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墨子白
但她让余小双去,一来可以多打探一些消息,二来如果余小双能脱离浣衣局也是好事。
余小双舍不得她,不肯分开,她说了好些安慰的话也不行,最后只好说想让她去打探消息,余小双才勉强同意了。
余小双问她要打探些什么,她当然不能说,怕余小双说漏了嘴,害了她自个,便说只要把在尚衣监听到事都告诉她就成。
她不愿多说,余小双也不多问,带着任务高高兴兴就去了。
头天回来告诉她,尚衣监那边环境比浣衣局好多了,杨尚宫待人很和气,但是针绣监的夏尚宫有点凶,大家都怕她,听说她是皇帝潜龙时的贴身丫环,后来嫁给了禁军副统领贾大人,在宫中是可以横着走的人,连良妃娘娘都要给她几分面子。
白千帆听了,默不作声,心里却是百感交集,她是真想念绿荷绮红月桂她们,可她不能去找她们,奶娘说天下无不散之宴散,知道她们都好就行,她安静的来,又安静的走,彼此都不打扰了吧。
“夏尚宫有孩子了么?”
余小双摇头,有些奇怪:“姐姐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听你说她很凶,大约是没有做娘亲。有了孩子,做了娘亲就不会那么凶了。”
余小双歪着脑袋看她,“听姐姐这口气,就跟您做过娘亲似的。”
白千帆笑了笑,没说话,是啊,她做过娘亲,可是把孩子弄丢了,所以才来这里找她的麟儿。
第二天,余小双回来的时侯很兴奋,告诉她,“姐姐,我今儿个见着贾大人了,待人真和善,平时见那些禁军都是黑口黑面没一点笑容,他们的头一定更吓人,没想到他一点不凶,还对我们笑呢。”
白千帆笑起来,眼前浮现贾桐那张圆圆的脸,贾桐是她的师傅,还记得他们刚认识的时侯,墨容澉派贾桐盯她的梢,结果她反将一军,拜贾桐做师傅,他居然不懂得拒绝,还真的答应了。自从有了师徒关系,明里暗里,他总护着她,有点师傅的样子,就是人有点傻,跟她一样缺心眼。
她问余小双,“贾大人是禁军副统领,那正将是谁?”
余小双想了想,“我听那边的人说,皇上潜龙时,身边有两位最看重的丫环,除了夏尚官,还有一位钟尚宫在御膳房,是负责皇上膳食的,嫁给了禁军统领,想必那位就是正将了。”
白千帆很欣慰,她离开的时侯,绮红还没有同宁九成亲,如今看来,是皆大欢喜了。想必月桂和魏大夫也成了,一个两个都有了归宿,她真替她们高兴。
深秋里,一场瓢泼大雨突如其来,狂风夹着暴雨席卷了禁宫,雨来得快,也去得快,倒有点象六月的天气,风雨过后,满地狼籍,到处都是被打落的树叶,有枯败的黄叶,也有碧绿的叶子,红的绿的黄的,交夹在一起,有点五彩斑斓的味道。
但没人欣赏这斑斓,清扫路面的宫女太监齐齐出动,皇帝素爱整洁,不喜凌乱,所以必须在最快的时间内将路面清理干净,以防皇上出来时看到。
人手不够,到处凑,是禁宫的一大特色,所以白千帆被点名去帮忙清扫路面,简直是心花怒放,这对她来说,绝对算得上是大好事一桩,她可以名正言顺的出去逛了。
要清扫的地方太多了,她一边扫一边移动位置,渐渐离走得远了,好在大家都在忙,也没有注意。
禁宫比她想像中还要大,她只过去吃宴席的碧福殿,瑞太妃的璋合殿,还有皇后的凤鸣宫,其他的地方都不熟悉,这一路走下来,感觉还真象迷宫似的,幸亏她认路的本领强,一边走,一边查探各道宫门的侍卫情况,在心里一一默记。
这时,一个中年太监突然叫她,“你,过来。”
白千帆一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低着头,装出畏缩的样子走过去,“公公是叫我么?”
中年太监却没理她,又点了几个人,说,“都跟咱家走,景秀宫那条道上不够人手,万一皇上要去看太子殿下,咱们就该倒霉了。”
白千帆一听景秀宫,心里着实喜了一下,但听到下一句,又有些犹豫,万一真碰到墨容澉怎么办?
但是容不得她多思考,中年太监一声令下,就得跟着走。
她抱着大扫帚,提心吊胆的走在队伍里,跟着中年太监一路疾走,到了地方,远远看到一座宫殿,上边的扁牌写着景秀宫三个大字,她心里一阵狂跳,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苦苦寻找的景秀宫就在她的眼前。
她按捺不住心里的喜悦,低头扫着地,目光却不时瞟向那座宫殿,希望下一刻墨容麟从宫殿里跑出来,让她能看上一眼。
她们并没有安排在前往景秀宫的主道上,那条道上有几个宫女太监在扫着,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中年太监让她们打扫的是旁边往左斜过去的一条侧道,并不宽敞,只是很长,扫着扫着就离景秀宫远了。
白千帆不愿意走远,磨磨蹭蹭挨着,想趁那中年太监不注意,偷偷溜到主道上去。
正挖空心思琢磨怎么溜过去,突然那中年太监疾走过来,一声低喝,“快跪下迎驾,皇上来了!”
第七百二十一章真象一家三口
白千帆心头一震,手里的扫帚落地,人也跟着跪了下去,几乎是跌下去的,膝盖着地,磕得生疼,可她毫无知觉,就跟那不是自己的腿似的。她微微侧着身子,怕被墨容澉认出来,等最初的震动过去,才发现自己有些可笑,皇帝走主道,压根不会上她这边来,她胆子大起来,微抬了眼,瞥见一顶明黄宝盖头的辇缓缓往景秀宫去。
那辇上的人端坐着,穿着明黄的龙袍,头上束着玉冠,抬着眼望着前方,神情不喜不悲,哪怕隔得远,也能看出那清华的贵气和王者之势。
他果真与从前不同了,变得她都要不认得了,白千帆愣愣的看着,心里跟跑进来一万只兔子似的,蹦跶个不停,胸腔被撞得生疼,仿佛突然间又漫进了海水,一点一点升高,压在她喉咙处,连气都喘不上来。
那辇走得不快,可她觉得不过眨眼间的功夫,墨容澉从侧身变成了背影,晃过她眼前,渐渐离她远去。
她紧紧攥成拳的手慢慢松开,心里的情绪太复杂,她已然说不上来,憋屈,伤心,喜悦,惆怅,埋怨,甚至还有一丝淡淡的恨,恨他为什么这么快就忘了她……
可事情并没有到此结束,她沮丧的拿着扫帚正要慢慢往远处扫,听到景秀宫那头传来了动静,扭头一看,一大群人从宫里跑出来,当头的是一个小孩子,举着一个白纱网兜欢快的跑着,后头跟了一群人在追,嘴里叫着,“太子殿下,您慢着点,地上还湿着,小心滑倒,太子殿下,您慢着点啊……”
白千帆的扫帚再次落地,忍耐许久的眼泪刷一下流出来,是麟儿,是她的麟儿,他长这么大了,跑得这么稳了,她情不自禁的移动脚步就要往那边去,被人当头一喝,“你做什么?”
白千帆如梦初醒,赶紧低下头,藏住泪流满面的脸。
中年太监却踱过来,狐疑的看着她,“你怎么了?为什么哭?”
“没有,风迷了眼,”她低着头,声音轻轻的,“老毛病了,迎风就流泪。”
“嗬,还有这种毛病。”中年太监喝斥她,“万岁爷就在景秀宫,给咱家打起精神来,把这里弄干净了,赶紧回去。”
白千帆低头应了是,加快了扫地的动作,中年太监看了她一会,转身去了别处。
白千帆偷偷往景秀宫瞟,墨容麟并没有跑远,在宫殿前的平台上撒着欢,举着网兜东跑西跑,作势在捕什么东西。
小太监在边上喊:“殿下,这里可没有蝴蝶,改日上御花园吧,那里准有。”
墨容麟跑了一阵停了下来,原来是皇帝和修元霜并肩出来,皇帝朝墨容麟招手,小太子便跑过去,昂着头冲他笑。
皇帝问他:“喜欢么,这可是朕亲手做的。”
墨容麟点点头,笑得嘴角显出两个大酒窝,修元霜却是嗔怪的语气,“皇上干嘛送殿下这个,小姑娘才爱捕蝶呢。”
皇帝道,“他还小,知道什么?高兴就行,大了自然就懂了。”他弯腰捏了捏墨容麟的脸,“等天气晴了,让他们带你去御花园捕蝶,那里的蝶儿多。”
墨容麟拖着他的手,表示现在就想去,皇帝笑着摇摇头,“现在不行,刚下过雨,进去就是一脚泥,滑着呢。”
墨容麟听他这样说,便不勉强了,皇帝摸摸他的头,“麟儿,父皇要回去了,你乖乖的,下回父皇再来看你。”
墨容麟很规矩的给他行了个礼,皇帝又摸摸他的头,转身便走了。
墨容麟很自觉的往修元霜身边一靠,让修元霜牵着他进去了。
远处的白千帆看到这一幕,只觉得无边的寒意浸来,冷得她血液都要被冻住了,那颗冰冻的心落了地,碎成一地的渣,万箭穿心也不过如此吧。
平台上的三个人站在一起真象一家三口,当真有一种被替代的感觉,可她没想到那个人会是修元霜,从前墨容澉对修元霜一点都不待见,提起来就没好脸色,可如今在她面前也有了笑模样,原来一切都是会变的,她变了,墨容澉变了,连她的麟儿都变了,以前只和她亲,可刚才被修元霜牵在手里,自自然然一点不生份,就真跟母子俩似的,可那是她的孩子,她怀胎十月,费尽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孩子啊……
她在南原的时侯,从来没有什么事可以真正影响到她,永远都能保持平常的心态,可自打入了宫,那看不见的尖刀子一把接一把戳她的心,嘴里弥漫着血腥的味道,她这才发现自己把嘴唇咬破了。
一抬头,那中年太监又过来了,她赶紧低头,拿着扫帚使劲拂,尝到了血的味道,她的心反而很快平静下来。也越发坚定了要带墨容麟出宫的决心,她不后悔爱上墨容澉,至少他给了她一个孩子,与他在一起的时光美得象一场梦,如今梦醒了,她该回到自己真实的生活中去了。
摸清了景秀宫的位置就好办,改天来偷回她自己的儿子,就是门口的侍卫有点难对付,刚才听到小太监喊御花园,想必墨容麟得了个捕兜,总得去御花园过过瘾,她就在御花园守株待兔,总会有机会的。
回到浣衣局的时侯,一个相熟的宫女冲她咦了一声,“你脸上怎么了?涂了粉么,怎么东一块西一块的?”
白千帆心里咯噔了一下,赶紧头一低,用手捂着脸,吱唔着,“别是长什么了吧,怪不得挺痒的,我去瞧瞧。”说完赶紧进了屋子。
找了面小铜镜一照,脸上的黄粉被眼泪冲出两条白色的道道,又被她扯着袖子胡乱抹,抹得眼皮子底下一块白,一块黄的,就跟长了癣似的。
她赶紧找出那瓶药膏,挑出一点粉末抹在眼皮子底下,一点一点抹均,心里暗暗懊恼,差一点坏了大事,往后心肠得放硬一点,墨容澉已经是别人的夫君了,跟她再没有半点关系,放在心上只是庸人自扰。便是再看到墨容麟也该不动声色,若叫人看出好歹来,就前功尽弃了。
第七百二十二章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瑞太后正抱着猫儿闭目养神,听说晋王爷来了,眯着眼笑了一声,“这个不着四六的晋王一走这么久,总算回来了。”拍拍怀里的猫让它自个下去,刚坐正身子,晋王迈着大步进来了,揖手躬腰给她请安。
“儿臣给老佛爷请安。”
“快起来,”瑞太后亲自扶起他,“差事办得怎么办?”
晋王眉飞色舞,“江南可真是个好地方,人杰地灵出美女,您别说,还真给我寻摸到几个,我让她们在殿外侯着,叫进来给您瞧瞧?”
瑞太后苦笑了一下,“哀家问的是你去江南督办织造的事情,那件事啊,黄了!”
晋王有些意外,“怎么黄了?”
“皇帝马上要大婚了,你知道吧?”
“知道啊,娶南原的舞阳公主嘛。这我哪能不知道。”
“你见过舞阳公主么?”
“那倒没有,听说是个绝色美人,住在老佛爷的后殿里,”晋王笑着一挑眉,压低了声音,“我倒是想见见,就是有点不合规矩吧?”
瑞太后叹了一口气,“是不太合规矩,大婚那日再见吧,其实见不见的也没什么,你见过从前的楚王妃,她和楚王妃长得一模一样,有个模子摆在这里,你找的那些没用了,自个受着吧。”
晋王张大了嘴,这消息太让人惊讶了,他有些不信,“真的一模一样?”
“你要不信,她就在后殿,你去瞧瞧。”
晋王呆了半响,“那,皇兄一定高兴坏了吧。”
“他应该是高兴的吧,可惜那舞阳公主不怎么待见他,打中秋后,皇帝一次也没来看她,哀家真是发愁,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入他眼的,又不对付,将来成了婚,不定怎么别扭呢。”
晋王嗬了一声,“皇兄这样的人物,舞阳公主还不待见,她眼睛长头顶上了吧?”
“哀家老了,好些事看不明白,是不是非得这么别扭着才舒服?你和他亲近,得空劝劝皇帝,他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在感情的问题上放不开,后宫里那么多女人,非得在一棵树吊死,绕来绕去就绕不开一个白千帆了?”
两人正说话,听到外头黄有道扬起了声音,“给万岁爷请安!”
瑞太后笑着说,“他不去后殿,往哀家这里倒跑得勤了,怀的什么心思,当哀家不知道么。”
说话间,皇帝进来了,见晋王在,扯着嘴角笑了一下,“自个家没回就上这来请安,你倒是个有孝心的。”
晋王笑嘻嘻道:“那是当然,百善孝为先么。”
待皇帝落了坐,晋王偷偷观察他,依旧是不喜不悲的脸,看不出别的情绪来。
坐着喝了一盏茶,聊了聊江南的事,晋王起身告辞,皇帝向来坐不久,跟着一起走,到了外头,皇帝却没有上辇,扭着脖子往后头看了一眼。
晋王趁机打趣他,“皇兄站在这里能瞧见什么,几步路都不肯走么?”
皇帝没吭声,拂了一下袍子似乎有些犹豫。
“皇兄,想去就去呗,您是皇帝,还怕个公主?”
皇帝突然抬起头来,“你还没见过舞阳公主吧,朕领你去见见。”
晋王讶异的看着他,且不说小叔子见未来嫂嫂是不是合规矩?皇帝明显就是拿他当借口啊,他不由得好笑,还没成亲就这么惧内了?
既然皇帝不介意,他也无所谓,陪着走一趟吧,正好见识一下舞阳公主有多象白千帆。
尽管有了心里准备,晋王见到舞阳公主的第一眼时还是骇了一大跳,这不是象白千帆,明明就是白千帆!世上不可能有如此相象的人,除非是双生子。难道这位舞阳公主是白千帆的孪生姐妹?
和瑞太后说的一样,舞阳公主不怎么待见皇帝,见了他,一副冷淡的样子:“皇上过来,可是有事?”
“婚期就快到了,朕来看看你这里还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