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墨子白
高升海应了是,上前服伺皇帝躺下,掖好被子方才轻声退了出来。
——
四盏明晃晃的琉璃灯下,银刀剖下去,鲜血迸出来,白千帆额上瞬间冒了汗,她嘴里咬着一块帕子,愣是一声都没哼出来,她知道自己一出声,墨容澉就会乱。
刀子下去,皮开肉绽,她疼得呲牙,但墨容澉的脸色比她更难看,灯光下,惨白着一张脸,两只眼睛却是黑亮透光,一瞬不瞬的盯着那处伤口,额上豆大的汗往下淌着,绮红拿着帕子不时替他擦拭。
绿荷拿着小碗接在下边,黯黄的脓液从伤口流出来,缓缓流进小碗里。
绮红把金创药用温水调成糊,软绢纱在药汁里浸透,放在边上待用,又把高梁酒递过去,墨容澉看了白千帆一眼,突然扯掉她嘴里的帕子,把她的头按在自己肩头,“会有些疼,忍不住就咬我。”
“不,我不……”
“让你咬就咬,”他用了命令的语气,寒气凛冽,她所有的伤痛,他都身同感受,不,那种疼痛应该是加倍于她的,她若不咬,他怕自己会疼得受不了。
白千帆眼里腾起水雾,怕他看到,赶紧低下头,把脸贴在他肩膀上。
墨容澉用棉条蘸着高梁酒在伤口里打了个转,白千帆身子一震,整个人都疼得抖了起来,嘴唇抵在他肩上发出细微的嗯嗯声。
“咬我!”墨容澉低低吼了一声,白千帆疼得五脏六腑都差点挪了位,本能的听从了他,一口咬在他肩上。
透过薄薄的中衣,尖利的牙齿渗进了皮肉,丝丝疼痛终于缓解了他心里的痛楚。他飞快的把浸了药汁的软绢纱塞进了她的伤口里,那里头已经烂了一个碗大的窟窿,塞了两条绢纱才把剐过烂肉的洞填满。
凉凉的药纱填进去,白千帆方觉好了一些,松开了嘴唇,发现嘴里弥漫了腥甜的味道,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把墨容澉的肩头咬破了。
她眨了眨眼睛,泪水掉下来,滴在墨容澉的肩上。
“是不是很疼?”他低哑着嗓子问她。
白千帆摇了摇头,“我把你咬伤了。”
“傻丫头,我不疼。”他深吸了一口气,不顾边上丫环诧异的目光,低头用力吻住了她。
第三百一十二章本王自然也能动他的宝贝
墨容澉发现白千帆的忍耐不是一般的好,腿上的伤没有胳膊上的严重,但那个位置下刀应该会更痛,她却没有再咬他,扭过头去一言不发,只有微微抖动的双肩泄漏了她的情绪。
墨容澉强迫自己不去理会,心无旁鹜的处理着伤势,直到把两处伤口都包扎妥当,他才略微松了一口气,后背的衣裳早汗得湿透,冷冷的贴在他的脊梁上,透着寒意。
他脱掉了衣裳,拿帕子擦了擦,就这样抱着白千帆躺下。
因为伤口很疼,料定她这一夜无法安眠,他也没准备睡,当然,想睡也睡不着,床头留了琉璃莲花盏,光线从帐子外头透进来柔和的白光,她便在这一团光里,安然的闭着眼睛,眉宇间连一丝小小的皱纹都没有。
他很诧异,如此平静安然,难道不疼么?
他身经百战,受伤无数,也曾用刀剐过被毒箭射中的肩,那种痛苦他知道,她却一言不发,这般的淡定从容,这一刻,他的心被揪得生疼,她是他见过的最坚强的姑娘,他为她骄傲,更为她痛彻心扉。
深深的内疚感攥住了他的心,是他的错,他没有保护好她,让她受了这样的苦。
那些人……他的手在被子底下握成拳,指节发出细微的卡卡响,他一定不会轻饶了她们。
一夜无眠,直到快天亮的时侯,白千帆才昏昏然睡过去。
墨容澉却在此时轻手轻脚的起了床,他小心翼翼的替她掖好被子,没有叫人,自己悉悉索索穿好了衣裳,走到外间去洗漱。
绮红摆了早饭,他没什么胃口,随意吃了一点便走,郝平贯送到二道门边,他飞身上马,沉声吩咐道:“好生照顾王妃,调一队亲卫守在门口,今日任何人都不准进出怀临阁。”
“是,王爷,奴才记下了。”郝平贯恭谨的呵着腰,“王爷放心,奴才定会好生照顾王妃的。”
墨容澉不再多说,扯着缰绳掉转马头向大门口奔去,出了府口,他没有往禁宫的方向去,而是往城南一路急驰,贾桐和宁九急随其后,皆是沉着脸,神情冷然。
天色是灰蒙蒙的,还未开早市,街上没什么人,三匹马急驰而过,踩在青石板的路上,响起急促嘈乱的蹄声。
不多时便到了一座气派的府弟前,门上高悬着三个烫金大字:豫王府。
朱红色的大门紧闭,门前高挑的两盏灯笼早已熄灭,在冷风中轻轻摇摆着,贾桐跃下马,一个箭步窜上去,拿着铜镇门环使劲拍打。
“谁啊!”门里响起小厮尖利的声音:“乱敲什么?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
他叫得盛气凌人,但打开门的一刹那,声音顿住了,高头大马上坐着的人他认识,立刻点头哈腰,堆起一脸笑,“原来是楚王殿下,给殿下请安,您来府上,可可可……”
豫王府往来无白丁,他常年守在大门上,见过太多尊贵显赫的客人,早就练就了一套圆滑谄媚的说辞,可今日这位楚王爷哪有半点上门做客的样子,简直象从阴曹地府过来的,寒气逼人不说,光是那股子戾气就让人望而生畏,愣是让他把后头的话给哆嗦掉了。
墨容澉下了马,也不看他,大马流星从门里进去,小厮如梦初醒,赶紧追上去,“楚王爷,您是不是找我们王爷,他他他,不在府里。”
墨容澉不答话,仍是大步往前走,府里的大总管得了信,衣裳没有穿戴整齐就急匆匆迎出来了,“奴才给楚王爷请安,您请……”
墨容澉也不理他,径直对身后的宁九贾桐发话,“你们两个去后院搜!”
“王爷,您这是……”看楚王那张比锅底还黑的脸,大总管就知道事情不妙,心里暗暗埋怨自己主子,什么人不好惹,偏偏惹着这位煞神了。
“王爷,您要搜什么?告诉奴才,奴才派人替您搜。”
“你家主子呢?”说话间,墨容澉闯进了豫王的寝房,里头空无一人,床上的枕被好好的铺着,一看昨晚上就没人睡过。
大总管呵着腰,兢兢战战的答:“回王爷,昨日宫里瑞太妃过生辰,我家主子说是入宫祝寿,一夜都未归。”
呵!摆明了心里有鬼,想躲着他!
墨容澉转身又往后院走,大总管一路小跑跟在边上,苦着一张脸,“王爷,您这样不合规矩,后院是王妃和夫人们住的地方,这大清早的,您看是不是……”
他边说边往墨容澉前面拦,被盛怒的楚王一脚踹了心窝子倒在路边。
豫王妻妾众多,后院里住满了人,贾桐和宁九分头行事,一间间院子寻过去,两个凶神恶煞的男子私闯闺房,吓得一众娇滴滴的娘子们花容失色,惊呼尖叫声此起彼伏,一时间闹得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护院们得到消息,赶紧整合队伍开过来,进了后院,被路当中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拦住了去路,他负着手独自站在那里,却有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护院们面面相觑,刹时顿住了脚步,竟是不敢造次。
这时豫王妃匆匆赶过来,楚王名声在外,她自然也怕,但她是长辈,总不能在小辈面前失了面子。
冷着脸问:“楚王爷这是做什么,大清早私闯我豫王府后院,传出去叫天下人耻笑!”
“叫人耻笑的是豫王,他有胆子做,怎么没胆子当,跟个缩头乌龟般躲起来,他在哪?”
“楚王要找我们王爷,应该上前院去,做什么到后院来闹?”
“本王不管什么前院后院,要紧的是把人找着,找着人便罢,若是找不着……”
“若是找不着,楚王便要如何?”
墨容澉勾着唇,笑得有些邪乎:“他敢动本王的宝贝,本王自然也能动他的宝贝!”
豫王的毛病众所周知,豫王妃心里一惊,暗暗埋怨豫王爷迷了心窍,当真是色字头上一把刀,中秋节的时侯,被楚王爷打得鼻青脸肿的回来,难道没受够教训,还要一而再的惹事?她管不了豫王,可楚王也不能把火往她们身上撒。
正要说话,贾桐宁九过来了,对墨容澉摇了摇头,表示没找着。
墨容澉冷笑,“真是个孬种,走,上前院去拿他宝贝去!”
豫王妃先前以为楚王说的宝贝是指后院里这些女人,楚王妃是楚王爷的宝贝,她们可不就是豫王的宝贝么,但关起门来,都有自知之明,在豫王心里,永远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这下被打了脸,大大的不自在起来。
豫王爷第一爱偷人,第二爱奇石,他有一个奇石园,但最宝贝的石头还是收在书房里,以供他每日观赏。
墨容澉闯进书房,博古架上摆满了各种形状奇特的石头,当中有一块灰黑色象条龙的石头被嵌在明晃晃的纯金底坐上,那就是豫王的宝贝——出自江永的黑山田石。
墨容澉二话不说,搬起就走,大总管嚎叫着扑过去,“楚王爷,您不能拿走啊,那是咱们王爷的命啊!”
不等他近身,宁九伸手拦住了,墨容澉把石头扔给贾桐:“听好了,想要拿回宝贝,叫豫王亲自到本王府上来。”
第三百一十三章是我不好,让你受苦了
从豫王府出来,朝阳刚刚冲破厚重的云层,升上了天空,金色光芒射下来,给墨容澉周身染上一圈淡淡的光边,高大的男人立在街边,眉目冷峻,气度不凡,象一尊天神,让过路的百姓都自动的绕开去。
他站在街边愣了一会神,说,“是本王失策了,豫王昨晚没有出宫。”
贾桐有些意外,“王爷是说豫王在宫里留宿?那咱们现在赶紧入宫?”
宁九瞟了他一眼,“除了皇上那里,豫王住哪里都不合适,若他没在皇上那里,你说怎么办?”
贾桐张了张嘴,突然明白过来,“你是说豫王偷了皇上的女人?那咱们还等什么,赶紧入宫,让皇上治豫王的罪!”
宁九象看白痴一样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了。
墨容澉掏出令牌扔给宁九,“你去值房找萧长康,让他手脚利索点。”
宁九接过令牌,应了声是,飞身上马,朝宫门的方向奔去。
贾桐舔了舔嘴皮子,他虽不聪明,也明白墨容澉的意思,这是要对孔嬷嬷下手了。
他有些担心,“王爷,万一让皇上知道了……”
墨容澉冷着眉眼看远处,“顾不得那么多了,敢动我的女人,天王老子也救不了她!”
远处的街市渐渐热闹起来了,各处的店铺打开了门板,走卒小贩都出来摆摊了,贾桐抬头望了一眼天,“王爷,时间到了。”
墨容澉嗯了一声,脚一蹲上了马,扯着缰绳将马头一拉,往前走了。贾桐赶紧跟上,走到岔路口却发现那不是去宫里的路,奇怪道:“王爷,您今儿个不上朝么?”
“不上,回府去。”话音刚落,他扬了一鞭,马儿欢快的跑了起来。
贾桐揉了揉鼻尖,很是意外,楚王勤于政务,刮风下雨打雷飘雪都不能挡住他上朝的脚步,今儿天气不错,风和日丽的,人也出来了,却不去宫里,反而回府里去,这也忒奇怪了。
墨容澉归心似箭,倒底是不放心,怕她醒来看不到他会失望。受了伤的人比平时脆弱,这个时侯,他应该陪在她身边。
回了府,在二道门下马,大步流星往里走,郝平贯得了信迎出来,却是把声音压得有些低,“王爷回来了,王妃还睡着呢。”
墨容澉哦了一声,也不觉降低了声音:“睡得可安稳?”
“绮红姑娘进去看了,说睡得好着呢。”
墨容澉在门口顿了一下,挑了帘子进去,绮红守在床边,见他进来,上前来行礼,被他挥挥手打发出去。
身上的大氅带着外头湿寒的气息,他随手脱了下来搭在椅子上,发出轻微的响声。床上的人立刻象是惊醒过来,含糊不清的叫了一声。
他怕她翻身牵动了伤口,赶紧从账幔里钻进去,见她仰天躺着,正用手背揉眼睛,巴掌大的脸完全被手遮住,只露出尖尖的一点下巴。
他弯下腰,轻轻在那雪白如玉的下巴上吻了一下,“你醒了?”
听到他的声音,白千帆完全是下意识的伸手去搂他的脖子,却忘了胳膊上的伤,被牵扯得哎哟一声叫。
墨容澉赶紧握住她的胳膊轻轻往下放,“别乱动。”
白千帆是很能忍痛的,这点本事也是在白相府练成的,那时侯,她挨打,越叫唤,越打得重,她那时小,怎么也忍不住,扯着嗓子叫唤,她越叫,白夫人越笑,简直就象是一种变态的嗜好,奶娘含着泪跪在一旁,一个劲的磕头求饶,也求她不要哭喊,她眼泪汪汪看着奶娘磕破了头,鲜红的血顺着脸颊缓缓流下来,她突然间就醒悟了,死死咬着牙,不肯再让自己软弱的一面暴露在白夫人面前。
以后再怎么打她,她也不叫唤了,白夫人大概觉得没什么意思,多数时侯是草草收场的。
后来,她大了,学会了藏匿和甩人,挨的打就更少了,可到现在,她仍然习惯性的忍耐,孔嬷嬷打她,她也是一声不吭。只有在墨容澉面前,她不拘着自己,他捏她的脸,她会大声的叫出来。
“很疼吗?”他轻轻抚着她的手臂,“我给你吹吹?”
这是她曾经对他做过的事,没想到他还记得,白千帆笑着瞟他一眼,“还把我当小丫头呢。”
墨容澉半个身子趴在床上,扬着修长的眉笑,“难道你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