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岁寒晚急
明素低着头,看也不看他一眼,木然的把被子拉在了身上。
“老鸨说,你是和柏旸一起,从京城来的。你是官府的官妓,祖籍京城。之前,为什么要说谎?”
明素顿了顿:“他人死了,我听说,已经查出来,是被人下毒害死的。我怕麻烦,才没说。”
“我是问,你为何要说谎,声称自己是姑苏本地人?”谢无咎问。
明素顿了顿。她当时就是慌了,只是不想,被谢无咎认出来。
明明,他应该早就不记得自己了。
她缓了缓神,绕过这个问题:“谢大人,您既然知道,我一直是柏旸的人,那您也该明白,我才是最不希望他死的。他要是活着,我伺候他一个就够了。他现在死了,谢大人,我的处境,你也看见了?”
说完,明素一挽衣袖,露出手臂上交错的红痕。
“老鸨以我为摇钱树,昨夜,我一连接了三个客人。”
她身上没有了初见时那股浓郁的怪香,只有幽冷的梅花香。她突然抬起头,直直的看向谢无咎:“谢大人,我听说,柏旸的案子要重查,就知道,你还会回来找我。”
若是再见,迟早会被认出来。
她可以忍辱偷生,可也还有最后的底线。若以此颜面见故友旧交,真不如死了算了。
谢无咎轻咳一声:“孟大人,能不能请您先出去片刻?”
孟濯缨颔首,并无不可。
房间里,只剩了他们两人。明素脸色发白,浑身颤抖,猛然跳起来,就要从窗子往河里跳,被谢无咎抓住手臂,轻轻松松拉了回来。
“朱四姑娘,你这是何苦?”
朱明素浑身一震,不可置信的望向他。
“谢大人……”
谢无咎拱手抱拳:“朱四姑娘,别来无恙。”
朱明素喃喃道:“你还是认出我来了?”
谢无咎年少时,纨绔堆里有名有号。有一回,在一块儿饮酒,恰好见到一位小姐进了书斋。
那便是年少的朱四娘。
她生的娇艳貌美,不知落在了谁的眼里,一起哄,就打了个对赌,看谁能先问的朱四小姐的芳名。
谢无咎不爱玩这个,也不喜他们拿一个小姑娘来调笑,可也没有阻止。有人来问,他就随便下了一注。
直到半月后,真有小子约出了朱四娘,在清明庙会时一同出游。
徐旻(min)道:“等到了那日,别说是芳名,等小爷我把她的肚兜也拿来给你们瞧瞧!”
旁人更是兴致高涨:“行啊,不过,要是玩坏了事,被她爹娘知道,可不大好。”
那小子不以为意:“知道又如何?不过是个小吏之女,就知道了,最多抬进来给我做个妾室,好叫我光明正大的弄几回。要是腻了,也带来给你们瞧瞧。”
谢无咎听的眉头直皱,当天就千方百计打听清楚,在金玉坊把朱四娘子给堵住了。
他那时年少轻狂,也不管什么迂回曲折,见了人就问:
“可是朱评事家的四小姐?”(评事,从八品)
朱明素冷眼瞧他,转身就要走,又被谢无咎挡住了去路。
“你别走啊,你跑什么?难道我长的像个坏人?”
朱明素不欲和他拉扯:“小女要事缠身,还请公子放行。”
谢无咎开门见山:“我就说两句话。你是不是认得徐旻那混小子?这小子不可信,清明一行,你还是别去了。”
朱明素一愣,也不急着走了。
谢无咎既然来了,自然要将这事情办的圆满,三言两语说了赌约之事。
朱明素气的浑身发抖,虽然谢无咎没说那些过分的话,可她清清白白一个闺阁女子,岂能任由这些人随性臆想?
朱明素冷笑一声:“怕是公子投的是对家的注,为此,才生怕被徐旻赢了吧。”
谢无咎摆摆手,还啃了一口吃了一半的冰糖葫芦:“不是啊。我就压的徐旻赢。”
朱明素略一讶异:“既然如此,你何必来告诉我?”
谢无咎漫不经心道:“我输了,也就是百两银子的事,了不起被我爹揍一顿。你要真去了,那可是一个小姑娘一辈子的事情。”
朱明素上下看他一眼,他站也不好好站,歪歪扭扭的靠在桌案上,手里还拿着个糖葫芦。顶不正经的一个少年。
她问:“你比我小吧?叫什么小姑娘,也该叫声姐姐。”
谢无咎道:“我再小,那也是男子。你就是个姑娘,我既然来找你,管了这事儿,那还是要好好保护你的。我的话,你自己打听一下,徐旻平素的为人就知道了。我走了……”
“站住!”朱明素突然叫住他,“你们都是蛇鼠一窝。你又算什么好人?凭什么拿我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子,做你们调笑的谈资?”
谢无咎认错:“这事,是不地道。”
朱明素道:“那你去赢了他们的银子,再来分我一半。”
谢无咎张大了嘴:“什么?”又笑,“你这个姐姐,挺泼辣啊。”
“我告诉你,我的名字。你去赢了他们的银子,也给我出一口气。”朱明素刚说完,她兄长便唤起她来。
她父兄最是疼她,朱明素生怕兄长知晓端倪,又平白生出波澜,匆匆走了。
她的闺名,最后也没能告诉谢无咎。大周民风开化,女子的闺名,即便不算秘密,也不是人人都能知道的。
可现在,她的名字却被堂而皇之的挂在楚楼妓馆之中,不管是哪个男子,花得了几十两的嫖资,就能色迷心窍的坐进她的兰花帐,一声又一声用油腻而淫·色的腔调喊她闺名。
二人不过这一面之缘。
谢无咎却还记得她。
朱明素怕被他认出来,也万万没想到他真还能记得自己。不知是过于屈辱,还是希冀得偿,心中火热与冰,交替着,格外的虚躁。
昔年佳人,已如此光景。谢无咎心里虽是百般不爽快,也打定主意,必定要拉她一把,但面上不露分毫,依旧是公事公办的冷静模样。
“朱姑娘,当日是什么情形,你再说一说。”
朱明素淡淡的呼出一口气,将已经熄灭的香炉捧过来:“柏旸每次来,都会命人给我点这种香。那日他过来时,非常的暴戾,脸色潮红,喝了酒,身上还有一股脂粉味。他兴致很高,脾气也很大,让嬷嬷给我灌了……一些助兴的药,还加了双份的香料。后来……我就昏昏沉沉的了。什么时候被送回房的,我也记不太清了。”
谢无咎已经查问过,当晚,柏旸玩的很凶,也不知道因为什么事生气,磋磨的明素半死不活的。嬷嬷把她抱了出去,随后,柏旸又把双生花云歌云乐给叫了进去。
当天晚上,柏杨心情的确不好,还把云歌也弄伤了。
谢无咎问:“他平时,也这样吗?”
朱明素顿了顿:“他平时不算这样吧。对别的女子都算温柔,从没伤过人。算起来,只是对我特别的坏……”
谢无咎手探入怀中,最后却只摸出一瓶金疮药:“朱姑娘,想你身边,应该也有上好的药。这个,聊胜于无吧。不过,结案之前,姑娘就不要随意走动了。”
朱明素苦笑道:“谢大人何必多此一言呢?我进了这火坑,哪里那么容易能脱身?若是能走,我岂能留到今时今日?”
谢无咎下楼,孟濯缨已盘问过老鸨等诸人。二人上了马车,一路往柏旸外室处而去。
孟濯缨饮了一口热茶,道:“方才我去过柴房,那个急匆匆上来的柴夫,是来送干柴的。每五日来一次。”
谢无咎问:“可问出什么?”
孟濯缨道:“十天前,他卖了一条小蛇给明素。还有他自制的一种引蛇药水。”
这柴夫本来不肯招,被孟濯缨拿连坐律法一吓,忙不迭的招了。可见,忠厚老实太过,也有坏处。
胆子小,太不经吓。
谢无咎掀开帘子,望向骑在大马上的曾关财:“那货知道吗?”
“自然不知。”孟濯缨摇摇头:“此人心术不正,今夜,就办了他吧。拿着鸡毛令箭的小人,就是个祸害。”
谢无咎自然同意,又道了声谢。
孟濯缨知道,他谢的是自己隐下毒蛇一事,并未答话,只是意味不明的笑笑。
那朱明素,可并不像表面看来的,这么柔弱无助、楚楚可怜。
至于毒蛇一环,暂时隐去,也无妨。柏旸,本身也不是死在毒蛇口中。
马车刚到巷子口,徐妙锦便拦下马车,钻进来就找点心吃:“那外室卢氏跑了,我和颜永嘉刚把人追回来。我就说,这个外室的问题最大,不然,她跑什么?她爹可是柏旸害死的,她哪能不报仇?”
她点点头,得意洋洋:“幸亏我早有先见之明,提前来了这里,不然,你们还不扑个空!”
谢无咎没甚诚意的一抱拳:“徐大神捕,厉害,厉害!”
徐妙锦:“姓谢的,你太烦人啦!”
第32章 家暴男
卢氏战战兢兢的站在房中, 一见曾关财, 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扑上来就抱着他的腿嚎哭起来:
“曾爷,奴真是冤枉的呀!你是知道奴的呀, 奴连一只蚂蚁都不敢捏死,哪里敢杀人……”
徐妙锦蹲下来指着地板:“卢氏,你刚跪下来,这里好几只蚂蚁,都被你弄死了……”
谢无咎忍无可忍的把这丫头拽了回来。
曾关财被那妇人缠住,一只手还若有似无的放在了他的臀部。咳咳,这不是勾搭呢么?
孟濯缨似笑非笑:“曾捕快,您和卢氏相熟?”
曾关财忙道:“不熟, 不熟,就见过两回,哪算的上熟啊。”
卢氏一听, 抱的更紧了, 两团丰腴紧紧的挤在他腿上:“你个没良心的, 奴……”
曾关财猛咳一声:“卢氏,这是大理寺的两位大人, 特意来查柏公子的案子。你说, 你跑什么?是不是你害了柏公子?”
卢氏一听,畏畏缩缩的松开手, 浑身没骨头一样,跪在地上:“真不是我呀!曾爷, 您说说,老爷是我的主心骨儿,我弄他干什么呀?又不是好日子过够了,寻苦头吃哩。”
“那你跑什么?”
卢氏眼珠一转:“我,我……我还不是怕他家那个母老虎?她要是一口咬定,是我把人杀了,还不来找我的晦气?我还不跑?”
曾关财一哼,两撇小胡子一抖:“净胡说!那柏公子在春风楼可是一口水都没喝,只在你这里吃了酒菜,还不是你毒死的?”
卢氏努了努嘴,眼神朝着“面嫩”的孟濯缨一勾一转,娇声道:“曾爷,您要想在大人面前露一手,也不能朝着奴这小女子冤屈呀!您说说,我家那老爷,一天弄了那么多回,还明明白白是死在那小狐狸精肚皮上的,怎么就非要说是被毒死的呀?真要是毒死的,您去找那黑心肝的凶手去呀!奴家又不是什么替罪的小羔羊。”
徐妙锦听不下去了:“你站起来,站直了!舌头捋直了,好好说话!从现在起,我问你什么,你答什么。”
“你是今年夏天,跟着柏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