镇南王府也不是非它不可,镇南王是个谨慎人,定然要看清楚情况再动。你想想,镇南王知道晋王府好,他自然也会想到,皇上也定然知道晋王府好,难道父皇与我就会无动于衷,他也想知道父皇与我的态度,我觉得,依着镇南王的性子,他要是觉得自己在与父皇争,定是会退避三舍的。”
“嗯嗯。”周宝璐点头,和皇上争,争不争得到是一回事,就是争到了,为了晋王府得罪皇上,那也是得不偿失的。
长宁郡主回去之后琢磨了一晚上,实在觉得这每句话都似乎含着三四层意思似的,揣摩起来格外有滋味,第二日亲自提起笔,把每一句都原封不动的写了下来,送回镇南王府。
而晋王那边,到底是同胞兄长,长宁郡主亲自前往密谈。
晋王是宗室近枝,与镇南王不同,每年正月都要回京随圣上去太庙祭祀,是以在帝都自然有府邸。
以晋王的财力权势,帝都的宅子虽不常住,也是美轮美奂,虽不是很大,不过一套五进的宅子,只是修葺的美轮美奂,又是在皇城旁边儿,地脚是极好的,周围多是亲王郡王府,在这个地界上,总共只有两三套小宅子,其中有一套,还是太、子爷的。
听说,是安亲王送的。
晋王进京,说是带的一家子,可儿子没了,只有个儿媳妇,还有晋王妃、侧妃等,自己一房全是女眷,倒是几个弟弟,个个都好几个儿子,哪一房都比他这边儿热闹。
所以继嗣的事儿才闹的这样热闹呢。
长宁郡主坐下来,嫂嫂晋王妃相陪,几个弟媳妇都来请安,虽说是一家子好容易都在京里,可长宁郡主为什么进京来,谁又不知道呢?
明面儿上说是长女十四了,进京住些日子,挑挑姑爷,可谁也不是傻子不是?
没有人愿意落人一头,将晋王位让给别人的,谁都想在这事儿上分得一杯羹,所以晋王嫡亲的妹子回府来,一家子个个来的齐整,生怕自己落的空。
长宁郡主见了礼,寒暄之后,就问晋王妃:“大哥哥今儿不在家?”
晋王妃笑道:“安王府请年酒,王爷一早儿就去了,姑奶奶还没进门儿,我得了信,就打发小子去请王爷了,说不得这就该回来了。”
长宁郡主就与这位嫂子关系不大好,这位嫂子是晋王的表妹,如今贵州苗族大土司的女儿,肤白貌美,只是骄纵惯了,脾气不大好,性子又莽撞,且有苗人传统,长宁郡主与她有些格格不入。
不过这些年冷眼看着,哥哥要娶她,长宁郡主也是赞同的,别的不论,给晋王府带来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
这会子,她横竖是回家与哥哥说话的,不管是嫂子还是弟媳妇,说什么长宁郡主都只是微笑着听着,只是不点头不摇头不表态,任她们说的天花乱坠,她只管闭紧了嘴。
嫂子娘家是外姓人,不能过继,所以嫂子愿意认下婢生子,把娘母子都捏在手心里,而几个弟媳妇则强烈怀疑婢生子的真实性,希望晋王不认,从几个弟弟房里过继一个,其中最有心的当属晋王三弟,他与晋王、长宁郡主一母同胞,晋王若是要从弟弟房里过继,那自然他的胜算最大。
三弟媳妇王氏是帝都王家七房的嫡女,三皇子妃王锦绣还要叫她一声姑母,也是硬牌子的出身,王家人口众多,纷争最大,在这种家里出来的姑娘,别的不说,察言观色,听话听音的本事是一等一的。
此时见长宁郡主这副做派,这态度比起前几次来有了微妙的不同,不由在私底下寻思,这事儿莫非有了新的变动?
听说昨儿大姑奶奶进宫去给太子妃请安来着,难道……
她就不大说话了,只听她们纷嚷,只想着,或许明儿该去靖王府看望怀孕的靖王妃了呢!
长宁郡主与晋王在书房里屏退众人谈了半晌,谁也不知道到底谈了些什么,只是很快,传出了晋王妃有恙的消息来,宫里元宵的宴会也报了病,没有出现。
贵妃娘娘打发了管事嬷嬷去瞧病,又赏了药材,颇为关心。
禧妃听见了这件事,越发恨的牙痒,这贵妃在外头传她的流言,自己却端着掌宫的身份,光明正大的向晋王府示好,明明她才是不安好心的那一个!
而最恶毒的就是那个卫文氏了,成日里在贵妃跟前献勤儿,出些脏心烂肺的主意,想想她的过往,天下怎么就有这样恶毒的女人?
自嫁入卫家做填房,就成日里搅风搅雨,十来年的时间,长一辈的姨娘,这一辈的姨娘,或死或卖或送姑子庙,打发掉了七八个,禧妃听说过,多半有这位卫文氏的功劳,到的后来,贵妃生了皇子,卫文氏在卫家就更挺起了腰杆子,和那位姨娘,她的亲婆母一起,越发不把嫡母放在眼里,到贵妃晋位,更是在家里闹得把嫡母送了家庙。
有这等下作的人家,这等下作的女人,怎么就让贵妃得登了高位,成全了卫文氏,真是苍天无眼!
这些日子,禧妃在衡玉宫,嘴里咬牙切齿,把卫贵妃、卫文氏的名头儿都嚼烂了,可是一筹莫展,实在想不出整治卫贵妃和卫文氏的法子。
以前禧妃常靠着母亲韩氏给她出主意想办法,比较擅长从身后不动声色的捅刀子,见了人却都是温婉柔和的,真要当面锣对面鼓的收拾谁,她还真没做过。
而如今,母亲出京不能回来,娘家舅母、姨母连兄弟媳妇都只望着她安静老实,哪有半个人给她出主意呢?竟是丝毫不管她心里比黄连还苦!
妹妹被卫贵妃害死,如今又传她的流言,拿她做替罪羊,如今禧妃对卫贵妃的仇恨,远远的超过了太子妃,已经到了要置他于死地的地步儿了。
可是禧妃没有办法!
她已经失势了,禧妃自己也明白,妹妹和母亲出事,帝都无数勋贵高门,纷纷避讳,往日里衡玉宫虽不如卫贵妃,但到底是一品妃位,来请安的,来撞木钟的,献勤儿的也常有,可如今人人都当她瘟神一般,没人敢亲近。
因为皇上下旨严惩了韩氏,就算没有降禧妃的位分,但也人人都知道禧妃失了圣心,自那日之后,衡玉宫凄冷如冷宫。
就是她的大丫鬟,掌事嬷嬷,出去吩咐个话儿,要什么东西,也不如往日可使了。
今日是元宵,一早起,正明宫坐满了高贵的夫人,这一边衡玉宫却安静冷淡的要命。
这时候,禧妃也难免有些后悔,当初就不该那么急着惹太子爷,本想着是万无一失找不着头儿的计策,没想到竟落的这样的下场,母亲也是太心急了,原该先对付卫贵妃才是,若是这样,只怕母亲如今还好好儿的呢!
念及此,禧妃免不了又哭了一场,却是起不了再对付太子的心思,满心里只是恨毒了卫贵妃。
太子那边,好歹自己出手在先,而卫氏,自己又与她有什么仇呢?反是她害的自己更多些!
丫鬟上前来劝道:“娘娘可别再伤心了,今儿大喜的节下,难免要见人的,眼睛哭肿了,叫人看见疑惑,传出去可怎么好?娘娘净了面,梳洗了,也好过去了。”
元宵也是内外命妇领宴,禧妃当然不能不去。
禧妃无精打采的点点头,换了衣服,梳头的时候,就听到有人走进来笑道:“姐姐还没过去呢吧?我这会子过去,约姐姐一起。”
这是宁妃的声音。
禧妃也只得忙收起心情,露出笑模样来,对着镜子笑道:“妹妹来了,快坐,我这就快好了!”又嗔着丫鬟:“还不赶紧上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