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墨子白
“你明知道我当初是迫不得已……”
“那我不管,成亲拜堂……一样也没少,你不能翻脸不认人。”
杜长风:“……”每次说到这个话题,他就哑了声,确实是拜堂成亲了,十里八乡的亲朋好友都来喝了喜酒,要否认,说不嘴响。
史莺莺指着他的鼻子,“你说,还走不走了?”
“我是王爷亲点的将军,要打仗了,我得回去复职。”
“得了吧,王爷是亲点了你,可他又亲自罢免了你,不然你能来这里?将军就别想了,那是下辈子的事了,以后老老实实跟着我经商吧。”
杜长风说不过她,扭头进了屋子。
史莺莺探头看了看,见他往楼上去了,压低了声音数落蓝霁华,“你不能早点接住我啊,吓得我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蓝霁华不觉好笑,“刚才还埋怨我不该接你,现在又怨我接晚了,你这闹的倒底是哪出啊?”
“废话,”史莺莺白他一眼,“要不是知道你能接住,我能舍命往下跳吗?”
第五百五十二章让自己变得更好再回来
天色很快暗下来,各营账里都点了灯,光从小窗里透出来,交织在半空,有一种朦胧的柔和感。
关雄进了主帅的水皮牛营账,拱手问道,“将军,一切都安排妥当,几时进攻?”
白长简站在小窗前,望着外头黑黝黝的夜,眉宇间是漫天的哀愁,半响才道:“明日是我妹妹出殡的日子,就定在破晓时分,让战鼓敲得激昂一些,我要替我妹妹送行!”
关雄应了是,要退出去,还是忍不住说了声:“将军,人死不能复生,您节哀顺变。”
白长简摆摆手,心里有无尽的伤痛,更有无尽的恨,恨他爹把她嫁给楚王,恨楚王没能保护她……或许,什么爱妻如命根本就是幌子,楚王与他爹有仇,前未婚妻也回来了,她没了利用的价值,所以成了牺牲品。
他在心里喟然长叹,十七岁的她会是什么样子,有少女的模样了吧,他走的时侯,她还是一团孩子气,眉眼淡然,如今都长开了吧,一定长得比她母亲还漂亮。他想像着勾勒她的容貌,心里越发疼痛起来。
奶娘走后,她曾说,他是唯一对她好的人,其实对他而言,她又何尝不是,他没有告诉过她,她是他心里的一轮暖阳,在那些黑暗的日子里,因为有她,他才熬得没有那么辛苦。
他不是嫡子,不受重视,父亲满脑子都是争权斗势,心思都在朝堂上,母亲软弱无能,对他望子成龙,成天在他耳边唠叨,要上进,要考取功名,要出人头地,为她争光,亲妹妹冷漠自私,一心只为自己,对谁都是一副事不关已,高高挂起的态度。
那一年,他十二岁,已经是少年了,因为贪玩,没做功课,背不出书来,被夫子责骂,大夫人趁机发威,罚他跪到祠堂里,那是深冬的夜晚,大夫人却连蒲团都不给,让他跪在冰冷的地上,屋子很大很空洞,前面的高台上摆满了列祖列宗的牌位,透着阴森之气,他那时胆小怯弱,连头都不敢抬,弯着腰趴在那里,心里怕得要命,只希望有人早些来解救他。
可是没有人来,娘亲不敢来,妹妹大概觉得他丢了脸,不屑于来,爹爹在外头应酬,后来喝得有几分醉意回来,听说他被罚,只是哦了一声,便无下文。
他饥寒交迫又害怕,跪也跪不住了,蜷缩着身子倒在地上,心里很是绝望,恨透了这个冰冷的家。他清楚的记得,那晚外头的风刮得很凄厉,呼啸着从门缝里钻进来,然后门很轻微的“吱呀”一声,他吓得魂不附体,却听到她软糯糯的声音,“大哥哥。”
那一声大哥哥对他来说,无异于天籁,他知道她是谁,府里最不受待见的五妹,他平素看到她,也是不怎么理睬,她却在这个时侯来看他。
她象猫一样溜进来,悄无声息到了他跟前,从怀里掏出一个馒头递给他,“大哥哥,给你吃,我捂在怀里,还热乎着呢。”
他饿得厉害,迟疑了一下,用冻得发僵的手接过来,说了声多谢,微微侧着身子吃起来。其实那时侯,他觉得自己扫脸透了,他虽然是庶子,却是长子,在府里还是有微微一点地位的,却沦落到要受她的恩惠。
等他吃完馒头,她变戏法似的又掏出一个肉包子,献宝似的捧到他面前,“再吃一个。”
他有些不高兴,问她,“怎么不先给我肉包子?”
她说,“我怕你吃了肉包子,就不吃馒头了,奶娘说,府里的哥哥姐姐嘴都很叨的,只吃好的,不吃差的,你若吃了肉包子,定是不会再吃馒头了,可是不吃多点,会饿的呀,饿起来可难受了,我知道那种滋味。”她看着他吃肉包子,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好吃吧。”
他心里却是很震动,没想到一个才四岁的小丫头,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他掰了一半给她,“你也吃。”
她挡回去,“我吃过了,还饱着呢,大哥哥吃。”
他问,“这么晚了,你怎么不睡觉,跑出来奶娘不担心吗?”
她笑得眉眼弯弯,很是得意的样子,“我悄悄溜出来的,奶娘不知道。”
“赶紧回去吧,夜里冷,别冻着了。”
她微微一笑,又掏出一样东西给他,“奶娘酿的糖果皮儿,你尝尝,酸甜酸甜的,可好吃了。”
他不爱吃零嘴,更对这听都没听过的果皮儿没兴趣,把她的手推回去,“你留着自己吃吧,我不爱吃这些。”
她趁他不备,笑嘻嘻往他嘴里塞了一片,歪着头等他的反应,他当时是怎么想的呢,竟然脸红了,呆呆的看着她,有些无措的样子。
他没想到她会这样,居然往他嘴里硬塞。他打小学规矩,与弟妹相处,说话举止皆文雅,极少有肢体上的接触,是一种淡淡的疏离,可她,差点把手指头塞进他嘴里了,一点不难为情,只是笑得有些傻气,眨着大眼睛问他,“好吃么?”
他嚼了几下咽下去,声音都不象自己的了,“好吃。”
她高兴了,对他的回答很是满意,把剩下的糖果皮儿一股脑塞在他手上,又掏了个有些丑陋的手炉一同塞给他,“不知道是谁扔掉不要的,我捡了,奶娘说还能用,大哥哥留着暖手吧,我得走了,奶娘要是发现我不见了,会担心的。”
他捧着那些东西,怔怔的看着她,不敢相信她是一个才四岁的小丫头,直到她走到门边,他才轻轻嘱咐了一声,“天黑,你当心点,别摔了。”
她站在门口对他摆摆手,笑得小脸象一朵花,“大哥哥别担心,我夜里走惯了的。”
门又是极轻的吱呀一声,她小小的身子一闪,消失在黑夜里。
那是一个极寒冷的夜,对他来说,却是活到十二个年头里,感觉最温暖的夜晚,她就象一盏灯,带给他光明和温暖,开启了他心里另一扇窗。
后来漫长的一段日子里,他依旧是懦弱胆怯的,却不再抱怨,不再叹命运不公,他有了转变,有了关于将来的一些想法和打算,看着她一天一天长大,他终于下定决心要离开,因为要让自己变得更好再回来。
第五百五十三章破晓
同样的夜晚,苏城府尹,月亮在云朵里穿梭,象长了一圈淡淡的白毛,不甚明亮。
这是最后一晚他守着她了,明天一早就要发丧,他不会去,所以今晚他要陪她久一点,心里纵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最终只化为一句话,“千帆,你等着我。”
前院的灵堂里在超度亡魂,道士们吟诵经文的声音忽高忽低,在风里飘荡着,他突然有种错觉,好象这一切都与他无关,明明棺材里没有躺着他的妻儿啊,这一切都是一场怪诞的梦,他被困在梦里,等梦醒了,他的爱妻娇儿就会回来了。
千般不舍,万般难过,终于还是从屋里出来,不远处站着一个人,一个他几乎已经忘记了的人,他漠然的看她一眼,转身往廊上走。
皇甫珠儿追了两步,“三哥哥!”
“嗖!”一柄长剑拦在她面前,面无表情的宁侍卫声音比剑锋还冷:“没有王爷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三哥哥,我有话说!”皇甫珠儿喊了起来,但墨容澉恍若未闻,脚步未缓,径直朝前走去。
皇甫珠儿望着他落寞的背影,一行清泪从眼角滑落下来,“三哥哥,我知道错了,我不该那样气她,三哥哥,你给我一个改过的机会吧……”
墨容澉在她带着哭腔的喊声中越走越远,宁九皱了一下眉,收回剑,快步跟上去。
皇甫珠儿无声的涰泣着,宽大的袖子掩住脸,肩膀不停的抖动着,突然,一只手轻轻拍在她肩上,她惊喜的抬头,“三哥哥!”
太子笑得有些无奈,“让你失望了,是我。”
“太子哥哥,”皇甫珠儿微微侧过脸,把眼泪抹干,叹了一口气,“你都看到了?”
“嗯,看到了,”太子安慰她,“王妃刚走,他心里不痛快,别着急,慢慢来吧,总有一天,他会想通的。”
皇甫珠儿凄凉的摇了摇头,“不会了,我知道不会有那一天了,王妃没了,我以为我和他之间的障碍没了,可惜不是,这一次,他把自己关起来了,谁也进不去了。”
太子说,“你没发现他有了变化吗?他变回原来那个楚王了,他挣脱了儿女情长,终于知道什么才是更重要的。”
皇甫珠儿痴痴望着墨容澉消失的方向,“可是他不会笑了,他不快乐。”
“对男人来说,权势和成就才是最令人向往的,他助我得天下,我给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荣,天下人都要向他伏首,到那个时侯,他就能明白我的良苦用心了。”
皇甫珠儿摇摇头,“他向往的不是这些。”
“你一直都清楚,他向往的是错误的方向,所以我们才要把他拉回来。”太子顿了一下,目光中带了探究,“珠儿,其实你心里更爱的那个是他,对不对?”
皇甫珠儿被他说中心事,有一瞬的慌乱,但很快又变得从容,苦笑一声,反问他,“太子哥哥心里其实并没有我,对不对?”
许久以来,关于这个话题,他们总是模棱两可,从不说透,因为说透了,对彼此都没有好处,可今天晚上,冷风绕身而过,天上星月惨淡,他们面对面站着,似乎都有一种一吐为快的痛快,只可惜,心里还是有所顾忌,最终只好用问题来回答问题,他们是同一种人,永远都有默契,有些事情只要不摊开,就可以自欺欺人,粉饰太平。
这天晚上,许多人都抬头看天,看到了长白毛的月亮,估摸着明天一定是风雨交加的天气。
可是破晓时分,一轮红日从地平线跳了出来,风很大,却没有雨,是连日来绝无仅有的好天气。
郝平贯对着红彤彤的东边天空双手合什,感谢老天放了晴,让王妃和小世子可以安心上路。
即定的时辰里,吹拉弹唱的礼乐班子首先出了门,后面是二十四位引幡人,白色的幡旗迎风招展,被吹得呼拉拉直响,接着便是宗亲王妃的仪仗队,七七八八加起来有五百多人,捧着各种各样的纸扎和颜色艳丽的布扎,还有金银器皿,浩浩荡荡沿着长街出东门,六十四人抬着棺木紧随其后,后面跟着轮替的扛夫,和自发来自行的文武官员,商贾,平头百姓,接下来是道士,尼姑,和尚,身穿法衣,手执法器,不停的诵经。最后是清一色的护卫队,身着统一的银白色铠甲,由贾桐领队,高扬的旗上绣着金色的“楚”字。
尽量时间很早,但很多百姓都起来了,自发的站在街边送楚王妃一程,他们对这位充满传奇的王妃很是敬爱,市井里流传着许多关于她的小故事,在大家的印象里,楚王妃和蔼可亲,善良,公平,充满正义感,尤其她在乌水镇的生活让人津津乐道。
——
皇帝突然从梦中惊醒,满头大汗的坐起来,白贵妃揉着眼睛跟着坐起来,软绵绵象蛇一样攀在他身上,“皇上,您怎么了?”
皇帝抹了一把汗,“你听到什么了吗?”
白贵妃凝神听了一会,困惑的摇头,“没什么呀,皇上听到什么了?”
皇帝慢慢平复下来,过了一会才说,“战鼓,朕听到战鼓的声音。”
白贵妃趁机说,“皇上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国师那日说的话,皇上应当放在心上,天下无二君,皇上才是真龙天子啊!”
皇帝推开她,问:“什么时辰了?”
“回皇上,”高升海在账幔外头答,“辰时三刻了。”
皇帝一听,顿时怒了,“你个狗奴才,这么晚了,怎么不叫醒朕?误了上朝你担待得起么?”
“皇上息怒,”高升海诚惶诚恐的答,“皇上连日操劳,难得今日休沐,所以老奴才没有叫起。”
皇帝抚了抚额,今日休沐,他倒忘了。白贵妃又缠过来,冲他撒娇,“皇上,再陪臣妾睡一会吧。”
皇帝推开她,“不睡了,朕还有事。”
高升海听到他这样说,立刻朝外头做手势,示意皇上起了,让他们打起精神来服伺。
皇帝洗漱过后,到后殿用早饭,满桌子的菜,他却没有什么胃口,随意夹了两筷子便叫罢膳,起身到暖阁里看书,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个梦的缘故,心里总有些莫名的不安。
屋里薰了香,他靠在软榻上,有些昏昏沉沉的,又睡过去,这一觉睡得很沉,迷迷糊糊听到高升海叫他起来用午膳,他肚子不饿,懒得动弹,摆摆手不知道自己说了句什么,高升海便退下去,屋里又清静了。
隐约的,他又听到战鼓的声音,一声一声,敲得他心发慌,他象在黑夜里奔跑,却始终找不到光明,鼓点四面八方涌过来,声音越来越大,他的脚突然踏空,坠入万丈深渊,他大叫一声醒过来,还来不及抹把汗,听到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他心跳得厉害,坐直了身子,听到高升海惊慌失措的声音,“皇上,八百里加急军报,白将军和楚王打起来了!”
第五百五十四章打了个平手
楚王妃的送葬队伍出东门的时侯,楚王带着宁九站在街边,面无表情目送着队伍远去,直到最后一拔人进了城门,他一拉缰绳,扭转马头,朝着北门飞驰而去。
不多时,过澜江北上,如果事情顺利,他的先头部队应该已经攻克了澜江最北边的小满镇,让大部队顺利前进。
一路打马,不走水路走山路,韩通不放心,派人中途接应,终于在正午时分把楚王接进了营地。
墨容澉丢开缰绳,大步流星进了主帅的营账,“怎么样?攻下来了么?”
“那样一个小镇,攻下来简直易如反掌。”韩通笑道,“白长简大概没料到咱们绕远路,攻一个不起眼的小镇,也没做什么防范。他的铁骑营擅陆战,咱们的骑兵也不差,”他走到沙盘前,指着一处地方,“按王爷的意思,先头部队攻下小满镇后,调头往西行进,沿途布控,再折回北向,让敌方摸不清咱们的意图。趁其不备,攻其重镇。”
墨容澉坐下来,看着那盘沙图,“白长简能被封为战神,必有其过人之处,不可大意,我与他短时间内或许见不到面,但凡事有万一,传令下去,若是碰到白长简,不可伤他,要活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