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墨子白
“什么都不缺,皇上费心了,”舞阳公主连请皇帝坐的打算都没有,说,“照规矩,大婚之前还是不要再见了吧。”
皇帝扭头看晋王一眼,晋王赶紧上前一步,“见过公主,我是……”
他话还没说完,舞阳公主一声怒叫:“皇上欺负人么,怎么能领外男见我?”
晋王试图解释:“公主请息怒,我不是,我……”
舞阳公主怒气冲冲,拂袖进了寝卧,皇帝转身对晋王说,“走吧,她不会再出来了。”
兄弟俩个默默步出了后殿,沿着花径一路往承德殿去,晋王欲言又止,瞧一眼皇帝又忍住了。
皇帝却突然笑了,问他,“你觉得他象千帆么?”
“确实如老佛爷说的,一模一样,”晋王感慨道:“天底下居然有如此相象之人,实在难以想像。”
“如果,她就是千帆呢?”
晋王脚步一顿,骇然,“皇兄的意思是……”
“南原的舞阳公主就是白千帆。”
“啊?那,那,皇嫂她,你们怎么……”晋王被这个消息惊得有些语无伦次。
皇帝叹了一口气,“分开这么久,多少有些生疏了吧,身份变了,心思也变了。”
晋王不解,“既然舞阳公主就是皇嫂,皇兄为何不公开?连老佛爷都不知道。”
“大婚那日再公开吧,”皇帝望着前方,目光闪烁,声音有些低沉:“可朕希望那不是真正的她。”
晋王又不懂了,“皇兄不是一直盼着皇嫂回来么,怎么又希望不是真的……”
皇帝笑了笑,说了一句颇为高深的话,“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说完便上了辇,扬长而去,留下一头雾水的晋王独自站在那里发呆。
晋王发完呆又发愁,事黄了,等在慈安宫抱厦里的姑娘们怎么办?瑞太后说让他自个受了,他那个后院还能塞得进人么,再说,弄几个长得白千帆的留在身边,皇帝知道了能饶他?
晋王越想越发愁,一甩袖子不管了,人留在慈安宫让老佛爷想办法吧,反正当初这事是老佛爷挑的头,他只管办事,如今到好,事办成了,正主子却回来了。他坐在辇上的时侯还在感慨,缘份这东西真是可怕,皇帝和白千帆一次两次分开,眼瞅着断了,却总能再接回来。
第七百二十三章大婚
帝后大婚,普天同庆。
这天早上,舞阳公主接到了诏书,上曰:南原舞阳,肃雍德贤,温懿良淑,静惠高仪,今授金册凤印,立为中宫,特旨,饮此。
舞阳公主跪在地上,双手高举过头顶接下诏书,神情却依旧淡漠,好象这即将到来的凤位与她丝毫没什么关系。
接了诏书,便焚香沐浴,梳妆打扮,今日必须浓彩,有专门化喜妆的姑姑来弄,拿着笔左一下右一下,小心翼翼在她脸上画着,粉扑得比平时都厚,眉斜上鬓角,眼角拉出影红,其实并不比素颜好看,但要的就是这份隆重。
描完妆再更衣,礼服穿起来很费劲,三五个宫女围着她,从里到外,一层裹一层,分毫不能乱,最后坐下来梳头,戴上厚重的凤冠,
帝后大婚是举国瞩事的大事,极其隆重,声势浩大,不但大赦天下,更昭告四方,各国使臣皆来祝贺。
仪式也其繁复,舞阳公主站在台阶上,只看到平地里全是宝盖,华铺,信幡,仪仗的队伍象长龙似的见首不见尾。她被拥簇到大殿内,接受使臣和朝臣们的叩拜,礼官宣读着皇帝的诏书,字句华美,可她一句也没听进去,她只是木然着一张脸,望着底下乌泱泱的人群,只希望这繁杂的仪式早些结束。
底下叩拜的朝臣们却纷纷讶异的交换了一下眼色,如果他们没听错,刚刚礼官宣读的是:公主乃朕之结发,太子生母,然机缘巧合……
那么高台之上的舞阳公主便是从前的楚王妃么?怪不得长得一模一样,原来就是一个人。
使臣和朝臣拜完,换宫妃和命妇们进来行礼,这回是满殿堂的珠环翠绕,香气扑鼻,可每个人脸上都五光十色,看舞阳公主的目光皆是饶有意味,原来这就是搁在皇上心尖上的人,怪不得中秋那晚,皇上那般失态,本来就不待见她们,如今正主子回来了,她们的日子更没盼头了吧。
终于礼毕,舞阳公主被扶下丹陛,进了侧殿,如珠为她盖上红盖头,现在要正式拜堂成亲了。但是很奇怪,皇帝竟然省了拜堂的流程,直接让人将她扶进了喜房。
舞阳公主倒是无所谓,她心不在此,但这一天下来也累得够呛,她只希望可以坐下来歇一歇,最后的时机就快到了,女帝处心积虑这么久,她扮了舞阳公主这么久,成败在此一举。
透过边角的流苏,她能触目到的不是红便是金,琉璃盏透出柔和的光,一派喜气洋洋。屋里很安静,大约有人陪着,她能听到轻微的呼吸声,不知道枯坐了多久,终于,门外传来了脚步声,那脚步一直走到她面前,然后她感觉身边的褥垫微微沉了沉,皇帝与她并肩坐下了。
她垂着眼,能看见皇帝的手,修长的手指交织放在膝盖上,坐得四平八稳,她突然就有些紧张起来,手指缩在宽大的袖子里,攥成了拳。
夜了,一切喧闹都过去了,没有人敢闹皇帝的洞房,况且大家知道了舞阳公主真正的身份,夫妻团聚不容易,又怎么忍心再打挠。
帝后大婚,所有奴才都有赏头,除了硬钱,婚宴上八百多道膳珍全赏下去,每一处都接到了赏,聚堆吃皇帝的喜宴。难得这么喜庆的日子,那些死板的规矩先扔一边,有些还弄了酒,美滋滋喝上一杯,好不快哉。
浣衣局里跟别处一样,扎堆吃喜宴,人人都兴高采烈,只有白千帆如梗在喉,怎么也吃不下去,她再没心没肺,也佯装不出笑脸来,闷头喝了一杯酒,罢了杯子走到外头去。
今晚门禁不严,她借着夜色慢慢往承德殿去,走到一半想起来不对,她特意打听了,帝后大婚,洞房既不在承德殿,也不在凤鸣宫,而是设在太极殿。那座宫殿她上次清扫路面的时侯看到过,知道在哪,一路避开巡视的禁军,朝太极殿去。
到了太极殿外,她有些恍惚,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跑到这里来?
她记起多年前,怒气冲冲上皇甫珠儿的绣楼捉奸,痛打皇甫珠儿和墨容澉,那时侯,她是何等的理直气壮,威风凛凛,可如今,她连见他一面的勇气都没有,只会躲在树后边,哀哀的叹气。
大概为了给帝后行方便,太极殿的奴才不多,门外也显得冷清,只有两个侍卫站在台阶边上。白千帆绕着太极殿慢慢的转着圈,走得有些失魂落魄,越走心越空,最后她停下来,找了一处厚实的草垛子靠着,坐着不动了。
皇帝沐浴完毕,穿着白色的睡袍,走进寝殿,舞阳公主大概也洗过了,头发披散下来,薄薄的睡袍拢在身上,坐在桌边发呆,听到动静,抬头看是他,嚯的站了起来,神情有些戒备。
皇帝笑得坦然,“今日你总不能再拒绝朕了。”
他一步步走过去,舞阳公主却往后退了一步,“皇上,咱们还没有喝合卺酒。”
“咱们本是夫妻,不需要那套,”皇帝靠近她,似笑非笑,“春宵一刻值千金,别浪费时间了。”
舞阳公主起初有些慌张,但很快镇定下来,露出一个娇俏的笑,转身往床边走,声音低低的,“早些歇息也好。”
她变得这么顺从,皇帝倒有些意外,不过顺从是好事,皇帝笑得很温柔,走过去轻轻拥住她,声音低哑,“千帆。”
舞阳公主闭上眼睛,微微抬起下巴,羞涩娇媚,皇帝正要有所动作,突然听到外头“啪”一声响,他愣了一下,问舞阳公主,“你听到什么了么?”
舞阳公主没睁开眼睛,只轻轻摇了摇头。
她的表情不象平日那般冷清,烛光下,脸上漫上来一层粉红,皇帝看着这样的她,心情多少有些复杂,正凝神,外头又是“啪”的一声响。
皇帝突然生出一种错觉,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他娶回来两房王妃,但每每要洞房的时侯,却总被白千帆破坏……
大概见他半天没反应,舞阳公主睁开眼睛,手主动绕上他的脖子,“皇上,您自个说的,春宵一刻值千金,还等什么呢。”
皇帝问,“你真没听到什么?”
“没有,真的什么都没听到。”
皇帝微皱着眉,若有所思的躺下来,舞阳公主被他这神情弄得有些不知所措,“皇上,您……”
皇帝慢条斯理说,“这么久不见,让朕看看你长本事了没有?”
舞阳公主踌躇了一下,慢慢伏低身子凑过来,皇帝缓缓闭上了眼睛。
温热柔软的唇在他脸上轻轻滑过,皇帝能感到她的紧张,因为她的呼吸急促起来,咻咻的鼻息喷在他脸上和脖子里,很热,她的手在他身上游走,试图点燃他心里的火,但他的心里却一片冰凉……
灯光昏暗,满室旖旎,外头又是“啪”的一声,皇帝猛然睁开眼,舞阳公主僵在当场,手里高高举着一把雪亮的匕首。
第七百二十四章你根本就不是白千帆!
白千帆手里抓着一把小石子,砸一颗骂一句,“陈世美!”
骂一句砸一颗:“喜新旧厌!”
再砸再骂:“公主有什么好,我还是公主呢,有什么好稀罕的!”
愤怒盖不过悲伤,她手一松,石子都掉在地上,撑着地仰头望天,奶娘说,这样眼泪不会流下来,可是奶娘不知道,这样眼泪会往心里流,慢慢把心淹没。
也好,索性绝望就不再抱有希望,他有了新皇后,将来也会有新太子,他注定是高高在上的人,需要象修元霜那样的女人才能比肩。而她带着麟儿远走高飞,到江南过自己的小日子,这一生也算圆满。
其实弄到现在这样,也不能全怪墨容澉,他去南原找过自己,是她亲口告诉他自己要嫁给蓝文宇了。
他大概伤了心,所以才娶了别的女人。
事以至此,一切都是天意,就让他们从此相忘于江湖吧!
她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把手在袍子上揩了揩,起身走了。
大殿前,护卫甲问护卫乙,“你听到什么了吗?”
护卫乙说,“记住宁大人的话,什么都不用理,等皇上的暗号。”
——
皇帝盯着那把匕首,眼睛眯了眯,声音很平静:“你想杀朕?”
他明明闭着眼睛一副动情的模样,怎么会突然睁开眼睛?舞阳公主惊慌失措,却还是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抓着匕首刺下来。
可她又怎么敌得过行武出身的皇帝,他身子没动,手腕一绕,轻而易举夺过她的匕首。舞阳公主反应也不慢,失了武器,立刻跳下床,从桌子底下抽出一把长剑。
剑身幽蓝,在昏暗的屋里闪着淡光,舞阳公主执剑在胸前,凛着脸看着皇帝。
皇帝也下了床,慢慢朝她走过来,嘴角微微勾起一丝淡笑,“就这么恨我?”
舞阳公主没吭声,只是警惕的看着他。
“或者,”皇帝面色一沉,“你根本就不是白千帆!”
舞阳公主骤然色变,舞着剑刺过来,皇帝侧身躲开,低喝道:“你倒底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舞阳公主冷笑,“重要的是,今天你的死期到了!”
皇帝哑然一笑,“就凭你?”
舞阳公主不说话,却是看着他身后,皇帝猛然回头,目瞪口呆,身后居然站了一个长得和他一模一样的男人。
真的是一模一样,连他自己都糊涂了,怎么可以扮得这么象,连那不喜不悲的神情都如出一彻。
假皇帝对舞阳公主点点头,示意她让开些,他扬起手里的剑,欺身而上,向皇帝进攻。
皇帝起初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可接了几招,发现他身手不凡,他假扮自己,连功夫也学得有几分象,并不是容易对付的人。
皇帝有些恼怒,一个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连身手也这么接近,这是要取代他么?
假皇帝出手很小心,尽量不弄出声响,皇帝倒也如他的意,闷声不吭与他纠缠,一个执剑,一个徒手,打得悄无声息,舞阳公主站在一旁,焦急的看着,见假皇帝久战不下,想寻找机会想上前帮忙。
这时,又一个人走了进去,却是如珠,她垂着手,双手握拳,对假皇帝说,“不可恋战,让开。”
假皇帝一个回旋,身子跃出两丈远,皇帝要追过去,如珠手一扬,黄色的粉末漫天撒开,象一张细密的网飞向皇帝。
皇帝抓着桌上的茶壶往那粉末一泼,连壶带水全扔出去,“砰!”的一声响,茶壶落地,水溅得到处都是,粉末遇水即化,消散于无形,几乎是同时,宁九带着几名侍卫冲了进来。
可是大家都呆住了,屋里居然有两个皇帝,一样的身高,一样的脸,一样的衣裳,一个执剑,一个徒手。
执剑的喝到,“来人,快将这个假冒的乱党拿下!”
几名侍卫本能的冲着徒手的皇帝而去,宁九道,“等等,搞清楚再动手。”
执剑的皇帝怒视着他,“宁九,连朕都不认得了吗?”
徒手的皇帝冷冷一笑,“宁九,瞧仔细,可别认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