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桑狸
当然,走之前他想过要控诉文旌的厚此薄彼:朕与你出生入死多年,平常摸都不能摸一下思寤,任遥不过是你的义妹,你就任她这般玩弄思寤,太不公平了!
但想一想,这太像内帷里拈酸吃醋的小女人腔调,太没品了,故而作罢。
赵煦走后,文旌当即陷入沉思。
心想:赵煦这个小色鬼果然跟他父皇一脉相承,一边惦记着方雨蝉,一边还敢来垂涎阿遥,好啊,他要是敢对阿遥动什么歪心思,我就把他堵宣室殿里揍一顿,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这样打定主意,再看看身边娇俏可人、乖乖缩成一团摆棋盘的任遥,脸色才稍稍缓和,露出些许笑意。
……
舒城很快被定罪,虽然在魏太后的力保下他被免除了死罪,但削官削爵,被判流放蜀中。
而姜国公等人对此事的反应,便如文旌所预料的。
姜国公在舒城被定罪后立即上表,说自己女儿姿容平平,不配中宫,放弃选后。
但姜国公姬容是个顶精明的人,那边刚刚放弃了和皇帝结亲,立即就把目标对准了文旌。
任遥得到消息时,姜国公已派人往任府送了好些名贵礼品,并遣派管家向任广贤好一顿夸赞自己的女儿,说明了想和文旌结亲的意愿。
任广贤对着一摞纸笺看得眉飞色舞,任遥只当是姜国公府送来的礼品单子,在一旁微露不快:“爹,咱们家这么有钱,什么名贵物件没见过,你何必这么眼皮子浅,任他送了什么能让你笑成这样?”
任广贤将任遥拉过来,道:“爹哪是因为那个笑,爹是在给你选夫婿。”他将手里的宣纸放下,果真都是年轻男子的画像。
他语重心长道:“眼看着南弦要结一门那么好的亲事了,你的终身大事爹也得考虑,瞧瞧,这都是读书人,好些还是举人,都是愿意入赘的。你相中了哪个,爹派人去查查人品,若是行,就尽早招进来当姑爷,也好了了爹的心事。”
话音甫落,门外刚有一双手扶上门页,顿了顿,又收了回去,站在门前半步也迈不开。
文旌听说了姜国公派人往家里送礼的事,生怕义父不明就里答应人家什么,便匆匆赶回来。谁知刚走到门前,却听了那么一番话。
在寒风口里静立了一会儿,文旌冷哼:“读书人?入赘?想得美!”
第19章 择婿
任广贤的安排很周祥。
他计划先在花厅见一见名册上的人选,随意聊些家常,考察一下这些人的学识人品,事毕再让任瑾亲自送出去。
当然,不是直接出去。
任府的花厅修得很是宣阔,数道垂花拱门相接,在里面绕个一炷香不成问题。
任瑾领着人从正厅绕到侧厅,再从侧厅的窄门走到回廊上,这时差不多人也该绕晕了,下面任瑾领着绕远路也看不出来了。
顺着抄手廊向后,有一间抱厦,按照常理直接出府是不必经过这儿的,但任瑾会故意领着人从抱厦前经过。
任遥就在里面,隔着一道薄绢屏风,可以看清楚路过人的仪态长相,若是遇见倾心的,便差遣冷香出去摘一枝绿蕊梅插瓶,而任瑾看见了自然就明白了,会找个理由再把人重带回花厅。
繁琐是繁琐了些,但好在周全,既不必任遥出来抛头露面,又能保证她会选出合自己心意的。
可是……任遥在抱厦里守了两个时辰,愣是连一个人影都没见着。
更漏里流沙簌簌陷落,任遥抿了一口奶酪茶,打了个哈欠,冲冷香道:“奇了怪了,光听见前面热火朝天地迎客,可愣是一个人都不往后院来……冷香,你去瞧瞧,大哥该不会领错了路吧。”
冷香也是一头雾水,“不会吧……大公子做事向来周全,怎么会……”说着,绕过屏风披上棉衣出去了。
后院安静得很,偶有寒风拂过,吹动枝桠相错,落花碎碎而坠,发出细微的声响,仅此而已。
冷香顺着回廊走到尽头,刚一转身,便见任瑾领着布衫少年从花厅出来后,径直进了一间小屋。
与他们擦肩而过的,是一个同样年少布衣打扮的男子从小屋里出来,边走边擦汗,一个趔趄,还险些被回廊边缘的砌石绊倒。
冷香看得大为疑惑,心道难怪小姐那儿等不到人,敢情是都在这儿了。
她正想再看看,却见任瑾送进去人后独自出来了,头也不回地往花厅去了。
冷香转了转眼珠,忙跑回来,冲任遥道:“小姐,你快出去看看吧……”她低头忖了忖,又道:“咱们悄悄的,看他们葫芦里卖什么药。”
任遥被她这一通装神弄鬼惹得好奇心大盛,刚要随她出去,却被冷香拦住了。
冷香低头看了看任遥这一身绯色滚金边绫花锦襦裙,摇头:“不行,太扎眼了,得换身侍女的衣服再去。”
约莫一刻钟,两个看上去行迹鬼祟的侍女出现在了小屋的门口。
刚到门边,便听见里面传出文旌那清冷闲凉的语调:“成冶,祁阳人,家贫,母亲早逝,由父亲养大,五年前,你父亲续弦,弟妹相继出生,家中生活愈加贫苦。”
任遥大着胆子探出个脑袋,见文旌坐在案桌后,身前摊了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他低头继续念:“你于三年前离家入京,初入长安,日子拮据,过了一段贫寒日子。但很快你就阔绰起来,不光租赁了广盛坊的房子,还时常出入秦楼楚馆,与烟柳巷的瑟瑟姑娘来往密切……哦……”
文旌抬起头,一脸恍然大悟:“难怪你突然有钱了,原来是有红颜资助啊。”
这位成冶公子默默抬袖,拭了把鬓侧淌下来的冷汗,颤声道:“不……不是,只……只是同窗相邀,不得不去,在下从未……”
“你可得想清楚了再说。”文旌向后仰了身子,将双臂搭在椅子扶手上,慵懒地看向他:“本相跟前,向来无人敢胡言乱语。”
他语调随意,甚至还带了几分玩笑般的稚气在里面,像极了平日里拿着根羽毛逗弄竹笼里金丝雀的姿态,比起他应敌时的样子,不知随和温煦了多少。
但奈何文相凶名在外,不论男女老少显贵草民皆闻之丧胆,民间更是有一句话:宁遇鬼夜叉,不见文南弦……
成冶当即腿软,险些一头栽倒,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丞相饶命……草民不是故意蒙骗,实是……实是真心仰慕任姑娘,想结这门亲,才……才隐瞒了一些事……”他弓着身子跪坐在地上颤抖,猛地拾起一丝灵光,拍着胸脯保证:“草民出了这道门立即与瑟瑟姑娘一刀两断。”
听到他这样说,侍立在侧的江怜和扶风不由得露出了鄙夷之色,特别是扶风,一手摁着腰间佩剑,一边满含期待地看向文旌,仿佛在等着他一声令下,立即把这个薄情寡义到骨子里的混蛋扔出去。
但文旌却一脸的风轻云淡,不慌不忙。
甚至还把玩起了案桌上摆着的昆山石。
盆盂中的昆山石是正宗的胡桃块,天然多窍,黄白相接,如玉似雪,一看便是佳品。文旌好似全副心神都被此吸引了,漫不经心道:“哦,你还挺聪明。一个烟柳巷的倌人再当红,私蓄再多,也及不上长安一等皇商家的千金。更何况你是要考功名的人,自然是要娶家世清白的女子,怎能与烟花女子瓜葛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