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岁寒晚急
谢无咎道:“才想起来,和一桩案子有关,就商讨了几句。爹你别管了,快回房去吧。”
谢中石真有些愁了:“你啊,把那些心思,都用在徐徐那丫头身上才好!你什么时候要是肯爬墙去找姑娘,我和你娘做梦都要笑醒了!”
谢无咎再次众人皆醉我独醒了:他可不是爬墙去找姑娘了吗?
翌日一早,谢无咎刚到大理寺,就被一个姑娘撞了个满怀。
她满脸是血,抬头一看,认出谢无咎,扭头就要跑。
寻常百姓,不肯轻易入官门。这人都进了大理寺,谢无咎还能让她这么惊慌失措的走了?
刚要拦人,这姑娘冒冒失失的又撞在了孟濯缨身上,孟濯缨不防备,径直被她撞在了墙上。
谢无咎抢上一大步,急忙把人扶起来。孟濯缨捂着腰,急忙道:“快拉这姑娘一把……”
话音未落,那姑娘跌跌撞撞的,一脚踩空,又从台阶上掉了下去,摔了个大马趴。
这时候,芳娘带着两个伙计也赶到了,抢了人就要走。那姑娘满嘴的灰土,也顾不得了:
“冤枉!冤枉啊!我要报案,冤枉啊大人们!”
第69章 孙欣暴亡
那姑娘就地一滚, 耍了个泼赖皮, 抱住大门不松手:“冤枉啊!民女有冤情, 是来报案的!”
她这么一喊,又在大理寺门口, 芳娘也不敢再造次,冷着俊俏的小脸站在一旁。
那姑娘连滚带爬,一把抱住孟濯缨的腿:“大人,我要报案,这案子你来审,不能让他审!”
她伸出血糊糊的手指头,指向谢无咎。
“我怀疑,他就是凶手!”
谢无咎:…… ……
来报案的姑娘, 名叫孙小灵,是芳园大掌柜,孙欣的亲妹妹。年方十八。
她来报案, 就是因为其兄长, 孙欣突然暴毙。
谢无咎吃了一惊:“孙掌柜怎么会突然死了?尸身在何处?”
孙小灵捂着额头上的伤口, 大呼小叫:“你走开!孟大人你让他走开!说不定他就是杀人凶手,还要把我杀人灭口!一定是!”
谢无咎坐回去, 摆摆手, 示意文书继续记录。
孟濯缨问:“你兄长何时死亡?为何是你来报案?你嫂子芳娘又为何追你?”
“昨天,我想买口脂, 哥哥不让,我生气了就收拾收拾东西回婆家了。到了婆家, 我婆母又指桑骂槐的说我,没能生个儿子。大人,我才成亲不到半年,我生什么儿子?……”
孟濯缨淡淡道:“孙小灵,我问,你来答。其余的,不必多言。”
孙小灵刚要回嘴,看见孟濯缨清凌凌的眼睛,忍不住往后一缩,急忙点点头。
怪了,这小大人生的眉清目秀,怎么就莫名有点发憷呢?
孟濯缨问:“你是昨日黄昏离开了芳园?”
孙小灵道:“没错。”
孟濯缨又问:“今天早上,也就是两炷香之前,你回到芳园,发现你哥哥孙欣,已经死了,是吗?”
孙小灵点点头:“我哥哥是死在自己房里。他家床边上,有一个金丝楠木的柜子。那柜子很重,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倒了,压在哥哥身上。我觉得哥哥死的蹊跷,问那女人怎么回事,她就说昨晚和我哥哥吵了几句,是和果儿一起睡的,什么也不知道。早上一起来,已经这样了。这怎么可能呢?我要来报案,那女人死活不肯,一路追我。我在路上,额头也磕破了,膝盖也疼死了……”
“芳娘不让报案?”孟濯缨微微一顿,“她为何不让报案?”
孙小灵指着谢无咎,又发作起来:“我知道!因为我哥哥根本就是那女人,和她的姘头害死的!大人,这个人,就是那女人的姘夫!”
谢无咎:“以民告官,尤其是诬陷,是要打板子的。”
孙小灵往后一跳,不敢再大呼小叫了,可还是嘀嘀咕咕的:“当官了不起,当官就能偷人了吗?”
芳娘站在厅中,脸色冷冷的,见孟谢二人带着孙小灵出来,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两位大人,要是问完了,我把小姑子带回去疗伤了。”
孙小灵甩开她的手:“不用你假好心!你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害死我哥哥,还装什么好人?你那些烂事,以为我不知道吗?我告诉你,就是我哥哥,也早就知道了,他早就想休了你了!”
芳娘冷着脸:“你哥哥已经走了,你要是觉得,这么抹黑我,你哥哥也光彩,随你的便。你别忘记了,我是你哥哥明媒正娶的妻子,我和他夫妻一体,你抹黑我,就是抹黑他!”
论口舌,孙小灵哪是她的对手,张牙舞爪就要伸手打人,被唐秀皮笑肉不笑的拦住了。
孟濯缨问道:“芳娘,你夫君突然暴毙,你心中就不存疑?为何不来报案,反而要草草下葬?”
芳娘道:“我几时不让她来报案?即便她不来,我也要向两位大人求助。我夫君,实在死的太突然了。”
孙小灵口水四溅:“你胡说!你让我来报案,为什么还要追我?你看看,我额头都摔破了!好大一个口子!流了好多血,疼死我了。”
芳娘颇不耐烦,看起来十分不愿意搭理她这个扶不上墙的烂泥小姑子:“我追你?是谁满大街宣扬着,我和姘夫合伙,害死了你哥哥?你是疯了吗?我问你,是谁撺掇你,让你来报案的?是不是你二房的好婶子?”
孙小灵突然卡住:“你怎么猜到的?”
“啪!”
芳娘毫不留情的扇了她一耳光:“二房一直觊觎公爹留下来的芳园,一心想要谋夺家财,你居然真的蠢到听她的挑拨!你今天能告我杀夫,明天他们就能污蔑果儿不是夫君的骨血!我们大房绝了后,这芳园会落到谁的手上!你可真是,蠢钝如猪!”
孙小灵脸色变了好几回,看样子也在思量芳娘的话,可依然是嘴硬不肯承认自己错了:“你胡说!那是我亲二婶,打小看着我长大的。那也是我亲二叔!我爹不在了,和我最亲的,就是我二叔了。我二叔二婶,怎么会害我?你这个女人,就会挑拨离间……”
芳娘懒得再理会她,转向谢无咎道:“孟大人,谢大人,论亲论疏,我夫君死了,我就是未亡人。是否比起她一个外嫁女,更有资格作为苦主上告?”
谢无咎点点头。这话说的不错。
芳园是孙欣父亲留下来的,位于昭华坊最热闹的地段之一。楼下做饭庄,楼上是孙家人自己住着。
几人还没上楼,就听到一个尖利的女声,连嘘带喘的唱哭:“哎哟,我的侄儿啊,婶儿没有儿,把你当亲儿养大了。你死的惨死的冤,死了也闭不上眼啊!小娼妇哄了你的钱,小娼妇害了你的命哇!死都死了,还不许我侄儿入土为安啊!……”
一个男子跟着她呼呼喝喝:“你们还不快把那破柜子弄起来?就让我侄儿这么躺在地上?还有没有人管了?”
几个伙计牢牢的挡住正门:“娘子交代过了,她回来之前,谁都不许动!”
男子气喘呼呼:“你们,你们就听那小娼妇的,就敢不听我的?反了你们了!”
芳娘忍无可忍:“你算哪根葱……”
谢无咎分开众人,摆出十分官威,目光沉沉的落在这对中年男女身上,似乎有千钧之力,压的这两人透不过气来:“是谁要破坏案发现场?”
这两人一见谢无咎,就抱成一团,急忙往后躲了躲。孙王氏伸出个脑袋:“谁,谁要破坏现场?没人,没人。对,大人,您来了就好了,快把这小娼妇抓起来!”
谢无咎淡淡道:“是你让我抓?”
孙王氏一脸义愤:“是啊,大人,小娼妇谋杀亲夫啊,您还不抓?”
谢无咎草草看了一眼屋内,打算先解决这聒噪的妇人:“抓自然可以。可倘若最后查出,芳娘并未杀夫,你就是诬告,也要吃板子蹲大牢的。”
孙王氏唬了一跳,畏畏缩缩的往孙大兴身后躲,等谢无咎进屋了,突然小声嘀咕:“这个官大人这么维护这个小娼妇,该不会就是她的相好的吧?那可就糟了……”
谢无咎:…… ……他总算是知道,孙欣这个妹妹,到底是像谁了。
长舌多言,胡搅蛮缠,简直和孙王氏一模一样。
孙欣还躺在地上,谢无咎和孟濯缨进屋一看,就知道,为什么芳娘会认为,只是个意外了。
檀木柜子虽然不大,但都是上好的实木,足足有一百多斤。孙欣被压在下面,地上有一滩血,初步看来,应该是重压之下,腹腔出血导致。
而孙欣自幼有小儿麻痹,左手和右脚不灵便,外号半瘫子。另外的一只手一条腿虽然是好的,但孙欣瘦小,根本使不上力。
就因为这一点,就算被压倒时,孙欣还是清醒的,也不足以从木柜下面爬出来。而当时孙小灵赌气回了娘家,唯一住在楼上的果儿和芳娘在另一个房间,走廊足足有一丈多远。还隔着数道木门,孙欣当时已经身受重创,呼救声音微弱,孩子自然也听不见。
身受重创,自救无力,求救无门,这样看起来,倒真有可能是意外身亡。
芳娘道:“昨夜因为孙小灵的事,我和孙欣吵了几句。孙欣一味溺爱,真要给她买五两银子一盒的口脂,我气不过,就去和果儿睡了。白天我累了一天,晚上睡的沉,一点声音也没有听见。”
“早上我过来的时候,夫君身子都已经冷了。我吓了一跳,正要让人把夫君抱出来,孙小灵就来了,一路喊叫的跑去报案。我也不敢再乱动,交代伙计们看好,就去追她了。”
若是现场真被孙家二叔二婶动了,案件查不清楚,芳娘还真要背上杀夫的嫌疑了。
这孙王氏看起来惊惊乍乍,心里其实清楚的很。
煽动孙小灵报案,自己再来闹事,搅乱现场,浑水摸鱼。只不过没想到的是,芳娘在芳园,比她预想的更有威信,几个伙计说什么也不肯让开,硬生生堵住了门。没让他们捣乱。
孙欣的尸身送回大理寺,晏奇连夜检验,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孙欣滑了脚,因为怕摔,就抓扶柜子,在柜子一侧上,有一个十分明显的手印抓痕。
但还是摔了,更倒霉的是,柜子被拽了一下,也随后砸下,压断了孙欣两根肋骨。肋骨扎进脏腑之中,孙欣吐血。挣扎了许久之后,十分痛苦的死去了。
死亡时间,大概是在二更时分。再推算起来,孙欣摔倒的时间,大概是一更左右。
也就是谢无咎撞见芳娘,出去私会的时辰。
孙小灵脸色惨白,瘫坐在地,呜呜直哭:“哥哥,哥哥太可怜了。”
相反,芳娘听到这个结果,神色显得过于平常,虽然有些伤心,但看来十分寡淡,还不足孙小灵的一半。
第70章 一地鸡毛
芳娘问:“那我夫君, 真的是起夜时出了意外摔倒, 才死的?”
谢无咎道:“表面看起来, 真的是这样。但是,孙欣没穿外袍, 却穿着外出的鞋。”这是最让人想不通的一点。
芳娘爱洁净,卧室内都铺着松木板。孙欣进屋,也要换鞋,外出的皮靴就放在门口的鞋架上。可孙欣死时,只着一件单衣,脚上却穿着外出的鞋。
芳娘喃喃自语:“是啊,他不爱干净,生果儿的时候, 我坐月子,烦闷的很,跟他发过好大一次脾气。他就再也不敢把鞋穿进屋了。他要是出门, 应该穿上外袍。要是不出门, 又为什么穿上皮靴?”
孙小灵一直在哭, 边哭边唱,拖腔拽调, 真和孙王氏一模一样。
“我的兄啊, 你好惨啊……”
孟濯缨坐下,叹了口气:“孙姑娘, 别哭了。若是你兄长真是死于意外,今后果儿还要你这个做姑姑的多加照看。若是死于非命, 你也该坚强起来,何必一味哭泣?”
孙小灵嘟囔道:“都这么惨了,还不许人哭吗?”
孟濯缨问:“你昨天回婆家之后,就一直没有出去过吗?”
孙小灵点点头:“对啊。我回去吃完饭,都已经快黑了。昨儿风又大,我,我吃了点面条,就赶紧上床睡了。”
孟濯缨道:“可你婆母章氏说了,她说了你两句,你就坐在门口又哭又骂。不久,就又出门了,天色快黑了,才笑眯眯的回家。是吗?”
孙小灵一愣,张大了嘴:“我……我,哎呀,我,我是出去了。”
孟濯缨清声一喝:“还不快说实话!”
孙小灵撇撇嘴:“我是出去了,可这和我哥哥的死又没关系。我就是趁着金玉坊没关门,把他家那个口脂给买回来了。还让他们记在我嫂子账上。反正,她每个月买的东西多了去了,多五两银子她也发现不了。而且凭什么啊?钱都是我哥哥的,她就是十两银子的胭脂都能用,我就不能用一盒口脂了?”
孙小灵把新口脂拿出来:“喏,我带在身上,大人你不信可以去查。”