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墨子白
席台上的果露酒很香甜,她贪嘴连喝了两杯,这会儿感觉有些热,瞧着里头酒气熏天的,连空气里都是酒香的味道,她有些晕晕沉沉,想出去吹吹风。
既然没人注意,便悄然起身,从侧门溜了出去。每道殿门上都站着小黄门,瞧见她出来也没人做声。
白千帆看到前面有一片花圃,再往前是一个望不到尽头的大湖,几只白鹤在岸边悠闲的踱着步。细细的颈脖,尖尖的嘴,艳红的顶子,左顾右盼,一副高傲的样子。
白千帆喜欢跟动物在一起,多过和人在一起,笑嘻嘻的走过去。
她怕惊着那些白鹤,起先不敢走得太近,后来见它们好像不怕生人,也不躲着了,大大方方的走到前面去打招呼,“嗨,你们好,你们可真漂亮。”
奉承话谁都爱听,白鹤听不懂,但看她一脸媚笑,也就受用了。傲娇的扭扭脖子,显示它的优美体态。
白千帆袖筒里有点心,她掏出来掰碎了,洒在地上,招呼着白鹤们,“来吃呀,这是皇上赏的,可好吃啦。”
有一只白鹤带头在地上啄了几下,另外几只也走过来,纷纷低下它们高贵的头,在地上快速的啄着。
白千帆顿下来笑咪咪的看着,见一只白鹤吃着吃着走到她跟前,趁机伸手摸了一下,那白鹤受了惊一般,扑哧着翅膀,飞到一旁。
白千帆讪讪的笑,“怕什么,我又不打你。我是个好姐姐,从来不欺负人。”
“哎呦,这是跟谁说话呢?几天不见,咱们五小姐懂鸟语了。”
听到这声音,白千帆直皱眉头,站起来转过身,见贵妃和白夫人一同走过来。她赶紧上前行礼:“贵妃娘娘好,皓命夫人好。”
白丞相官拜一品大员,白夫人便是一品皓命夫人,自从撕破了脸皮后,白千帆每次见到她都叫夫人,象今天这的场合,便客气一点,称她为皓命夫人。
白夫人阴阴一笑,上下打量她,“五小姐在楚王府过得可好?”
白千帆垂着手,身板挺得笔直,两只大眼睛炯炯有神,“多谢皓命夫人关心,千帆过得很好。”
贵妃扫了扫她的衣裳,眉梢微抬:“楚王妃进宫就穿这身?楚王不给做新衣裳?他跟爹爹有仇,怎么把账算你头上,咱们白家的小姐进宫来,一件象样的衣裳都没有,叫人看了笑话,彩云,回头清些旧衣裳给五小姐带回去。”
叫彩云的宫女应了个是。
白千帆忙道:“贵妃娘娘的心意,千帆领了,我有衣裳,王爷是觉着我年纪小,穿得太富贵了压不住,所以才挑了这身。”
贵妃轻轻一笑,“原来是我误会了,看来楚王爷对你还不错,”她瞄了瞄白千帆的肚子,“王爷对你好,你就要知恩图报,赶紧替他开枝散叶,才是正经。”
白千帆微红了脸,“我还小,这事不着急。”
白夫人哼了一声,眼皮一抬,嘴巴一撇:“她哪生得出孩子啊,自个还是个孩子呢,你爹就是造孽,把没开窍的你送给楚王,成亲那天,我还担心你死在洞房里,小胳膊小腿的,哪够楚王爷压……”
白夫人说话没遮没挡,几个宫女都羞红了脸,贵妃也觉得不好意思,忙打断她,“你跟楚王爷的红线是皇上牵的,今儿瞧见你这副模样,皇上也怪不好意思的,我听他那意思,象要给楚王爷再娶两个侧妃,到时侯人家进了门,你是嫡妃,可要做出样子来,别让人瞧扁了,白家的女儿到哪儿都不能受欺负。”
白千帆低头听她话,心里却嘀咕:在别处还好,就在白家最受欺负。
贵妃说完话,转身要走,白夫人不干,拖住她,小声问,“就这么走了?”
贵妃不耐烦:“娘亲您还想干什么?”
白夫人压低了声音道,“不是说给我出气来吗?什么都不做就走?”
贵妃道:“这是宫里,闹事不好。”
白夫人不依,那张脸近在咫尺,叫她恨得牙痒痒,“她一个人落了单,多好的机会啊。”
贵妃很无奈,“娘亲你要做什么就做,不要拖我下水。”
白夫人怕呆会有人出来,决定速战速决,她本想扇白千帆一个耳光,又怕人多眼杂,传出去对贵妃不好,于是转过身对白千帆招招手,“你过来。”
白千帆站在原地不动,“皓命夫人,还有什么事?”
白夫人趁机找茬,“翅膀硬了是怎么的,叫你不动了,”白千帆不动,她自己走过去,出手又快又狠,在白千帆手臂上狠狠拧一下。
白千帆上次的伤的还没好全,被她一拧,哎哟叫了一声。
贵妃当没看见,叫白夫人,“娘亲磨蹭什么,快走吧。”一抬头,她愣住了,楚王就站在三丈开外,正看着她们,也不知道他来了多久?
第五十二章怎么看到我就要走?
白夫人注意到白贵妃的异常,跟着看过去,吓了一跳,立刻心虚的移开目光,扯着白贵妃往另一个方向走。
墨容澉大长腿一迈,三两步过来拦着,似笑不笑的样子,“怎么看到我就要走?”
按规矩他应该向白贵妃问好,但凡是和白丞相有关系的人,他都不放在眼里,白贵妃知道他是个浑不吝,不敢说什么,反而堆起笑容,“王爷怎么出来了?”
墨容澉答得很直白,“出来找我家王妃。”他朝白千帆一伸手,“过来。”
白千帆依言过去,很自觉的把手交给他,墨容澉抓起她的手臂,衣袖轻轻往上推了一点,白夫人新掐的红印赫然在目。
白夫人瞟了一眼,惊得眼睛都睁圆了,不是因为她刚才掐的那个,而是白千帆满手臂都是青紫印,上次被厨娘们又掐又拧,已经快好了,淤血散开,印子淡了,反而更让人触目惊心,白夫人似乎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眼底透出了笑意,但一触及墨容澉冰冷的眼眸,笑意又压下去了。
墨容澉轻轻摩挲那红印,问白千帆,“疼吗?”
“还好。”白千帆对他笑了一下,这种疼痛对她来说,实在不算什么。
墨容澉这才正视白夫人,“诰命夫人做了亏心事,不敢看着本王吗?”
白夫人讪讪的转过头来,“楚王爷这话说的,这光天化日的,我做什么亏心事?”
“为什么掐本王的王妃?”
白夫人心道:我就掐那么一下,哪比得上你掐了她整条手臂!倒有脸来问我。
“楚王爷不知道,我家千帆皮肉嫩着呢,别说掐,就是轻轻碰一下,都会有红印,嗳,这满手臂的印子就是证据,楚王爷实在是冤枉臣妇了。”
墨容澉微微一笑,把白千帆的衣袖放下来,“原来如此,幸亏白夫人解释,不然本王真要误会了,本王脾气不好,是个护短的人,谁要欺负了楚王妃,本王一定叫她好看。”
“那是那是,”白夫人陪着笑,“千帆如今成了楚王妃,有王爷替她撑腰,谁敢欺负她,不瞒王爷,先前臣妇还真替我这丫头担心,怕她年纪小不懂事,惹王爷生气,如今见王爷这样维护她,臣妇也就放心了。呵呵,这丫头是掉进福窝里了。”
白贵妃有点怵楚王爷,不愿久留,微倾了身子,“王爷,本宫出来得久了,先进去了。”
楚王爷侧身让开,很是客气,“慢走。”
白贵妃抬脚往前面走,白夫人赶紧跟上,却突然脚下一绊,摔了个跟头,哎哟一声倒在地上。
宫女们大惊失色,一边自责一边把白夫人扶起来。白夫人虽然年纪不算大,但平日是里养优处尊,体态富腴,走路都让人扶着,这一跌,着实跌疼了她。
疼不疼还是小事,重要的是丢了脸面,那么多双眼睛看着,这样失仪,真是脸都丢尽了。
但她怎么跌下去的,心里一清二楚,扶着宫女的手站了起来,眼睛看着楚王爷,等他给句话。
楚王爷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诰命夫人看着本王做什么?莫非本王脸上长了花?”
虽然没有人看清楚白夫人是如何摔倒的,但稍聪明一点的都猜得到,这事跟楚王爷有关系。明摆着呀,白夫人刚掐了楚王妃,还找借口堵楚王爷的嘴,楚王爷又岂是吃素的,肯定要把场子找回来呀!
白贵妃有些生气,怎么说白夫人也是她的娘亲,打狗还看主人呢,知道楚王爷和白家不对付,但这么着也太欺负人了!她是贵妃,仅屈尊在皇后之下,尊贵无比,楚王爷竟敢让她娘亲脸面扫地。
白贵妃轻咳了一声,沉了脸,目光带了寒意,定定的看着楚王爷,似要他给一个说法。
楚王爷却哈哈一笑,“诰命夫人腿脚不好,以后还是少出门吧。”说完,牵着白千帆的手扬长而去。
白夫人气得直哆嗦,手指颤颤巍巍的指着楚王爷的背影,“他,他,怎么可以这样……”如果不是在宫里,她想想跳起脚来骂人!
白贵妃面皮发紫,银牙咬碎,这个仇她暂且记下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总有一天,会叫这个浑不吝好看。
白千帆被楚王爷牵在手里,心里暖洋洋的,他不但给她梳头,还替她出头,真象她的大哥哥。
可是走着走着,她觉得不对,这不是回刚才殿里的路,楚王爷要带她去哪啊?正愣神,墨容澉松开她的手,停了下来,刚才的嬉笑收敛了,似乎犹豫了一下,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算了,不去也罢。”
白千帆问,“去哪啊?”
墨容澉身量高,站在她面前,投下一道阴影,他的脸色也有些晦暗不明,半响才道:“回去。”
白千帆说,“就这么走了,不用跟皇上打个招呼?”
墨容澉挑了挑眉,“你想见皇上?”
白千帆摇摇头,“我远远看了皇上一眼,没瞧仔细,好象跟你长得不太象。”
墨容澉:“……”这什么人啊,头一回见皇上,别的没打量,只注意跟他长得象不象?
回去依旧是白千帆坐轿,墨容澉骑马,宁九和贾桐跟在边上。
从官道拐出来,进了金盛大街。金盛大街是临安城里最热闹最繁华的街,街边店铺林立,大大小小的招牌挂得到处都是,茶楼,饭馆,酒栈,丝竹馆,绸布铺,裁缝铺……林林总总,多不胜数。
路两边摆满了摊聊聊天,卖各种小吃,小玩意儿,盐煮花生,驴打滚,鸡蛋饼,糖人,麻花卷,还有小风车,竹蜻蜒,纸鸢,胭脂,口脂,螺黛,头巾……等等,琳琅满目,看得人眼花缭乱。
见有大户人家的轿子路过,那吆喝声更是起此彼伏,声声不绝于耳。
白千帆倒底还是小孩子心性,虽然去时被墨容澉训斥了,但回的时侯,她还是忍不住把头探出了窗口。兴奋又热切的看着这热闹的场景。
墨容澉打马在前,无意中一回头,看到小丫头伸着细长的脖子,眼巴巴的看着路旁的小吃。他扯住一下缰绳,下了马,吩咐轿夫停下来,转身走到轿边,“你要在这里逛一逛吗?”
第五十三章王妃没回来
白千帆忙不迭的点头,她以前被困在白相府,几乎没有出门的机会,后来进了楚王府,今儿也是头一回出门,她太喜欢这外头的自由自在了,不用看人脸色,不用担心有人害她。
墨容澉之所以大发慈悲,是因为她刚才在宫里挨了打,他带去的人受了委屈,是他没有看顾好,虽然他惩治了白夫人,但白千帆已然受了苦,他决定给她一点补偿,就象那天他答应给她梳头,现在答应让她逛街。
这里离楚王府没有多远,墨容澉让贾桐和桥夫们回去,宁九留下,一会三人边逛边走着回去。
白千帆到了这种地方,跟鱼到了水里一样,撒着欢挤进了人群里。这里看一看,那里摸一摸,花小钱买了鸡蛋饼,请墨容澉和宁九吃。
两个大男人都皱眉表示不要,她不勉强,欣欣然捏在手里,三个叠在一起,一口下去,咬了个月弯儿,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
外头的零嘴不见得比绮红做的点心好吃,纯粹是这份畅然的感觉,不好吃也变得好吃了。她吃着鸡蛋饼,站在耍大刀的人堆里看了一会,扔了一个铜子,一个八九岁扎小辫的丫头过来朝她鞠了躬,白千帆有些窘,从荷包里摸出一颗碎银子又扔进罐子里。
墨容澉每日打马从街上过,没觉得这街上有什么好,就觉得太吵太乱。他背着手站在一处卖字画的摊前无聊的看着,实在觉得没意思,跟宁九打声招呼,说他先回去,让宁九呆会陪着白千帆回来。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前面起了骚乱,似乎是有人喊着抓小偷,一个妇人的声音,喊得尤其凄惨,“天杀的小贼,那是我爹的抓药钱,站住,抓住他,快抓住他……”
墨容澉最好管闲事,下巴冲宁九一抬,“去追。”
宁九便象条泥鳅似的从人群里快速往前钻去,许多人跟上去看热闹,把墨容澉挤到路边,他站稳了脚,伸着脖子看了看,人太多,根本看不出所以然,只听声音越来越远,大概是追远了。
天子脚下的安全由他负责,不分大小事,但见着了,他就要管。有宁九出马,想来问题不大,他记起白千帆,扭头朝耍大刀的人群里淡淡然瞟一眼,咦?认真再看一眼,人群里没有白千帆,再看看四周,还跟刚才一样热烈,但哪里都没有白千帆。
他觉得奇怪,小丫头走远了怎么不说一声,他顺着路往前走,一直走到楚王府门口,大门紧闭,铺首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侧门开着,守门的小厮站得笔直。
见到他,立刻上前打千儿问好:“王爷回来了。”
墨容澉问:“王妃回来了吗?”
说实话,小厮没见过王妃什么样,出门的时侯,王妃是坐在轿子里的,他有心想瞧一眼,结果没瞧着,现在王爷问起,他有些踌躇,仔细回忆了一下,一上午进去了三个女的,一个洗衣婆子,一个新来的厨娘,一个走家口回来的丫鬟,并没有王妃。
“回王爷,没有看到王妃。”
墨容澉没在意,横竖离家门口不远,小丫头自己应该知道回来的。他背着手,施施然进了府。
过了一会,宁九回来了,说小贼抓住扭送衙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