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狂上加狂
帝王是乐见这种此消彼长的。毕竟一家独大,从来都不是王朝的喜事。所以是对于白少这等明目张胆替妻族谋取福利的做法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的。
看完了官吏的卷宗,尧暮野闭目养神了一会。看来他成婚的这些时日,白少也是未得清闲啊。
想到这,他拿起了搁置在书案上的一张请柬,发帖人正是袁家小姐袁熙,邀请着新婚的尧太尉伉俪一同参加她在京城里的新屋乔迁的祭礼。
袁熙出家甚久,原来的老宅在伯父出事时,被父亲一起典卖了。而父亲则带着母亲兄弟离开了江南,去了江北老家。
袁熙自小过继给了只有一儿的大伯父门下,是以跟父母并不亲近。如今还俗回来,也要有个落脚容身之地。所以在京城的旧巷里,选买了一处雅致的宅院。
她毕竟算是袁家的本家嫡女,将来就算出嫁也绝不能如尧家新娶的商妇女一般,同一个院子嫁出娶入,总要有个正经的门户。
大魏习俗,新居入住都是要举行祭礼,请了专门的道士驱邪,还要宴请宾朋吃酒,所请的宾客中男客越尊贵越好,这是给新屋充阳气沾贵气之意。
尧暮野当初接了这请柬时,却并不打算前往。他与袁熙的那一段隐秘旧情,虽然在玉珠面前轻描淡写死不承认,可是但凡是两人的老友都知晓一二。虽然现在二人已经无甚牵挂,各自已经迎娶准备嫁人,但是若是不见面的话,彼此会更自在些,也少了许多旧事牵扯的无聊麻烦。
可是如今看了白少的大手笔,看似也没有缺少了袁家世家的身影,尧暮野觉得不用一味规避了,倒是要迎敌,看一看他们俩家的究竟。
于是提笔回了帖子,命人送去,只说到时一定携了新妇恭贺乔迁之喜。
最近尧夫人张罗着给尧姝亭在寻一门亲事,当初她虽然打算送女儿入宫,可是二儿子不同意,极力打消了她的这个念头。
而尧夫人也觉得自己的女儿除了年纪尚笑之外,实在是短缺了老二的历练,少了些要嫁人天生的果断杀伐手段。别的不说,新媳妇玉珠其实也没有比女儿大多少,可是那等子的沉稳聪慧,女儿便是一生都比不得的,何苦叫她入宫去白白喂了虎狼?便只想着给她寻一个老实妥帖的世家子弟便好。
但是女儿先前与白家解除婚姻的坏影响还未消除,总是让她憋闷在府宅里,难免会让人生出什么不好的疑心风闻。所以听闻尧暮野要出门赴宴,尧夫人便让他将妹妹一并带上多见见人。
当尧暮野带着玉珠与妹妹一起来到了袁家的新宅时,只见立在门口如主人一般迎客的,是白家的大少爷白水流。
第135章
看见太尉谢新妇与妹妹前来, 白少笑着道:“请太尉入内高坐, 白某还要在门口迎客,若有不周之处还请见谅。”
这俨然已经是男主人的口吻了。
尧太尉觉得白少这般行事甚好, 定下心来立意成家, 总好过绕着他的妻子飞来飞去, 当下便是点头淡然道:“我会自便, 请白少自忙去吧。”
此处院落自然不比得京城里的百年深宅, 但是好在式样颇为雅致,占地不大, 可是处处都透着古意清幽。
尧姝亭随着兄嫂入了院中时,发现宾客到了一些, 已经分别落座在了亭台中,三五成群地聊着天。
袁熙在尚未出家前,便是京城贵女中的领军人物。是以京城里的名流结交甚广, 可是此番乔迁之喜, 请来的宾客显然经过了精挑细选, 非真正大家的子弟,不能入内。
不得不承认,有些人就是天生交际的好手,并不只单纯依靠家世的烘托帮衬。
袁熙显然深谙经营之道,虽然她刚从高山庙庵里回到凡尘,可是已经通过结交白少,示好白夫人,不露声色地向昔日的亲友们显示出她还是那个当年那个引得京中群芳争而效仿她眉黛花钿式样的高不可攀的袁家小姐。
玉珠注意到每一个宾客到了这里都自得其乐。
瑞国夫人正高兴地向几位要好的女客展示着袁小姐特意为她寻到的暗红色的宝石,为了搭配夫君送给她的那对耳环,她寻觅这种成色的宝石很久了,无意中跟袁熙小姐闲聊了一嘴,没想到她竟然一直放在心上。
而白小姐正与翁老一起看着袁熙新作的画,翁老对于袁小姐这几年画作的精进,赞不绝口。
玉珠看了看,觉得白水流果然是个能算计的,他肯娶这个没落的世家女,估计也是看中了她这等交际的能力吧?
白家现任主母短视,在待人接物上总是照比着尧家的主母差了那么一些。
白水流可不似尧暮野那等目无尊长,就算有时母亲好出风头,他看不过眼,也不好说母亲什么,但是总是要在自己的身上找齐些,娶了袁熙,正可以弥补白家后宅的短板。
照这么看来,白少在选妻上还是要比尧少更高上一筹的,起码玉珠可没有看出自己身上有什么赢人之处,能让百年大家尧家更上一层楼。
也不知她的夫君太尉大人当年是不是被猪油蒙了心,竟丢弃了这等贤妻良选!
袁熙对待玉珠这位尧家少奶奶同样心细。当玉珠拿出了自己亲手雕刻的一对双耳貔貅玉雕花瓶作为贺礼时,袁熙笑着接过细细打量了一番,一下子便发现了这对玉瓶精妙的关键。
原来这貔貅的嘴巴能张开,可以直接将铜币从它的口里掉落到玉瓶里,这等旺财镇福气的摆设,当真是适合乔迁之喜的礼物呢。袁熙看了又看,颇有些爱不释手之意。
当然来而不往非礼也,袁熙小姐也同样细心准备了回礼,只拉了玉珠与尧小姐一起入了她的卧房,从抽屉里取了一套盒子递给了玉珠。
“不知太尉夫人的喜好,不冒昧备了一份,不知这个可否得了你的喜欢。”
玉珠打开了盒子,只见短绒缎子衬着一套老玉玉饰。老玉在内行人眼中是能看出年头的。尤其是玉把件或者是贴身首饰一类,经年被人的手或者是肌肤摩擦,带着油脂浸润的色变,便是俗称的“沁色”。
一块好玉,除了本身的玉质和后天的妙手雕琢外,持玉人的爱惜养护更是不可短缺的一步,所谓“玉养人人养玉”正是如此。
而眼前这套老玉首饰,不但质地堪称极品,雕工更是手法老道,竟是在这条玉项链的吊坠上采用了雕刻玉坠不常用的镂雕技艺。通观大魏玉匠,再加上这玉的年头,除了父亲,再无人能雕刻出这等臻品。
尧姝亭在一旁并没看出饰物的典故,可是她天生喜爱玉品,当下出声道:“这般的好看!”
袁熙解开了项链的系扣,微笑着道:“美玉也要佳人来衬啊!太尉夫人肤色莹白,才能衬出沁色的渐变之美。”
尧姝亭侧头看着嫂嫂,觉得袁熙小姐的夸赞的确是不错。只见玉珠颊边青丝堆云,眼眸间婉风流转,加之脖颈纤细,真是衬出了那项链独特的形状美好,若是换了个人,都不一定合适呢,当真像是给嫂嫂打造的饰物一般。
玉珠望着铜鉴中的自己,一时间竟是有些恍惚,越看这项链越是眼熟,突然想起她小时虽然不记得亲眼看见母亲,却在父亲的卧房里见过母亲的画像,母亲画像里佩戴的,正是这锦盒里的饰物!
而她的相貌肖似母亲,再戴上这套玉饰,仿若画像悬挂在眼前一般,一时间便勾起了旧时童年的回忆。
先是那串玉花生手链,又是这套老玉饰品,袁熙所赠都是与自己的父亲母亲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又是极力向自己示好,而玉珠直觉像袁熙这般冰雪聪明之人,送给自己这两样礼物,必定是有深意的。
可是碍着小姑子尧姝亭坐在一旁,玉珠自然不好开口去问。当下只微笑谢过了袁熙小姐厚礼相赠。
袁熙又拿了一个盒子,这是给尧小姐的回赠礼,尧小姐打开看,原来是现在甚是流行的苏雪斋的胭脂水粉,不过装着水粉的盒子全是清一色玳瑁镶嵌了小碧玺石的盒子,一看就是特供的上品,精致得很,的确是少女热衷的事物。
“听闻尧小姐喜好玉兰花的清香气味,便在苏雪斋里定了一套,胭脂的颜色也是桃子的淡粉色,不似别的那般厚重,不知能否合了尧小姐的肤色。”
尧姝亭这几日懒理梳妆,很久没有命人选入新的水粉货色了,这等透着新鲜的颜色一下子勾起了少女的爱美之心。她自然很喜欢,便也谢过了袁小姐的一番心意。
三个人一边聊一边走出房门穿过走廊时,正好与对面的几个青年走了个顶头碰。
玉珠抬眼一看,那走在前面宽袍飘摇一路走来的不正是白家七郎吗!
看到这,不由得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尧姝亭。
那尧姝亭的目光似乎是有些恍惚,飞快地扫过了这几个青年后,似乎在某处上稍微定格了一下,然后便脸色苍白的微微低头,不再看人。
玉珠心内暗自叹气一声,伸手拉住了小姑子的手,牵着她准备与这些才俊们打了招呼后,径自绕过。
那白七郎如今再看尧姝亭也很是尴尬,可是抬眼望过去时,一时又移不得眼。
少女的美好在于不断的变化,如同出茧彩蝶,伸展开翅膀时,总是让人满怀期待。
尧姝亭现在还未脱了少女的稚气,给人一种娇小可爱之感。可是尧家的血统已经开始让她发散独特的气韵,眉眼都有些渐渐张开的模样。
白七郎是真心爱过尧姝亭的,而这爱意,又是因为抵不过自尊的煎熬而生生中断的。如今再看尧姝亭越发可人的模样,心内的微妙也是难以言表。
可是如今二人已经形同陌路,再无昔日茶宴聚会擦身而过时,眼神相交,脉脉含情的美好。此情此景,怎么不让人唏嘘?
那少女只一味低着头,仿若他是鬼煞一般急急地规避着,白七郎那一刻心里又在微微地抽痛。
可惜少女走得太急,最后竟是她拉着嫂嫂往前走,结果一不小心,似乎是被谁绊了一下,竟然低呼一声差点摔倒。
幸好有一个青年及时伸出了手来,拉住了尧姝亭的胳膊。
玉珠被小姑子扯得也是一个趔趄,待得稳住了抬头一看,那扶住了尧姝亭的正是尉迟老将军的那个弟弟。若是她没记错的话,似乎在婚宴上听人唤他尉迟德贤。
这位年轻的尉迟将军似乎秉承了年幼时的习惯,不怎么爱说话,大掌扶住了尧小姐后,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跟同伴们继续前行了。
玉珠却有些不放心,轻声问此间的主人袁熙小姐:“白七公子一个人来的?怎么不见他的未婚妻?”
若是那位袁妙儿也在的话,玉珠决定缩短行程,只让尧暮野子留下来与那些官僚们高谈阔论,她是一定要带小姑子先回去的。不然那等亲亲我我的场面,岂不是要在人的伤口上撒盐。
袁熙听了微微一笑:“我这府宅里贵客甚多,岂会让出身不检点的人冲撞了?而且您说的那位,可能也不是百七公子的未婚妻。”
毕竟袁熙即将成为白家人,她了解的白家隐情自然是比外人要详细。玉珠不好再问,袁妙儿不在的话,对于小姑子来说相对要好一些。
但是这么看来,那袁妙儿自称是袁家后人的说法,大约是不靠谱的,袁熙向来是文雅有度的,这也是玉珠认识她一来,第一次听她如此下重语评价人。
不过也是,从现如今的种种来看,袁熙甚是看中袁家的世家名声。
就算那袁妙儿真的是袁家的后人,袁熙绝对不会蒙羞承认,让一个瘦马白白玷污的祖先的清名。
第136章
不知为何玉珠总觉得小姑子与那位怪力小将军之间有些微妙的僵持之感。
可是想到尧姝亭先前说到这位尉迟德贤小将军时, 语带嫌弃之意, 想来,他俩之间也不会有些什么。
等尧姝亭与她的那些个手帕交们聚到一处闲谈时, 玉珠也算是得了空子休息了一下。
当看向这庭院里的华衣锦衫的人们三五成群时, 玉珠似乎觉察出了什么微妙之感。
尧暮野与白水流并没有在一起倾谈太久便各自分开了。在这两个大魏权臣的身边, 各自聚拢着一些朝中的权贵重臣。
到底是白水流的主场, 所以在他的身旁聚拢的人多了一些。
但是叫玉珠微微有些不安的, 是尧暮野身边倾谈的那些人——他们个个朝中的重臣,身居要位, 位高权重。但是……他们实在都是太老了,一个个胡子斑白, 带着夕阳晚照的腐朽之气。
反观白少那一边,以中年为主,还有一些青年的官员。他们的脸上都带着雄途霸业的野心, 大约也是相信紧随着白少, 会更上一层楼!
玉珠看了一会, 不知为何心内又些微微发紧。
她从不涉身仕途,如今已经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冷眼一看,竟是替尧暮野隐隐有些发急。
如今她早不是那个刚从西北出来的小商妇了,身为皇商,接触到的贵族不在少数。自然能感受到京城交际圈子微妙的冷暖。
尧家固然是人人需要仰望的贵族世家,但是……太过清高,竟让人有贵不可攀之感。
尧家向来不看重庶族,虽然尧暮野的军帐下有很多庶民出身的将军,可他们毕竟是武夫,再如何晋升也不可能在朝堂上与太尉一起挥斥方遒。
反观白家,恩威并重,加之白少的长袖善舞,无论是在世家里,还是庶族中,风评都是一等一的。
虽然他重用的也是世家子弟,但也不乏出众的庶民子弟被他委以重任,虽然官职不能与世家子同日而语,但是也算是昔日追求上进而不可得的庶民子弟不可想象的了。
长此下去……玉珠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如今她隐约看出了一些端倪,却难以再如从前一般,冷眼旁观置身事外。
虽然尧暮野在她看来,一身改不掉的臭毛病,可是他对她的好也是实实在在的。如今不管愿不愿意,她的姓氏前已经冠上了尧字,就如她的婆婆尧夫人所言,她已经身在这艘百年大船之上,当是风雨同舟,共抵狂浪。
尧暮野一抬头便看到自己的新妇正在转角处望着自己发呆,于是与众位同僚寒暄了几句后,便朝着她走了过来道:“怎么只你一个人?亭儿撇下你干什么去了?”
玉珠半仰着头,看着自己的新婚丈夫,不得不承认他实在是个翩翩美男子,尤其是锦衣华服的修饰下,更是仪态高贵,让人有不可攀附之感。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男人若是有一朝从高处跌落下来,会是何等的模样。
想到这,她心内不知为何一酸,不由自主地拉住了尧暮野的大掌。
尧暮野的目光变柔,他向来厌恶女子太过黏腻,可是眼前这小妇,从始至终似乎都不知黏腻为何,只是在他一味的主动下,才不得不依附在自己的身旁,而如今,她终于肯在人前拉住了自己的手。
那一刻,竟是由种别样的满足,于是他也伸手紧握住了她的。然后拉着她一起立在池旁,看着水中的锦鲤畅游。
英挺的男子身旁依偎着婀娜娇小的身子,当真若剪画一般叫人沉醉。
袁熙立在亭台前默默地看着,印象里一直清高傲慢的男子,这一刻竟是笑得温和透着化解不开的宠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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